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你圖什么呢……” 鞭炮聲忽然炸開,連綿起伏的喧鬧中,柳芝嫻還是聽清一顆松果落地,輕輕砸在她心房的聲音。 柳芝嫻:“什么?” 辦公室電話比康昭回答得更快。 柳芝嫻改口:“你接電話吧。” 她轉(zhuǎn)身大步走開,說不清如釋重負,還是迷惘更多。 這是她度過最零碎的除夕,不斷有陌生面孔進來,待一頓飯時間,留下一句“辛苦了”又匆匆離開。 但省去往年和叫不上名親戚的寒暄,聽各種或真或假的吹噓,柳芝嫻反倒樂得自在。 這份自在如一顆糖豆,含化掉外殼,漸漸抵達中心最柔軟甜蜜的部分。 那里藏著康昭的聲音,溫和如舊,只有簡簡單單一個音節(jié)。 “你。” 第23章 “今年春節(jié)我和他一起過。” “當然還有別人。 “我和他只說過幾句話。” 臉上敷著面膜,柳芝嫻講話特別慢。 室內(nèi)開足空調(diào),郗姍姍衣著輕薄在墊子上練瑜伽。 “表白了嗎?” 柳芝嫻心頭一突,“八字沒一撇。” 郗姍姍:“我以為新年要有質(zhì)的飛躍。” 柳芝嫻:“他上著班。” 郗姍姍正色道:“等等,你可別上趕著當二十四孝女友,熬一鍋小粥巴巴等他下班,不然我鄙視你。” 柳芝嫻:“……練功不要說話,否則影響飛升。” 墊子上的女人凹出各種在柳芝嫻看來高難度的姿勢。 柳芝嫻自然沒提包包或者最后那個“你”,就如同當初把酒吧邂逅隱藏得嚴嚴實實。 樊柯有句評價說得沒錯,康昭心思的確有點復雜。 當初來到南鷹鎮(zhèn),她以為露水情緣的尷尬要持續(xù)一陣子,沒想到康昭突然為那晚魯莽道歉。 手提包風波又被他輕巧的一個字擺平。 而他總是那般風輕云淡,肆意撩撥,柳芝嫻無力招架,淪為玩物般的存在。 柳芝嫻眼神放空,癱在沙發(fā)上突發(fā)感概。 “我覺得有點搞不定他。” “mama呀!” 郗姍姍姿勢散架,拍拍胸口。 “你說一句停一句,突然開口嚇死人。” 柳芝嫻肅然緊盯她。 面膜之下,幾個黑洞洞森然緊盯著人,跟入夜骷髏似的。 郗姍姍一躍而起,光腳過來輕打她肩膀。 柳芝嫻笑著撕掉面膜。 “我是說真的。” 郗姍姍瑜伽也做不成,干脆卷起墊子。 “你得了吧,就說說而已。他要表白,你敢拒絕,我就敬你一聲‘奶奶’。” 柳芝嫻:“我不要當奶奶,我要當外婆。” 郗姍姍笑罵一句:“你行,生男生女都想好了,看來我要叫你‘祖宗’。” 柳芝嫻忽然斂起笑,“說真的,我以后挺想生個女兒。我要給她無限的愛,就像我外公對我那樣。絕對不要讓她重復我的悲劇。” 郗姍姍嗅出氣氛不對,放下卷成瑞士卷的墊子,過去攬攬她肩膀。 “你看,后來不是遇到挺多寵你愛你的人,比如我啊,樊柯啊,甚至——” 柳芝嫻笑笑:“你指我初戀吧?這點不能否認,雒文昕的確挺寵我的。我覺得自己有點犯賤,過得不好時,就特別后悔當初沒答應他求婚,跟他出國陪讀;過得馬馬虎虎、還不賴時,就完全想不起他。” 郗姍姍明智地避過初戀這茬,說:“我現(xiàn)在看著你,完全想象不到剛認識你時的樣子。” “剛認識我時怎樣?” 郗姍姍望著天花板回想一會,“不太合群,整天陰沉沉,你長得美,男生都喜歡找你說話。