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親娘和親奶都不是什么會說好話的人。 聽到燕棠在她耳邊低笑了一聲,蘇鯉的耳垂都要被臊得燙熟了,她低聲說,“我這不是發胖,是懷上了!懷上這頭胎之后,胃口特別好,一天能吃五頓飯,吃完過不了一會兒就餓了,晚上都得爬起來吃兩遍夜宵,睡眠也特別好,躺下之后就不想起,你說光吃不動一直睡覺,能不胖嗎?等這胎生完,肯定就瘦了!” 葛天明年前得了恩典,攜家帶口從南疆調任回了北疆,這會兒蘇崇菊也在,她聽到蘇鯉的這句‘等生完這胎肯定就瘦了’,立馬就想到了自己的親生經歷,她說了大實話,“寶丫頭,你可千萬不能信這些規劃,小姑當時也是這么想的,你看小姑瘦下來了嗎?咱老家那邊有句話叫養女隨姑,你應該是隨了小姑這種一成親就胖,一生孩子就瘦不下來的情況。” 蘇鯉心里一咯噔,倔強地說,“我就算要隨,那也是隨我姑。”話語中滿滿都是對蘇崇菊的嫌棄。 當初蘇鯉獨自一人闖南疆的時候,蘇崇菊為她cao了不少心,姑侄二人的關系很要好,互懟起來,也沒講究什么輩□□份,算是亦親亦友。 蘇崇菊被蘇鯉懟得習慣了,這會兒她也不生氣,只是撂下了一句話,“等你生完孩子再說吧!” 燕棠附在蘇鯉耳邊低聲說,“鯉兒,你就是胖了也好看,無須擔心。祖母說的這話真有意思,小餅臉變成大餅臉,嗬嗬嗬嗬……” 蘇鯉一個眼刀子扎過去,燕棠立馬就不笑了,他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若無其事地走到一旁,開始同蘇崇文攀談。 燕棠去和蘇崇文聊男人們聊的話題,蘇鯉則是被楊繡槐、葉桂枝等人迎到了后院。 葉桂枝意識到自家閨女是要面子的,堵在門口問自家閨女怎么胖了有點不好,故而憋了一路,這會兒沒下人了,她趕緊問,“寶丫頭,你什么時候懷上的?怎么也不說同家里說一聲?” “這有什么好說的,整天那么多下人圍著我打轉,燕棠也什么都不讓我干,就差要把我當成佛祖供到神龕里去了,我同你們說了,你們再派幾個下人過去伺候我?用不著啊!” “我在南疆的時候,有些婦人上午還在地頭干活呢,中午就生娃了,下午在床上躺一兩個時辰,傍晚還要接著干活兒,也沒見人家怎么著啊……我這胎已經懷的夠小心了,你們不用替我cao心。” 葉桂枝看著蘇鯉那氣色紅潤有光澤的模樣,點點頭,又問,“你這是什么時候懷上的?” “我也說不準,應該是從并州來北疆的路上或者是剛到北疆那陣子吧。”蘇鯉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楊繡槐笑嘿嘿地感慨,“年輕人就是體力好,從并州來北疆的那段路,哪怕天天都有馬車坐著,我老太太都覺得吃不消了,你們年輕人還有精力造小人兒。” 蘇鯉臉一紅,沒有搭腔。 她對燕棠卸下心防之后,很多事情就都半推半就地成了順其自然。 她兩世為人,頭一次嘗到那種滋味,有些迷戀,燕棠則是打小就在皇宮中按照‘種龍’培養出來的,身板與體力都是一等一的好,二人食髓知味,那陣子確實有點太過瘋狂了些。 等到了午飯時間,一大家子都圍在了桌子旁,并沒有像其它權貴人家那樣男人一桌女眷一桌。 蘇崇文入仕為官的這些年,蘇家雖然學了很多講究的規矩,但也并非所有的規矩都學了權貴之家的那一套。 ‘男女不同席’這個規矩,蘇家就沒學,并且蘇家人還覺得提出這個規矩的人有病。 ‘男女不同席’也是得看情況的,要是男人們打算聚在一起談論什么大事,那女人們該回避就回避,不是說看不起女性,而是在這社會中,男女分工是不一樣的。 可要是單純地吃個飯,那就得看人數了,如果男人們能單獨湊夠一桌,那就男女分席而列,男人們聚在一塊兒,喝酒吃rou都可以放開些,哪怕想說些葷話,也不用避諱,而女人們聚在一塊兒,哪怕是嘮家常,也比有男人在場的時候要放松快一些。 可平時一大家子聚在一塊兒吃個飯,還要講究‘男女不同席’的話,那就是有毛病了。 就拿蘇家的情況來說,現如今蘇崇山和蘇崇水都有了小家,除了過年這種大節之外,其余的節日都是各自在各自家過。 蘇崇文這一家,算上蘇老頭和楊繡槐,男丁也一共就四個,女人更少,嫁出門的蘇鯉已經不算蘇家人了,只有楊繡槐和葉桂枝倆,一共就六個人,難道還要分兩桌? 如今蘇崇梅、蘇崇菊以及蘇鯉回娘家,人口陡然多了起來,但架不住葉桂枝自個兒在家里愛瞎捉摸,琢磨出一種可以容納二十多人同桌而坐的大桌子來,一共兩層桌面兒,一層桌面兒是放各人碗筷的,一層桌面兒是放菜式的,放菜式的那個桌面兒可以轉動,只要大家隨手轉一轉,各式各樣的菜都能輪到自個兒眼跟前。 有那么一瞬間,蘇鯉都要懷疑葉桂枝也是穿越來的,可她仔細想了想葉桂枝的言行,又覺得不太像,最后只能把這個歸結到葉桂枝有‘急智’上。 飯桌上,蘇鯉這個當jiejie的忍不住過問了一下兩個弟弟的學業情況以及對未來的打算,她以為這都是些什么稀疏平常的話題,沒想到張嘴一問,蘇茂林和蘇修竹的臉色就都變得不大好看了,蘇崇文也放下了筷子,葉桂枝則是一個勁兒地沖蘇鯉擠眼睛。 “這是怎么了?”蘇鯉疑惑。 蘇修竹話多嘴也快,開始告狀,他說,“姐,你說我學那么多的東西,學這一身武藝,爹既不讓我考文舉,也不讓我走武舉,你說我學這些東西有什么用?” 蘇鯉心中詫異,她扭過頭去看蘇崇文,問,“爹,你攔著茂林和修竹不讓參加科考了?為什么啊?” “不是不讓,是我想讓他們兄弟倆再緩緩。現如今我才剛從尚書的位置上退下來,被圣上封了一品侯,轉眼就把自個兒的倆兒子推上去,你說別人會怎么想?圣上又會怎么想?” “會不會說我是詐了這么一個侯位?會不會說我是沽名釣譽,一心為自家子嗣謀利?茂林和修竹都是有才華有能耐的人,比當初剛剛踏上仕途的我強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們兄弟倆應該靠自己的雙手去掙功名,去掙官職,而非借著我的隱蔽去走那條輕松好走的路。” “如若不按我的安排來,圣上心中定然要猜忌于我,你說我這般急流勇退又是為了什么?甚至說,圣上可能不止會猜忌我,還會連累到你jiejie與姐夫的頭上!這道理我同你們說了多少遍,怎么就一直想不明白?” “這樣的榆木腦袋,不入官場更好,入了官場之后,指不定何時就被人嚼碎骨頭啃成渣了!” 蘇崇文說著說著,也動了氣。 第83章 入v第六十一章 蘇鯉聽了蘇崇文的理由,深以為然,她轉頭看向蘇茂林和蘇修竹,“爹說的理由,我聽進去了,你們呢?” 蘇茂林沒吭聲。 蘇修竹紅著臉為自己辯駁:“就因為爹的理由,難道就犧牲了我們兄弟二人的仕途?” 蘇鯉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 蘇修竹以為自己找到了靠山,正要說話,就聽到蘇鯉說,“那可以讓爹寫一份放逐書,將你逐出家門,自立門戶,日后不管你是封侯拜相還是零落成泥,都與望侯府無關。