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真是莫名其妙。 第二天一大早,王曉菲就跟著孫曼娜回姥姥家,坐車又轉車,折騰一整天,才算是到了懷城。 王曉菲一下車就驚呆了,她mama沒有騙她,城里的馬路果然又平整又寬敞,路兩邊都是店鋪,賣啥的都有,還有樓房,那么高,住在里面的人都不怕掉下來嗎? 在他們大隊那么金貴的自行車,這里的大馬路上隨處可見。 馬路上不光有自行車,還有汽車,她媽跟她說那叫公交車。 而且路上不管是走路的還是騎自行車的,穿的都比他們好,起碼都沒有補丁。 。。。 其實這個年代的城市,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那是又小又破,可對一個從沒走出過家門的農村孩子來說,此時的城市在她眼里,無疑就是天堂。 王曉菲暈暈乎乎的被孫曼娜拉著往前走,一邊走,孫曼娜還一邊教育她,“菲菲,你看城里多好,不用土里刨食,也不用風吹日曬,人看著多體面,媽一定要帶你回來,就算是媽回不來,你也一定要想辦法回來,要不惜一切代價的回來。” 王曉菲這會兒整個人都是懵的,孫曼娜的話,她就記住了一點:一定要想辦法回城,只要能回城,付出啥代價都行。 孫老太給她的錢不多,孫曼娜沒舍得坐公交車,拉著王曉菲步行回家,反正她家離汽車站不算遠,走過去頂多半個多小時。 孫曼娜正拉著王曉菲趕路,有一輛自行車從她們旁邊騎了過去,她聽到騎車的人好象“咦”了一聲,然后自行車又調頭回來了,在孫曼娜和王曉菲跟前停了下來。 騎自行車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著身藍色的中山裝,車后座上還坐著個五六歲的男孩子。 男人試探地對著孫曼娜喊了聲,“曼娜,孫曼娜?” 孫曼娜抬起了頭。 那人一看孫曼娜回應他了,就知道沒認錯人,高興道,“我看著象是你,果然是你。” 見孫曼娜一臉疑惑的樣子,男人趕緊自我介紹,“曼娜你不認得我了,我是李建業啊。” 孫曼娜一下瞪大了眼睛。 李建業跟孫曼娜住一個大院,也算是一塊兒長大的。 王建業好象有點喜歡她,小的時候就喜歡找她玩,再大點有事沒事就愛蹭到她跟前說話。 不過那時候李建業長的就跟個瘦猴似的,家境也一般,孫曼娜壓根兒就看不上他,所以很少搭理他。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眼前這個穿著一身板正的中山裝,上衣口袋里插著支鋼筆,身形還有點微胖的男人,就是當年那個瘦猴李建業。 孫曼娜,“你是李建業啊,你變化真大,剛才我都沒認出來。” 李建業,“你變化也不小,不過大模樣沒變。。。。” 李建業的話一下子戳中了孫曼娜的痛處,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灰撲撲的千層底布鞋和身上藍色的土布大褂,突然覺得自己已經跟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當年她離開這里的時候,還是一個穿漂亮花裙子,頭發上扎蝴蝶結的水靈靈小姑娘,可現在,她成了一個面黃肌瘦,還土里土氣的村婦。 李建業心里指不定咋笑話她呢。 孫曼娜緊緊咬著嘴唇,因為難堪,臉都漲紅了。 李建業不知道孫曼娜咋突然變臉了,不過他聰明的沒有追問,而是轉移了話題,“這是你閨女吧,幾歲了,叫啥名字?” “叫王曉菲,四歲了。” 李建業指了指自行車后座上的小男孩,“這是我家小子,叫李斌,7歲了,斌斌,快跟阿姨和小meimei打個招呼。” 李斌落落大方向孫曼娜和王曉菲問好,“阿姨好,小meimei好。” 王曉菲卻因為怕生,緊緊貼著孫曼娜,一聲不敢吭。 孫曼娜從臉上勉強擠出絲笑來,“斌斌好。” “曼娜,你這是回來探親?” “我爸病了,我回來看看。” “孩子爸沒一塊兒回來?” “他已經沒了。” 孫曼娜也不知道自己咋突然說出那么一句話,說過以后她就有點后悔了,不管咋說,王留柱對她還是很好的,她這么咒他,是不是不太地道? 不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是再也收不回來了。 李建業聽了,歉然道,“對不起曼娜,我不知道……” 孫曼娜故做輕松的笑了笑,“沒關系,我早就習慣了。” 李建業從上衣口袋里拿出鋼筆,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從煙盒上撕下一個小紙片,在上面寫了一行字,然后遞給了孫曼娜,“你還要回去看伯父,我就不耽誤你了,這是我單位的電話號碼,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就給我打電話。” 孫曼娜接過那個紙片,看了看,然后放進了口袋,“謝謝。” “那我就不耽誤你了,有什么事,千萬記著給我打電話。” 孫曼娜看李建業離開的方向,正好跟她相反,這是已經搬離大雜院了? 