可是你愛理不理,容易遭同性排擠。” 柳芝嫻順勢倒在她肩膀上,“還好后來你主動找我說話。” 好一陣笑聲后。 柳芝嫻直起身,“我們這樣是不是有點過于黏膩?” 郗姍姍也回去繼續(xù)卷瑞士卷,“我也覺得。哎呀,你快點找個男人,天氣轉(zhuǎn)暖,快點跟著春天sao動一下。” 春節(jié)假到頭,柳芝嫻按期到許先生家做花木養(yǎng)護。 屋里的談笑風生傳到庭院中,家中大概有客人。 阿姨端著托盤出來,上面擺放一杯茶和一小瓶百香果奶酪。 柳芝嫻脫開膠手套飲完茶,沒有動奶酪。 阿姨說:“我先給你放到亭子里頭,一會忙完休息時吃。” 這種私人庭院花木養(yǎng)護項目,柳芝嫻一般派有經(jīng)驗的老師傅處理。這次親力親為一來因為樊柯重視,二來她也對別墅主人心存好感。 阿姨擱下點心便離開。 柳芝嫻懷著十二分認真打點庭院。 不一會,身后傳來一道年輕的女聲:“大姐,水龍頭在哪里,我鞋踩臟了要洗洗——” 柳芝嫻腦后綰發(fā)髻,身著“佳松園藝”的綠色工作服,衣褲寬松,又穿著高筒水鞋,彎腰看不見脖頸。若不是扭頭時露出細嫩的側(cè)臉,當真有點難辨年齡。 她本來不太介意陌生人的稱呼,只是聞聲而動。 等看清來者,柳芝嫻開始介意了。 不止一點點介意。 她非常介意。 李京蔓也是稍一愣怔。 眼前女人面容清婉,透著成熟與淡然,和“大姐”的滄桑相去甚遠。又眼風凌厲,大小姐還差不多。 柳芝嫻面無表情撿起地上的膠水管,沒冒水的頭部跟槍一樣指直她。 “要嗎?” 李京蔓厭嫌一蹙眉,扭頭走開。 沒出幾步,欣喜一叫:“康昭!” 柳芝嫻臉上出現(xiàn)細微變化,從驚愕到恍然大悟。 然后扔下膠水管,回到自己工作上。 康昭看她一眼,轉(zhuǎn)頭跟李京蔓說:“你mama找你。” 李京蔓抱怨道:“花園被弄得好濕,害我差點摔倒。” 康昭冷冷道:“讓你亂跑了?” 李京蔓癟嘴,“我不是聽叔叔說那棵樹剪枝后就抽新芽,想來看看。” 康昭:“陽臺上看不到?” 李京蔓忽然一攬康昭胳膊,“嗯,我們一起回去吧,你們家阿姨做的那個百香果奶酪挺好吃。我媽還想討教做法來著。” 康昭冷靜抽出胳膊,順手抄過一把細長鐵鍬,木柄直指她。 姿態(tài)跟剛才柳芝嫻拿水管如出一轍。 李京蔓嚇一跳,“你、干嘛!” 康昭說:“地滑,拄著回去別摔跤。” 李京蔓:“……” 柳芝嫻聽出個大概,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慌。 李京蔓沒接鐵鍬,“正好我們家花園也差不多要修整,趁機觀摩一下你們家花農(nóng)作業(yè)。” 康昭說:“她是園藝師,不是花農(nóng)。如果你們家需要,回頭我把名片推給阿姨。現(xiàn)在我找她有點私事。” 別說李京蔓,連柳芝嫻也聽愣怔。 她起身擰開水龍頭,撿起膠水管,“兩位讓讓,要洗地了。” 李京蔓不著痕跡瞪她一眼, 那水龍飛到近前,泥水眼看要濺上她價格不菲的新短靴。 李京蔓厭嫌“哎一聲”。 柳芝嫻埋頭恍若未聞地工作,康昭扶著那把鐵鍬,兩人倒像夫妻檔一塊出來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