現(xiàn)在天已經(jīng)黑了, 鄉(xiāng)下地方?jīng)]有通電, 照明全靠煤油燈，宋老三剛剛已經(jīng)把煤油燈點了起來, 燈罩里面橘色的火焰在跳動著, 淡淡的黑色煙霧飄散出來，沿著燈罩蜿蜒而上，一股淡淡的煙油味兒隨著散了出來。

    馮國華看著宋老三，目光如炬，似乎要看進(jìn)他的心里面去似的。

    被他這么注視著, 宋老三覺得自己藏在心底的秘密似乎都要看透了似的。

    宋大寶很聰明，聰明的不像是一個正常小孩該有的樣子，很多時候她的思維和行事方法確實很像一個成年人, 還有一些時候, 她的很多想法他們當(dāng)父母的都想不到, 可她卻想到了，并且將起付之于行動。

    這些事情沒有任何人比宋老三更清楚的了，他是宋大寶的父親，跟她朝夕相處, 她的很多行為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生產(chǎn)隊里面那么多的小孩子，宋老三見得多了, 而他自己也是從小這么長大的，宋老三很清楚正常小孩子們是什么樣子的。

    他活了三十多年，卻從來都沒有見過像是宋大寶這樣子的小孩子。

    可是這個聰明到有些妖異的孩子是他的女兒，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 雖然知道她有些特別，跟普通的孩子不一樣，可是宋老三從來都沒有生出過其他的什么心思，反而一直小心翼翼地守著這個秘密，不想讓她的特別之處被別人發(fā)現(xiàn)。

    雖然不太清楚會發(fā)生什么，可他直覺地認(rèn)為，自家閨女的奇特被人發(fā)現(xiàn)的話，會引起極其可怕的后果。

    宋老三小心翼翼地守著秘密，保護著自己的孩子，這些年他一直都隱藏的很好，也沒有什么人發(fā)現(xiàn)宋大寶的不對，大家頂多覺得她有些聰明，可是卻不會想太多，可是宋老三沒有想到的是，馮國華才來了不到半天的時間，跟她接觸了也沒有多久，就看出了宋大寶的不同來。

    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可是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越是這種時候他越要鎮(zhèn)定，不能露出什么馬腳來。

    “馮叔，你對大寶的夸贊太過了，她其實就是個普通的小姑娘而已，頂多比普通的孩子聰明一些，其實這也挺正常，沒什么大不了的，你家鬧鬧不也比普通孩子聰明些嗎？”

    宋老三的手心里面已經(jīng)冒出汗來，不過他面上仍舊做出一副鎮(zhèn)定的模樣來，將話題轉(zhuǎn)移到了鬧鬧的身上來。

    “鬧鬧在我們家住了這么長時間，我跟她接觸也挺多的，我瞧著鬧鬧這孩子也挺聰明的，看著都不像是個四歲大的小孩子，有時候我也會覺得自己面對的是個成年人，他可比我們家大寶聰明多了，你還不知道吧，當(dāng)初 我剛把他撿回來的那會兒，他害怕自己無法留下來，天天只吃一點兒飯，還說自己飽了，還有他明明知道自己家在哪兒，可是他從來都沒有說過，一直隱瞞著這件事情，他說話做事條理分明，一點兒都不像是個小孩子，我瞧著他比一些大人都強，畢竟一些嘴巴不嚴(yán)實的大人也做不到他這個樣子，真要比起來的話，我覺得他才是個天才。”

    宋老三越說越流暢，原本微微佝僂著的腰也挺直了起來，他不知道馮國華問他這些話是什么意思，不過現(xiàn)在想想，鬧鬧也聰明的不像是個小孩子，馮國華也沒有理由找他說什么，鬧鬧也是個聰明的不像話的孩子，馮國華有什么也應(yīng)該找鬧鬧，而不是他們家閨女。

    馮國華靜靜地看著宋老三，并沒有開口打斷他的話，他能看出宋老三的緊張，也知道他把話題扯到鬧鬧的身上是想轉(zhuǎn)移話題，不過他做的越多，便恰恰證明了一點兒。

    他顯然也是明白宋大寶的不同的，否則的話他不會是這個反應(yīng)。

    “我承認(rèn)，鬧鬧比普通孩子聰明一些，未來他可能會比普通人強一點，不過大寶不同，她是個天才，是萬中無一的天才，你見過她寫的只吧？那不是一個正常兩歲孩子能寫出來的，很多成年人的字都不如她的，她只有兩歲大，她的未來還有無限可能，如果可以好好培養(yǎng)的話，她可能會達(dá)到一個常人無法想象的高度。”