你去追逐你的仕途去吧……” 蘇修竹急了,“若是爹寫了一份放逐書,那別人定然會以為父子不合,莫說是官運亨通,怕是我走到哪兒,都要被迎合之人打壓!” “那你要咱爹如何做?放你去參加科舉,極有可能會導致全族覆滅,唯一的辦法就是將你放逐,日后遑論你是封侯拜相、飛黃騰達、還是一輩子碌碌無為,都與望侯府無關,你又擔心旁人傾軋于你,不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 “修竹,你向來聰穎,那你說,你有什么完全的法子,既能保得住蘇家,也能全了自己的官路仕途!你覺得是爹的官位攔了你,當真是好一番糊涂狂妄的夢囈,若不是爹能踏上仕途,哪有你的今天?” “你從未吃過任何的苦,一路順風順水,就覺得真的不存在風險了嗎?糊涂!只不過是在風浪未降臨到你頭上之前,爹就替你擋掉了!” “我們在宮廷中時,是如何步步為營,如何每走一步都算計著保命的?若是沒有爹的官位,你覺得你能入得了尚書房,你能錦衣玉食?現如今受了爹的恩惠,卻在這兒反過來埋怨爹,你的圣賢書都讀到什么地方去了?” 蘇修竹不怕蘇崇文,不怕葉桂枝,怕的是這個伶牙俐齒的jiejie。 蘇鯉的每句話都像是一把尖刀,直直地插進了他的心里去,將他為自己找到那些借口都片片剝落,就仿佛摁著他的頭把他摁到了鏡子跟前,問他,“你看看自己的內心,有多么自私?” 蘇修竹羞愧難當,臉都憋紅了,最后憋出一句話來,“大不了我不當官了便是!” “糊涂!一身所學卻不當官,不為民,那你學這一身本事又是為了什么?” 蘇鯉的眼睛瞪得滾圓,蘇修竹這下沒轍了,“姐,那你告訴我,我到底應該如何做。當官也不是,不當官也不是……你教教我,我該怎么做?” “你該做的,是等!” “等到機會降臨,然后用你一身所學,去為國為民,去報效朝廷!” “而在機會降臨之前,修竹、茂林,你們都應當去學更多的東西。偌大一個北疆,每天都有難以計數的事情發生,這些事情若是都放到你手里,你有把握能夠處理得漂漂亮亮嗎?” “若是你連發生在家門口的事情都處理不好,你有什么把握去當一方土地的父母官?” 被蘇鯉拎著耳朵訓斥了一通之后,蘇茂林和蘇修竹兄弟倆都消停了許多。兄弟倆向蘇崇文道了歉,安生回去讀起了書。 蘇鯉說是讓兄弟倆等,其實也沒等多久。 過完年之后,北疆又冷了好一陣子,等到三月間,河面上的冰雪才消融,蘇鯉總算不那么困倦了,她有了精神,想出去溜達溜達,可燕棠哪里會同意? 燕棠就仿佛看小孩一樣盯著蘇鯉,蘇鯉在園子里多走一會兒,他都能過來問上個幾次,“累了么?渴了么?餓了么?想不想歇一歇?” 每每面對這種情況,蘇鯉只能回一句,“琢磨你的算學去!” 她感覺自個兒還能翻墻上樹,燕棠卻覺得她變成了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六月中旬,京城突然有噩耗傳來——國喪。 皇帝比蘇鯉夢中多撐了一年有余的光景,終歸還是沒能撐得過歲月,長期過勞,再加上體內余毒難消,他早就沉疴滿身,能多熬一年,已經算是與天爭命了。 與蘇鯉夢中不同的是,二皇子倒下了,皇帝早在一年前就為儲君清了路,待國喪結束,十六皇子便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大統。 有□□署與鎮北軍在,外敵無人來犯,大燕也沒有侵略他處的打算,江河穩固,海晏河清。 