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
一眾劍閣大能握劍圍著斷裂的巨峰,盯著那幽邃的大洞,眼睛泛紅。 “太上長老是我劍閣棟梁,那兇獸兇狠殘暴,竟直直沖著太上長老而去,只為瓦解我等士氣,實在狡詐狠辣。”掌門盯著那深坑,想到里面太上長老該正與那惡獸苦戰,深吸一口氣,凜然說:“那惡獸足有大乘后期之實力,我等貿然沖上去只如螳臂擋車,事到如今也不得顧及性命,便讓我等展開渾天陣,以命為祭,誓要將那惡獸鎮壓在此,不得讓其危害蒼生。” 眾多長老面色沉重,但也無一人出聲后退,只握劍毅然凝視著山峰坍塌的方向,隨著掌門一聲令下,眾人紛紛站到陣眼之位,腳下大陣靈光一閃,眾人衣袂被勁風吹起,澎湃的天地靈氣瞬間聚集而來。 “且慢。” 突然清淡的一聲自坍塌的峰底傳來,眾人愕然望去,只見已經被默認為重傷瀕死的太上長老緩緩走出來。 他白衣勝雪,衣袂飄飄,三千墨發用玉冠豎起,容色略微蒼白卻不掩清冷威儀。 眾人呆呆看著狀似安然無恙的太上長老,視線又慢慢下移,定在他懷里抱著的那一團雪一般毛絨絨的小獸上。 那小獸看著圓滾滾、軟綿綿,約莫還是只幼崽,一雙寶石似的圓溜溜的大眼睛,半個身子窩在他懷里,只露出小腦袋探頭探腦往外看,蓬松的大尾巴在男胸口一甩一甩,機警又可愛,幾位女長老當時心里就是一軟。 但是掌門和其他男長老還保持著理智。 掌門想到剛才砸到太上長老胸口的,可不就是一個白絨絨的東西,如今再瞧這… 眾人面面相覷,只覺頭暈目眩,接受無能,全場一時死寂。 直到白祁平靜地摸了摸懷里的小獸,拂袖說:“都散了吧,昭告天下,日后上古兇獸自愿鎮守萬仞劍閣,天道無礙、大劫不起,誰若再敢借機生事,莫怪我劍下無情。” 第157章 君刑(六) 云海界, 大唐帝國一座偏遠的小城 小城依山而建,頗為與世隔絕,民風質樸,當地官家又頗為清廉, 體恤愛民,百姓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安逸而祥和。 “老頭子, 燒雞好了, 快去給那位白老爺家送去。” 城角一家小院里, 吳婆掀開熱氣騰騰的大鍋,從里面吊出來一只用荷葉包裹著的燒雞, 迅速吊到旁邊的大缸里溫烤一下,再拿出來的荷葉已經呈現微微焦色, 里面的燒雞此時正是外酥里嫩、滋味最美的時候。 吳婆趕快用個香木食盒把燒雞裝起來,拎著給迎來的丈夫:“快去, 今兒火候極好,你趁熱送去,可別涼了。” 吳老頭應了一聲,拎著燒雞就往巷子深處走, 走到盡頭一個轉角, 就看見一座精致的小院,里面住的正是幾個月前新搬來的那白老爺家。 白老爺是個好人啊,那會兒山里面有山匪作亂,人心惶惶, 還是白老爺讓家丁上山給剿了個干干凈凈,縣令大人親自來拜謝,白老爺不愛見人,但是偶爾有見過他形貌的人無不大加稱贊,說這白老爺肯定是哪家的貴人,說不定還是京城朝中當大官的,約莫也跟那些大文人一樣,不愛朝堂爭名奪利,便隱居在這里當個山水閑人。 吳老頭家里面代代做燒雞是一絕,因為白老爺愛吃燒雞,每天都要,他才有幸多見過白老爺幾面,那可真是神仙一樣俊秀風流的人物 ——雖然神仙也愛吃燒雞這一點吳老頭始終想不明白,但是這一點都不重要。 吳老頭胡亂想著,沒幾步就到了小院門前,他叩了叩門,揚聲說:“白老爺,我吳老頭啊,來送燒雞了。” 邊喊著,他心里也奇怪,這白老爺剛來時帶了那么多人,瞧著都不是平凡之輩,后來怎么就都被他遣散了,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住在這院子里,連個伺候的丫頭都沒有,也不知道是圖個什么。 他正想著,門從里打開,走出來一個樣貌清俊氣質淡漠的青年,寬大的白袍飄飄,只是卻挽著袖子,露出白皙修長的小臂,抬起時流暢的肌rou線條繃起,說不出的漂亮。 吳老頭看他手臂濕漉漉的,忙問:“白老爺是在洗什么東西呀?需不需要老頭子幫忙?” 青年微微一笑,清冷的眉目顯得柔和些許:“不必了,她不太聽話,我慢慢洗就是了。” 他一說,吳老頭就想起白老爺家養了一頭小獸幼崽,一身白絨絨的長毛,圓滾滾的,也說不出是像狐貍還是小狗,嬌里嬌氣怪可人疼的。 