    宋老三沉默著沒有說話，火光照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神情清楚地呈現(xiàn)在了馮國華的面前。

    此時的宋老三其實隱約明白了馮國華的意思，可是他并不想說什么，他拒絕跟馮國華交流，仿佛這樣就可以讓馮國華知難而退，不在繼續(xù)說下去。

    看到他這個樣子，馮國華臉上露出了一抹無奈之色：“三水，我跟你說這些，并不是想做什么，我沒有什么壞心思，而是真心實意地為她打算，我只是覺得像是大寶這樣子的天才留在鄉(xiāng)下有些可惜了，如果她接受更好的教育，如果她可以被好好地培養(yǎng)，她肯定會變得越來越出色。”

    人才費一些心力還是能找到不少的，可是天才卻是萬中無一，一個天才如果好好培養(yǎng)的話，那么他能發(fā)揮出來的作用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馮國華看人的眼光很準(zhǔn)，通過鬧鬧的話，和他親眼所見的事情，他可以斷定宋大寶是個難得一見的天才。

    天才都是可遇不可求的，馮國華之所以動了心思，一個是想報答宋家，而另一方面就是因為他起了愛才之心，想要好好地培養(yǎng)宋大寶。

    他想看看如果能接受更好教育的話，宋大寶會變成什么樣子，一個兩歲大的天才，未來真的有太多太多可能了，她不應(yīng)該困在這個貧困的鄉(xiāng)下地方，圍著水塘鍋臺打轉(zhuǎn)，做著那些誰都能做的事情。

    她不該做這些的，她不該浪費她的天賦去做這些普普通通的事情，她應(yīng)該接受更好的教育，把她的天賦都挖掘出來。

    聽到馮國華的這些話后，宋老三猛地抬起頭來，他死死地盯著馮國華，聲音也跟著低了下去。

    “馮叔，你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說些什么？”

    他突然跟他說起這些是什么意思？他想做些什么？繞了這么多圈子，他究竟想對他大寶做些什么？

    此時的宋老三心中生出了些悔恨之意，他有些后悔起來，若是早知道馮國華的觀察力如此敏銳，那之前他就不該答應(yīng)讓他留下來的，如果不把他留下來的話，事情也不會鬧到現(xiàn)在這種地步……

    就在宋老三胡思亂想的時候，馮國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想帶大寶到城里去。”

    宋老三猛地睜大了眼睛，還沒有等他開口，另一道聲音便從門口處傳了進(jìn)來。

    “不行！我不同意。”

    張美珍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子，她不過去做個飯的功夫，結(jié)果端著盤子進(jìn)來的時候，就聽到馮國華說要把自己的寶貝閨女給帶到城里面去。

    這么荒謬的事情他怎么說得出來的？

    張美珍哪里肯干，她大步走了進(jìn)來，將盤子放在了桌子上，因為用的力氣有些大，盤子里面的湯水都撒出來了一些。

    “馮叔，我不知道你在跟我們當(dāng)家的說什么，可是要把我們家大寶帶走這件事情還請你不要再說了，我們不可能同意的。”

    “美珍，我不是那個意思……”

    馮國華還想說什么，結(jié)果卻被張美珍給打斷了，她看著馮國華，語氣堅決地說道：“馮叔，別的事情都好說，可這件事情絕對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先不說別的，倘若是你，你會同意這種荒唐的提議嗎？讓孩子離開父母，去一個陌生的地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理由，當(dāng)父母的都不會同意的。”

    “可是大寶是個天才，她該接受更好的教育……”

    張美珍說的話馮國華都明白，可是有些事情不是這么算的，要從實際方面考慮才行，他知道宋老三和張美珍兩個不是那種重男輕女的人，他們是真心疼愛宋大寶的，也會力所能及地給宋大寶最好的。

    可是他們所處的環(huán)境，和他們兩個的能力，就注定不能給宋大寶一個良好的受教育環(huán)境，一個天才放在這樣子的環(huán)境里面，她的天分注定會被被一點一點地消磨掉。