縱然蘇鯉身懷六甲,可依舊得往京城去,送燕順帝最后一程。 身為望侯的蘇崇文也與夫人一同入了京城。 新帝登基,定號為‘燕治帝’。 剛見他時,還覺得他一身氣派,帝威初成,可怕得很,可當他入了御書房,立馬就變成了當初那少年模樣,同燕棠說,“十三哥,這當皇帝真真真真真真真的是太累了!” “我算懂父皇為什么不愿意入后宮了,那些女子簡直就是惡魔,白天已經把我累趴下了,晚上還變著法兒想折騰!” “那些人各種招數都能使出來,御花園里唱曲兒的就有三四個,還有坐在宮道上彈古琴的,乖乖,大半夜的,他們是想嚇死我!” “我沒到用膳的時候,都只想安安生生用個膳,然后鉆進御書房里看會兒書,那些女子真是太太太太太纏人了,更要命的是,她們還哭!” “十三哥,你知道的,我最見不得別人哭了,當初我母妃稍微遇到點事情就哭哭啼啼,把我哭得頭都大了,現在我母妃不哭了,又來了許多個苦功較我母妃還要厲害的人,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把肚子里的苦水都倒出來,燕治又問燕棠,“十三哥,嫂嫂也是這樣的么?” 燕棠想了想蘇鯉一貫的作風,搖頭到:“哪有,你嫂嫂才不是這樣的。她尚未懷上之前,每日晨起要耍一套拳,上午煮茶,下午看書,有空就上街去逛逛,你知道的,遼州城繁華得很,每天都有新花樣兒出現,我都擔心她被那些花樣兒迷了眼去,不愿再看我,一般都是我粘著她。” “你粘著她?”燕治完全無法想象自家十三哥粘人會是什么樣的情形,不過他聽了燕棠口中所描繪的蘇鯉,還是狠狠地羨慕了一番,“十三嫂的性格就是好,當初父皇賜婚你與十三嫂的時候,我還想過,你們倆一個賽一個的高冷不愿開口,能說一句話就絕對不說兩句,日后怕是能把自己住的宅子給冰成廣寒宮,未曾想到天作之合的能耐,居然能將兩個冰坨子融化掉。” “十三哥啊,娶妻就應當娶十三嫂這種有智慧的女子!” 燕棠一臉得意,“那是!” 可惜這得意沒過多久,伺候完燕順帝就跟著來伺候燕治帝的榮公公就急急忙忙地跑來了,“柘親王,王妃發動了!” 燕棠趕緊向燕治帝告辭,燕治帝看著燕棠那急躁的臉色,笑道:“去吧,去吧,十三哥,我在知道十三嫂懷上之后,已經替小娃娃想好了名字,若是侄女,便叫玉沁,若是小侄子,便叫□□。” 燕棠和蘇鯉住的還是當初在京城住的那宅子,這會兒蘇崇文與葉桂枝已經在了,聽著產房內咿咿呀呀的聲音,老夫妻倆急得踱來踱去。 葉桂枝自個兒已經踱得停不下來了,她還嫌棄蘇崇文踱來踱去,“你晃悠啥,趕緊停下來,就不能穩重點嗎?” 蘇崇文反問道:“五十步笑百步,你問我晃悠啥,那你又在晃悠啥?” “我哪晃悠了?”葉桂枝看了看自己的腳,強詞奪理道:“我這是腳不聽使喚了!” 蘇崇文:“……” 燕棠火急火燎地趕回來,下馬車的時候都是直接跳下來的,他入府的那一瞬間,產房里咿咿呀呀的動靜立馬就停了。 產婆一臉欣喜地跑出來報喜,“生了!生了!子女雙全!” 燕棠一進門就聽到了這番話,他不顧下人的阻攔,腳步生風地沖進了產房,先是看了蘇鯉一眼,見蘇鯉正眉眼彎彎地看她,這才顧得上去看那倆小崽子。 雙胎就是奇特,相貌一模一樣。 燕棠吸了吸鼻子,那喉間的哽咽咽下,擠出笑來,沖著那倆孩子的臉蛋兒一指,問蘇鯉,“你看這兩奶娃娃,是不是都長了一張小餅臉?” 蘇鯉臉上的笑頓時就凝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