他也沒有多想,把食盒遞給白祁,笑呵呵說:“這小東西啊就是鬧騰,怕水,您好好哄它,它也知道懂事的。” 白祁聽了,笑意更濃。 他接過食盒關上門,轉身走進屋子里,把食盒一路拎進內室。 內室水汽蒸騰,熱乎乎的暖人,他繞過屏風,里面竟然挖開了一個小池子,池邊都是玉石砌的,泛著濃郁靈氣的池水咕嘟咕嘟冒著泡。 白祁看了一眼飄在池子中央的毛團子,她仰面朝上悠閑地隨著水流飄蕩,周圍還飄了好幾個精美的托盤,里面擺滿了靈果糕點,還有很多漂亮的珠子玩具, 他幾乎能看見她腦門上貼著的幾個大字:“美滋滋”“醉生夢死”“飄飄欲仙” 薄唇微微翹了翹,白祁把似無意把食盒放在旁邊的小桌上,輕輕一聲響,剛才還懶成一坨的毛團子瞬間立起耳朵。 尖尖的耳朵敏銳地動了動,黑色的小鼻子吸了吸,燒雞美妙的香氣涌入鼻尖,毛團子眼睛都沒睜開就扒拉著爪爪往案桌邊劃,白祁好整以暇等在旁邊,耐心等她游過來,按住她的毛軟的后頸把她重新壓水里:“洗干凈才能吃。” 毛團子嚶嚶嚶,胡亂扒拉著水花:“我要吃雞我要吃雞。” 白祁不為所動:“洗完才能吃。” 毛團子喜歡泡澡,但是不喜歡洗澡,自己每天在外面瘋一天就臟兮兮地回來,再懶得好好洗,倒時候臟東西都吃嘴里,白祁疼她,但是不慣她這種臭毛病。 他拿過旁邊香香的靈皂,順著她的長毛給她細致地洗,長毛動物都不愛洗澡,毛團子也是,哪怕他動作再輕柔她也不得勁兒,在哪里扭捏掙扎,濺的白祁一身水花,好好一身靈云鍛的長袍都沒法兒看。 白祁看著她折騰,不知該氣該笑,在她白絨絨腦袋上拍了一下:“不許胡鬧,乖乖洗完就讓你出來。” 毛團子哼哼唧唧,但是還是被鎮壓在白老祖手下生生被翻滾洗了個徹徹底底。 白祁使得力道很好,排除長毛團子被浸濕皮毛的不喜歡,毛團子其實被他按摩般的手法按的可舒服了,慢慢的,圓溜溜的眼睛享受般的瞇起來,都瞇成彎彎的笑縫。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白祁也終于給她洗完尾巴,他順一把她軟乎乎的胖尾巴,又去拉她的rou爪爪:“rou墊伸開了,別伸爪子。” 毛團子被他揉的沒了脾氣,窩在他懷里乖乖給他洗爪爪,她打了個哈欠兒,百無聊賴看著他。 男人低著頭,清冷寡淡的容顏被水汽柔和了棱角,專注又溫柔的目光,細致地給她清理粉粉rou墊,活像那是個多么重要的大事。 毛團子看著他,漸漸發了呆。 這一張臉,君刑那個大魔頭帶給她的是無盡的恐懼,但是他帶給她的全是美好的回憶。 她突然覺得他是那么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白絨絨的臉上莫名開始發燙,她突然被他捏著的爪爪特別麻,想把爪爪收回來,卻被他捏緊,輕輕呵了一聲:“不鬧,馬上就好。” 毛團子怕他發現自己的異狀,趕緊把小胖臉埋進他頸窩里,垂下來的大尾巴在水面甩啊甩,就像她的心跳,快得要飛起來。 明明浴室那么大,兩個人挨得近了,就顯得特別窄小,毛團子滿腦子胡思亂想,又襯得兩個人的空間特別安靜,她心慌的厲害,故意大聲開口:“白祁,我想去京城玩,她們說京城特別熱鬧。” 白祁給她洗完rou墊,拿來旁邊的干凈帕子給她細細擦干,邊淡淡說:“以后再說吧。” 人間有像他們落腳的小鎮這樣安逸平和的存在,但更多的卻是欲望交雜、混亂不堪的地方。 她年紀小,心地純善,這些年他帶她去的都是一些干凈地方,還不想讓她這么早接觸那些世俗污濁。 她可以永遠當一個傻乎乎的快樂毛團子,他有這個底氣和能力呵護她的一生。 他這么想著,在毛團子不高興地嘟嘴嘟囔的時候把她抱到桌邊,讓她窩在自己懷里,把食盒拎過來。 毛團子果然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她兩眼放光盯著被一層層從荷葉里剝出來的燒雞,難耐的伸出小舌頭舐嘴唇,要不是白祁按著她,她能當場撲上去表演狼吞虎咽,這個澡也就算是白洗了。 清風明月般的白祁劍尊 平靜地撕下一根熱騰騰的雞腿,用錦帕包著骨頭喂到她嘴邊,毛團子吭哧一口就咬上去,小小的虎牙在堅硬的骨頭上一咬一個小坑,沒一會兒巴掌大的雞腿都進了她肚子。 