    不是他瞧不起鄉(xiāng)下人什么的，而是他們的生活條件，以及他們的眼界注定會將他們?nèi)υ谝粋€框子里面，看不到圈子外面的東西。

    讓一個天才生活在現(xiàn)在這種環(huán)境里面，這對她的精神是一種折磨，她接觸不到新的知識，接受不了更好的教育，跟普通人一起學(xué)習(xí)生活，她所能學(xué)到的知識跟不上她的智力，天長日久之下，就算是天才，也會慢慢變成庸才的。

    馮國華是真心實意地為宋大寶打算的，他也是真的想要報答宋老三他們的，要不然的話好端端的他也不會提出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要求來的。

    以他的能力和人脈關(guān)系，可以讓宋大寶接受到更好的教育，讓她學(xué)習(xí)更多的知識，她是一塊璞玉，經(jīng)過雕琢之后，她會綻放出奪目的光彩來。

    留在這個鄉(xiāng)下地方，只會埋沒她的光彩，讓她從天才隕落成庸才，一輩子庸庸碌碌，無所建樹。

    張美珍不為所動：“我不知道什么天才不天才的，我只知道我們家大寶只是個兩歲大的孩子，她需要父母，她要在父母身邊長大，她還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孩子，除了這些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話不投機半句多，都已經(jīng)說道這種地步了，繼續(xù)談下去也沒有什么必要了，馮國華嘆了一口子，說道：“我在這里還會待一個月的時間，你們好好考慮考慮，這一切都是為了大寶好。”

    夫妻兩個沉默著沒有說話，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xù)進(jìn)行下去。

    好與不好見仁見智，他所認(rèn)為的好不一定是他們認(rèn)為的好，各有各的認(rèn)知，誰也無法說服誰。

    等到宋大寶和張忠誠帶著半簍子的青蛙回來的時候，敏銳地察覺到了家里氣氛的不對。

    上房的煤油燈點著，屋子里面亮堂堂的，這么一點兒聽不見別的動靜？家里的氣氛變化太明顯了，就連向來遲鈍的張忠誠都感覺出來不對勁兒了。

    “大寶，你有沒有覺得有些奇怪呀？”

    宋大寶點了點頭，她朝著上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不過卻沒有往那邊兒走，而是拎著簍子進(jìn)了灶房。

    “媽，你怎么在這兒呢？菜都炒好了？”

    灶房里面并沒有點燈，不過灶膛里面燒著火，屋子里面并不顯得昏暗，宋大寶原以為張美珍在上房，沒想到她會在灶房里面，她笑著說了一句，樂顛顛地跑了過去，小小的身體麻溜得鉆進(jìn)了她的懷里面。

    宋大寶撲在張美珍的身上膩歪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像是從前一樣抱著她心啊寶啊的喊她，宋大寶覺得有些奇怪，她抬頭看向了張美珍，見她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宋大寶便關(guān)心地問了一句。

    “媽，你怎么了？怎么看起來心情不好，是不是遇見什么事情了？ ”

    張美珍搖了搖頭，她不想將先前的事情告訴宋大寶，不想因為這些事情影響她的心情，更關(guān)鍵的是有些事情她也沒有想清楚，在弄明白之前，還是不要跟宋大寶說了，免得她跟著一起cao心。

    “沒什么，我剛剛在想事情，大寶，你抓了多少青蛙？給我瞧瞧，看看晚上夠不夠一盤。”

    張美珍的話題轉(zhuǎn)移的太過僵硬，宋大寶心中奇怪，覺得事情可能并沒有那么簡單，不過她不想說，宋大寶也就沒有繼續(xù)在問下去了。

    “塘里面的水少了許多，不青蛙卻比往常多了些，我跟忠誠哥哥抓了小半簍子，應(yīng)該夠他吃的，原本我們是想要多抓一些的，不過這些應(yīng)該也夠我們吃了，青蛙不好養(yǎng)，放家里也養(yǎng)不住，到時候我們再想吃的時候去抓新鮮的也就是了。”

    聽到宋大寶這么說，張忠誠也跟著點了點頭：“大寶說的對，我們今天的運氣好的不得了，這些青蛙很容易就抓住了，要不是大寶說要吃新鮮的，我們還能抓更多，要是敞開了抓青蛙，這個小簍子都盛不下呢。”

    張美珍身體僵了一瞬，不過很快便又恢復(fù)了正常。

    “我們大寶可真聰明，好了好了，你們?nèi)シ块g玩兒吧，我來收拾青蛙，等一會兒就能吃飯了。”

