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朝臣及女眷陸續入席,惠信帝與皇后、萬貴妃還未來,洗塵宴的兩位主角也未出現,想來是要與惠信帝一起出現了。 果然,不多時便聽得宦官的高唱聲。 啟明殿中眾人趕緊叩首山呼。 虞歸晏的眼角余光里,只看見兩抹明黃色晃過,旋即是深藍色的曳地裙擺在地面上劃過一道絢麗的弧度,隨之撞入視線的便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勝雪白衣,其間浮動的梵文滾云紋在華燈下耀眼得刺目。 她深彎的弧度微微僵硬了一瞬。 下一刻,惠信帝攜皇后坐上了高座,輕抬了手:“都平身罷。” 虞歸晏起身坐回席間,只聽惠信帝已是又開了口:“賞春一宴形于春,固于春色,今歲牡丹五月始盛,故今設宴啟明,以慰鎮南王、臨安王久侯,諸卿當與朕共飲此盞,共迎我朝盛事。” 隨著顧玄鏡、管漸離執酒盞起身謝恩,一眾后妃、朝臣女眷也隨之起了身:“共迎我朝盛事——” 山呼之聲響徹云霄。 虞歸晏在那呼聲之中,下意識地想要留意顧玄鏡的一舉一動,自從顧玄鏡進入殿中,哪怕他沒有看過她一眼,可她的不安卻在無限擴大。有了喬老太君壽宴上的前車之鑒,她不敢再大意地以為顧玄鏡沒有動作就是放過她。 可視線方才一轉過去,顧玄鏡便仿佛早有所察覺,一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眼眸便隨之對上了她的視線。 虞歸晏一驚,險些握不穩酒盞。 顧玄鏡卻似乎察覺到她異樣的情緒,眼底浮現柔和的笑意,似在安撫于她。 虞歸晏卻是頭皮一炸,今日出喬府以來的不安在此刻達到了頂點,腦海中隨之蹦出來一個堅定的念頭—— 顧玄鏡絕對不可能放過她! 知香瞧見了虞歸晏與顧玄鏡之間的目光對視,只覺詫異,又見虞歸晏久久回不過神來,而眾人已是緩緩坐了下去,她趕緊低聲附在虞歸晏耳邊低語道:“小姐,陛下讓坐下。” 直到坐下,虞歸晏心間的狂跳還未止息,以至于惠信帝接下來在說什么,她全然沒聽見。不經意間,她便看見了顧玄鏡、管漸離身旁兩個空蕩蕩的高位。 能與鎮南王、臨安王齊驅并駕的,除卻魏王、齊王不做他想。 不止聞清瀟沒來,齊王、聞沉淵都沒有來! 這個認知讓虞歸晏心間莫名地一窒,驀然便想起了凌晚秋那一席話。 ——“還好我去得早,沒遇上勞什子流匪!不過......天機山為何會突然生了流匪?” 是啊,為何天機山偏偏此時生了流匪呢?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為何......偏偏要選齊王世子前去天機山呢? 她越想越是心驚,也不由得更加警惕起來,賞春宴是顧玄鏡最好的機會。一個女子若是已經定下婚事,在雙方都不可能毀掉婚事的情況下,還有什么可能讓這個女子嫁不了原來的夫君,而不得不嫁給另外一個人? 答案呼之欲出。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的現在補上。 今天的明天白天補上23333. 本以為今天上午忙完可以下午碼字,沒想到emmmmm 我想多了。 最近這幾章劇情比較重要,所以可能我卡文有點嚴重,不過我最近事情忙完了,沒啥重要事情,可以安心碼字,不會再請假。 