白祁嫻熟地把一整只燒雞喂完,毛團子蹲坐在他腿上意猶未盡舐嘴巴,他給她擦嘴,她膩膩歪歪湊在他手指邊,被白祁推開:“沒有了。” 毛團子哼哼哼。 白祁摸了摸毛團子的小肚子,毛團子吃飽喝足已經熟練地躺下準備睡覺了,于是白祁還得任勞任怨把這小祖宗抱到床上,把被褥鋪得軟軟的:“睡吧。” 毛團子一犯困,之前那點子的異樣心思全拋之腦后,軟綿綿翻滾兩圈就鉆進被子里,白祁壓了壓被子把她的小腦袋露出來,才去旁邊洗漱更衣,換了一身舒適貼身的中衣,輕輕掀開另一邊的被子躺進去。 感受到熱源回來了,毛團子自發自覺地往他旁邊蹭,沒一會兒就蹭到他手邊。 白祁失笑,他慢慢撫著她柔軟的長毛,像哄孩子一樣溫柔地哄她入睡,毛團子被伺候的舒舒服服,肚子里發出咕嚕嚕的小聲音,蜷起兩只前爪抱著他的手腕,小腦袋撒嬌似的蹭啊蹭。 “好了,睡了。”他低低一聲,如往常一樣低頭在她頭頂輕輕親一下。 但是就這一下,卻仿佛開啟了某種機關,她周身白光大現。 毛絨絨的小圓臉在灼眼的白光中幻化成一張小巧精致的瓜子臉,圓溜溜的黑眼睛拉成狹長瀲滟的鳳眼,掌心下軟乎乎的毛團子化成柔滑細膩的肌膚,一片曼妙的雪白幾乎刺得他睜不開眼。 白祁瞳孔一縮,那一刻,她正巧抬起頭,紅潤柔軟的嘴唇無意在他削薄的唇角擦過,輕若蜻蜓點水,卻在他心頭激起驚濤駭浪。 “師尊——” 君刑猛地睜開眼,眼前的卻不再是絕代風華的少女,而是伏跪在地滿面焦急的嵐風。 他感受到懷里沉甸甸的重量,微微低頭,白絨絨的毛團子窩在他腿上睡得正香,小嘴咬著自己的尾巴,眼睛開心的瞇起來,儼然還沉浸在美妙的幻境世界中。 他晃了晃神,輕輕撫著她的頭,再看著面前的嵐風,聲音微微冰涼:“叫醒我,有何要事?” 嵐風聽出師尊低沉的聲音中隱隱不悅的意味,但是他別無選擇。 “師尊,剛才天機老祖傳來密信,剛才那一刻,您還在幻境世界的那一刻,您的命劫動了。” 嵐風吞咽著口水,深吸一口氣才抬起頭,指著道尊懷里一無所覺的小東西,直視著神色晦澀的君刑,一字一句:“師尊,她就是您的命劫啊。” …… 毛團子焦急地圍在男人旁邊轉圈。 男人一動不動側躺在床上,雙眼闔起,眉頭微蹙,側臉安靜而沉凝。 毛團子簡直快哭了,剛才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就化形成了人,還沒來得及高興和白祁顯擺呢,他就直接昏了過去。 難道是被她嚇暈過去了?! 她憂愁地摸他脖子上的脈搏,又去探他的鼻息,他清淺但是真實的鼻息讓她微微松一口氣,但又忍不住皺著臉,小心地推他的手:“白祁,白祁你醒醒呀。” 在她一聲聲呼喚中,男人的睫毛輕輕眨動,終于睜開眼。 毛團子大松一口氣,又忍不住用爪爪去拍他的臉,聲音委屈:“你嚇死我了,你突然就暈過去了,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白祁沒有說話,他只定定盯著她。 他的眼神漆黑深邃,但是往日看著她總是帶著淺淺的溫柔笑意,從沒有像這一刻,帶著說不出的晦澀復雜。 小動物般敏銳的直覺讓她頓在那里,她遲疑地問他:“你…你怎么了?” 白祁深深凝望著她。 她還這么小,嬌軟的像一捧雪花,他托在手心都會怕她化掉,他該如何讓這樣的她,去承擔他們那沉重的命運。 他無聲地嘆一口氣,卻慢慢攬臂把她抱在懷里,輕輕去蹭她軟軟的臉頰。 “我該拿你怎么辦啊…” 低低的無聲的嘆息壓在喉嚨里,沒有被她聽見,只在她疑惑地看過來時,他對她淡淡一笑:“你不是想去京城看看嗎,咱們明日就出發。” 毛團子一愣,頓時喜不自勝:“真噠!” “嗯,不騙你。”白祁摸摸她的頭:“之前不讓你去的那些地方,我們都可以去了。” 他要在僅剩的時間里,陪著她成長,陪著她去理解世間百態,去看透人心善惡,去知是非,斬jian邪、破蒼生。 天劫殺意昭昭,命劫無可更改,他偏要讓那高高在上的天道看看,他與她的日久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