李建業走后,孫曼娜又掏出那張紙片,仔細看了看,然后鄭重的放進了貼身口袋里,這才拉著王曉菲往前走,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叮囑王曉菲道,“剛我說你爸沒了,回去后不能跟你爸學嘴。” 王曉菲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孫曼娜這才又拉著王曉菲走了。 孫曼娜天擦黑的時候才回到家。 她家住在一個大雜院里,雖說她自從下鄉就沒回來過,不過都是多年的鄰居了,大伙兒都還認得她,看到她回來了,都跟她打著招呼,“曼娜回來了,趕緊回家看看吧,你爸就等著你回來呢。” 孫曼娜剛走過去,鄰居大媽就聚一塊兒說悄悄話,“可憐見的,以前多漂亮一小姑娘,現在咋成這樣了。” “土里刨食,風吹日曬的,會有啥好日子。” “她身邊那個是她閨女?她啥時候結婚了,咋都沒聽她媽說過?” “嫁了個泥腿子,沒臉說唄。” “看著孩子爸是沒一塊兒回來。” “想省個路費吧,畢竟農村人掙個錢不容易。” …… 孫家住在大雜院的東北角,這么多年,大雜院也沒啥變化,孫曼娜熟門熟路的找到了自己家。 屋門虛掩著,從里面傳出小孩的哭鬧聲,夾雜著大人的訓斥聲。 她正想推門進去,就看到屋門開了,從里面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看到她,擰著眉問她,“你找誰?” 孫曼娜想著這人肯定是她嫂子,就是不知道是大嫂還是二嫂。 孫曼娜,“我回家。”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孫曼娜,然后才不咸不淡地說道,“曼娜是吧,進屋吧。” 說完,把身子閃到了一邊。 孫曼娜沒有錯過女人眼里一閃而過的嫌棄,她咬了咬嘴唇,然后拉著王曉菲進了屋。 孫家住的這間屋子,也就六十來個平方,里頭被隔成了三個小間,以前是孫爸孫媽一間,孫曼娜兩個哥哥一間,孫曼娜一間。 現在估計是兩個哥哥一人一間,已經沒她的地方了。 孫母已經從自己屋里出來了,看到孫曼娜回來了,眼圈就是一紅,“你爸就等著你呢。” 孫曼娜撩開門簾進了屋,看到她爸在床上躺著,骨瘦如柴,正吃力地扭頭往她這邊看。 孫曼娜對她爸的感情,本來就比對她媽深,這會兒看到她爸這個樣子,她心里有點發酸,她走到了床邊,喊了一聲,“爸。” 作者有話要說: 孫曼娜的娘家,前面寫的是在縣城,這里改了一下哈……韭菜這兩天有點打不起精神,那個來點那啥加加油唄 第56章 打起來了 聽到孫曼娜的喊聲, 孫父呆滯的眼睛一下亮了,他抬起手, 想去握孫曼娜的手, 只是已經力不從心抬不起來了。 孫曼娜拉過王曉菲的小手,和自己一起握住了孫父的手,“爸,這是你外孫女, 王曉菲,菲菲,快叫姥爺。” 王曉菲怯生生地喊了聲“姥爺。” 孫父有些激動, 唔唔啦啦的說了幾句誰也聽不清的話, 然后便“嗬嗬嗬”地喘了起來。 孫曼娜抹了下眼睛,扭頭問孫母, “咋沒送醫院?” 孫母張了張嘴,卻是啥也沒說。 孫曼娜卻已經猜出來了,八成是覺著反正她爸這病是治不好了,去醫院花那個冤枉錢干啥? 呵,這就是被他們當成寶貝的兩個兒子干的事! 既然他們兒子都不給治,她又何必多管閑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她一個嫁出去了的閨女,已經跟她沒啥關系了。 孫父是當天夜里走的,接下來就是送葬,吵架。 兩個嫂子說孫父躺病床上不能動的時候, 孫曼娜沒伺候過一天,沒出力就應該出錢,又說孫曼娜結婚的時候,家里連一分錢的彩禮錢都沒見到,這錢也得補上。 兩個嫂子跟孫曼娜吵的時候,孫母和孫曼娜兩個哥哥就蹲在一邊一聲不吭。 孫曼娜是徹底涼了心,孫父去世的傷心也被家里人消磨得干干凈凈。 錢,孫曼娜終究是一分沒有往外拿,跟兩個哥哥嫂子的關系也降到了冰點。 她心里恨恨地想:總有你們后悔的那一天! 孫母偏心兒子,還在孫曼娜跟前為兩個兒子兒媳婦開脫,“你倆嫂子都是直性子,雖說說話直了點,倒都不是那種壞心眼的,按老理來說,她倆說的也沒錯……” 孫曼娜連跟她媽爭執的心情都沒有了,心不在焉地聽著,忽然問孫母道,“李建業他們家搬哪兒去了?” 孫母沒想到孫曼娜突然換了話題,愣了愣,然后才道,“李建業他爸沒了,他接了他爸的班,在食品廠上班,這幾年混的好,當上了班長,去年在廠里的樓子筒里弄了套房,一家人都搬過去了。” “他媳婦是干啥的?” “好象在車間當工人,你咋突然問起他了?” 孫曼娜含糊道,“突然想起來了,隨便問問。” 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已經有了計較。 孫曼娜本來說第二天就走,臨時又改了主意,返程的日子又往后推了一天。 第二天,孫曼娜去胡同口公用電話站,花了5分錢給李建業打了個電話,說明兒個一早她就要回去了,難得回來一次,想跟多年不見的老同學老鄰居說說話,問李建業能不能出來跟她見個面。 李建業很爽快的答應了,說下班了請孫曼娜吃飯,也算是給孫曼娜接風洗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