第64章 是不是錯了 虞歸晏扣在案上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直到無意中撞入顧聞祁幽靜若寒潭的視線時, 不安緊繃的情緒才稍稍得到了緩解。那日聞祁自她房中離開后, 盡管與她有書信來往, 卻再也未曾尋過她, 她自然也沒有尋到合適的時機問他到底為何突然離開, 但今日見著他似乎并無大恙, 她也放心了不少。 顧聞祁一直隱晦地注意著虞歸晏這廂的動靜, 此刻見了她的異常, 自然是心疼不已,可卻又不得不顧及顧玄鏡在此。 兩人的目光默契地一觸即離, 誰也沒有瞧出異樣來。 顧聞祁垂眸執起酒盞,飲下酒盞中酒液。 自從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他掙扎過很久,甚至于到如今還是不敢更近一步,所以才遲遲沒有出面去找她。 若是旁人, 哪怕不愛他, 甚至哪怕已為人.妻, 只要他愛上了, 他也可以毫無顧忌、不擇手段地奪過來。 可她不同。 醇厚馥郁的酒液刮過喉間, 手中的酒盞微起了裂痕。 ** 注意到顧玄鏡與虞歸晏動作的, 顯然不止一個顧聞祁, 惠信帝若有所思的目光流連在兩人之間。 鎮南王親自向他討要的喬氏二姑娘, 他自是好奇的。 ** 虞歸晏自從意識到顧玄鏡可能會借故在賞春宴上做些什么之后,便時刻警惕著,在看見眉目沉靜的宮娥靠近她時, 更是將注意力大都放在了宮娥身上。 但那廂,顧玄鏡卻似乎并未安排了人靠近她一般,談笑間與惠信帝推杯換盞,又偶與風間琉栩低聲絮語,全然沒有注意到她。 她說不出來那宮娥到底有何異常,可直覺上,她覺得她不正常,她更不信顧玄鏡會真的不動手。 若是賞春宴上,她真被顧玄鏡設計得與他有了肌膚之親,她不敢再往下想。 似乎為了印證她的猜想,眉目沉靜的宮娥在為她斟果水的那一刻,壺口一斜。 眼看著果水便要傾灑在她衣衫上,她驟然一閃,起身避開了水漬。自壺口漫出的淺色果水便悉數灑落在了案下。 虞歸晏眼中神色一沉,若非她閃躲得快,這果水便要灑在她身上了。 但同時,因著她驟然起身,殿中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本就留意著她的惠信帝自然一眼瞧見了,他眉眼間露出幾分不悅:“喬家姑娘這是作何?” 他的音調微微拔高,“對朕提的明日賞春宴規制不滿?” 虞歸晏一直在走神,怎么可能會知道惠信帝方才說了什么規制。在帝王深不可測的審視目光中,她立即便跪了下去: “陛下所言規制十分周全,臣女豈有不滿之意?臣女方才起身只是因為果水險些漫到了臣女身上,擾了陛下雅興,臣女惶恐。” 喬尚書也隨之叩首跪下:“小女御前失儀,實屬微臣管教無方。” 喬云煙盡管不喜虞歸晏,卻也沒有愚蠢到此刻做出些什么來,便也拉著喬遙積一起跪下請罪了。 顧聞祁瞧見了虞歸晏為何要突然起身,自然是想幫她說話的,可顧玄鏡在,他不能輕舉妄動,遂僅是等著看惠信帝如何反應。 左側坐著的太子無動于衷,太子妃似乎倒是想著要賣聞氏一個面子為虞歸晏說話,右側的賢王與賢王妃顯然也有此意。 殿中人各懷心思。 但惠信帝卻沒給幾人機會,目光掃向呆若木雞的宮娥:“你說。” 灑了果水的宮娥似乎嚇到了,直到惠信帝問話,這才反應過來,誠惶誠恐地開了口:“奴婢該死,奴婢方才不小心將果水灑在了喬小姐裙衫上,請陛下降罪。” 宮娥話一開口,虞歸晏瞬間冷了神色,微側了眼,凌厲的目光定格在那宮娥身上,她的衣衫分明沒有臟。 