    宋大寶說道：“媽，這么多青蛙你一個人忙不過來，要不我們來幫你吧，這樣也能快一點。”

    張美珍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沒事兒的，就幾只青蛙而已，很好收拾的，我一個人收拾的很快的，你們兩個也累了，去玩會兒吧，等我把青蛙做好了再叫你們出來吃。”

    見張美珍堅持要自己來弄，宋大寶也沒有再說什么，拉著張忠誠的手從灶房里面出來了。

    “忠誠哥哥，你有沒有覺得我媽有些怪怪的，她好像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們。”

    張忠誠點了點頭，認(rèn)真地說道：“是啊，我也有這種感覺，不過大人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想要做，也許有什么事情是我們不清楚的，我們是小孩子，既然大人不想說，那我們也不用管那么多，你說是吧？”

    說的也是，雖然已經(jīng)變成宋大寶兩年多，不過她經(jīng)常會有些混亂感，老是把自己當(dāng)成大人一樣看待，可實際上她現(xiàn)在就是個小孩子，有些事情不跟她說也是正常的。

    “你說的對，好了，不想這件事情了，我們回去看看鬧鬧有沒有醒過來，叫上他一起玩兒吧。”

    張忠誠：“……”

    為什么大寶老是忘不了鬧鬧，他們兩個人一起玩兒不好嗎？非要叫上鬧鬧做什么，難不成離了他就不能玩兒了嗎？

    張忠誠不大高興，可是見宋大寶興沖沖地要去找鬧鬧一起玩兒，他暗自嘆了一口氣，苦著臉跟著宋大寶一起去了主屋。

    進(jìn)房間的時候，兩人看到客廳里面馮國華跟宋老三大眼瞪小眼地坐在一起，兩人誰也不說話，就這么相互瞧著，被煤油燈那么一照，臉上的神情看起來格外詭異。

    宋大寶和張忠誠兩個對視一眼，只覺得現(xiàn)在的情況格外詭異，猶豫了一會兒后，二人還是沒有過去，扭身去了鬧鬧的房間里面。

    鬧鬧已經(jīng)醒了，此時正背對著他們坐在書桌旁，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房間里面并沒有點燈，整個屋子顯得十分昏暗，鬧鬧一聲不吭地坐在桌子前面，也不知道在鼓搗些什么，那模樣看著十分詭異。

    看到鬧鬧這個樣子，張忠誠莫名覺得有些滲人，他往宋大寶的跟前湊了湊，小聲說道：“大寶，要不然咱們先出去，等會兒在進(jìn)來？”

    這小破孩子的樣子太嚇人了，他真有點害怕了。

    宋大寶也覺得鬧鬧的樣子有些神神道道的，不過外面的那兩個也夠奇怪的，相對而言，鬧鬧這樣子還不算什么。

    “算了，過去看看他在干什么吧。”

    說著，兩人便朝著鬧鬧靠近。

    鬧鬧背對著他們，仍舊沒有反應(yīng)，宋大寶和張忠誠兩個對視一眼，加快了腳步。

    “鬧鬧，你在干嘛……”

    話還沒有說完，鬧鬧們的回頭，做了朝著他們做了個大鬼臉。

    “嚇！”

    張忠誠嚇得蹦了起來，蹭蹭蹭地往后退了兩步，心臟被他嚇得砰砰直跳。

    宋大寶倒是猜到他要作怪，因此他做的這怪樣子沒有嚇到她，看著用力翻著白眼吐舌頭的鬧鬧，宋大寶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頭，沒好氣地說道：“行了行了，別在這里作怪了，你這樣子一點兒都不想嚇人，快點把你的怪相收起來。”

    鬧鬧捂著自己的額頭，悶悶地說道：“大寶，你真的沒有被嚇到嗎？你看忠誠哥哥就被嚇到了。”

    嚇得倒退了好幾部的張忠誠：“……”

    這個小破孩子真的一點兒都不討人喜歡！他永遠(yuǎn)都不會喜歡這個破小孩的。

    宋大寶摸了摸他的頭，想到外面那兩個怪怪的大人，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

    “鬧鬧，你之前在家，知道我爹和你爺爺他們兩個是怎么回事兒嗎？”

    鬧鬧摸了摸頭，往宋大寶的跟前湊了湊。

    “大寶，我聽了一個大秘密，你想不想知道呀？想知道的話我就把這個大秘密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