她正想開口說明情況,卻不想惠信帝已是一錘定音地開了口,處罰宮娥、喚了人扶喬家一眾人起身之后,他便道:“來人,帶喬二姑娘去東暖閣更衣。” “陛下——” 惠信帝截斷了虞歸晏的話:“不必趕著時辰,朕恕你無罪。” 虞歸晏下意識地便要抬首去看惠信帝,卻在由下及上,目光觸及惠信帝明黃色的龍袍時止住了,冒犯天威是重罪。 雖是未曾再抬眼,她心中的驚疑卻是未曾減少,到底是惠信帝武斷慣了,還是...... 若是后者,她此刻去東暖閣更衣,豈非羊入虎口?但若是不去,惠信帝話已是說到此處,顯然是不想再聽她解釋。 虞歸晏略一沉吟,還是決定再開口,至少惹了天顏總比落入顧玄鏡手中好,而且惠信帝也說不定并不是在幫顧玄鏡。 就在她發聲的前一刻,目光撞入了那雙玄黑色的眼眸里。 惠信帝見虞歸晏遲遲不動身,銳利的目光掃了過去,虞歸晏立即道:“臣女謝陛下恩典。”而后在另一個宮娥帶領下離開了啟明殿。 ** 一到東暖閣,虞歸晏便道:“你們退下罷。” “姑娘......”宮娥們遲疑。 虞歸晏道:“我更習慣自己更衣,現在不需要你們,你們去外面守著即可。” 在她強烈的要求下,宮娥們只得紛紛退了出去。 殿門合上的同時,玄衣少年便出現在了暖閣內。 “聞祁。”虞歸晏喚道。 方才若非明白了顧聞祁的示意,她便是冒著惹怒惠信帝的可能,也不敢獨自出來。 顧聞祁神色凝重:“我檢查過了,香爐里放了催.情的香料。”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她,“藥效很重。” 虞歸晏哪怕明知道顧玄鏡會動手,此刻聽到顧聞祁的話,卻還是忍不住白了臉色,她疾步走到香爐前,揭開了鏤空雕花圓頂蓋便要熄滅香爐,卻聽顧聞祁道:“我已換下了香料,無礙了。” 她心中卻并未放松:“聞祁,他......認出我了。” 顧聞祁又何嘗不知道,早些時日他便察覺了端倪,所以才會特意提醒聞清瀟早些回京,但沒想到聞清瀟最后還是被惠信帝調離開了。 他看著虞歸晏消瘦單薄的背影,靜了靜心緒,道:“我先帶你離開。” 虞歸晏也知道現下不是憂慮的時刻:“好。” 得到應允,顧聞祁走近虞歸晏,在摟住她纖細的腰身時,他下意識地收緊了,視線往下,她那般乖順地依靠在他身側。 潛伏在顧聞祁心底的兇獸險些控制不住地破體而出。 一瞬間,他猶如觸電般便要松了手,下一刻,他卻又更加收緊了手臂。 他不想放開。 ** 幾息之間,兩人便出了東暖閣,藏身在蔥郁的林木與高聳的假山之后。兩人微斂了氣息,不多時便瞧見了顧玄鏡走進了東暖閣。 虞歸晏在那一刻忍不住收緊了手,眼底無數情緒翻滾,他真的不肯放過她。 就在她心中越發透涼間,只感覺整個人都被納入了溫暖的懷抱里,隨之而下的是顧聞祁低緩卻清晰的聲音: “沒事了,都沒事了。” 虞歸晏闔了闔眼,回抱住顧聞祁,聲線里滿是疲倦:“聞祁,我很害怕,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她愚鈍,喬老太君壽宴那次她因著聞清瀟躲過了,這一次她因著聞祁躲過了,下一次呢?若是顧玄鏡鐵了心要與她糾纏下去,她又該如何?她能每次都這般幸運地躲過嗎? 透過假山的縫隙,她清楚地看見方才進了東暖閣的顧玄鏡離開了。看著那一襲白衣勝雪的身影,她眼底浮現淺淺的、連她也未曾注意到的恨意與憎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