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凌嘉奕的手機關機，打小冬的電話無人接聽，小梅的電話倒是接了，但是卻不在片場。

    好在路上一路暢通，向清微花了不到四十分鐘的時間就趕到片場。

    敲開休息室的門，凌嘉奕就斜躺在沙發上，手臂遮著眼睛，好像沒有聽見動靜，躺在那里一動不動。

    向清微走過去，坐在沙發上把凌嘉奕的手臂從臉上拿下來，手掌貼住他的額頭，掌心傳來guntang的觸感讓她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凌嘉奕睜開眼睛，搭在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濡濕，蒼白面頰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嘴唇泛著白，嘴唇上薄薄的皮都變成透白色的鱗片狀浮起來，濃密黑睫毛下的眼睛里布滿細細的紅血絲，眼下是一片深沉的青色，看起來像是很久都沒有睡好過了，也不說話，就這么眨也不眨的看著向清微。

    向清微皺著眉，語氣也不怎么好：“起來，我送你去醫院。”

    凌嘉奕定定的看著她，然后慢慢從沙發上坐起來，在向清微準備起身的時候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向他拽過來，向清微猝不及防的跌坐下來，還沒反應過來，凌嘉奕勾住她的脖子，將她拖向他，干燥的嘴唇就貼了上來——

    向清微驚得心臟都驟停，愣了幾秒才下意識用力推開他，然后凌嘉奕就像是一個搭得高高的空架子，被她一推，就轟然倒塌，整個人毫無知覺的從沙發上摔下去，重重砸在地上……

    ……

    ……

    ……

    病房外的走廊上。

    向清微眉頭緊蹙：“嘉奕最近的睡眠情況怎么樣？”

    小冬也滿臉愁容：“他睡得怎么樣我也不知道，反正一下戲，晚上吃完飯他就回酒店房間，不讓我們打擾，第二天等我們去叫他，他已經醒了……”

    向清微眉頭皺的更緊。

    嘉奕的身體各項檢查都出來了，他的身體正處于一個極度疲勞的狀態。

    到醫院一量體溫，都已經燒到39.8了。

    向清微和小冬說了幾句，才轉身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凌嘉奕正靜靜地躺在床上。

    他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濕了，換上了醫院的藍白格紋病號服，換衣服的時候已經連換衣服的力氣都沒有了，又不肯讓別人靠近，是向清微幫他換的衣服，換衣服的時候才發現凌嘉奕瘦了多少，瘦到都能看到胸口的肋骨痕跡。

    向清微懷疑他根本沒有好好吃飯。

    套上病號服，整個人空蕩蕩的，她看的一陣鼻酸。

    凌嘉奕到了醫院以后做什么都很配合，只是太過安靜，安靜到讓人不安。

    現在他正閉著眼睛安靜地躺在床上，右手手背上貼著輸液針，透明的輸液管里透明的液體正一點一滴的流進他的血管里，裸露出來的一截蒼白手臂、細的令人心驚。

    向清微放輕手腳走過去，站在病床邊沉沉的注視凌嘉奕很久。

    明明一個月前，他還煥發著勃勃生機，會和她鬧對她笑耍小孩子脾氣，怎么才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就像是一朵開敗的花，迅速枯萎。

    她安靜的在床邊坐下，看著他那截蒼白瘦弱的手臂，忍不住輕輕覆上去，入手的觸感冰涼，枯瘦，仿佛已經失去生機。

    她的觸碰讓凌嘉奕緩緩睜開了眼睛。

    向清微下意識抽手，卻被凌嘉奕反手抓住，然后緊緊攥住。

    向清微看著他手背上的針頭，一陣心驚rou跳，一點不敢掙扎，緊張地說：“你放松！”

    凌嘉奕依舊緊緊抓著，開口，聲音虛弱，“你別走。”

    向清微抬眼看他：“我能走去哪兒？”頓了頓，放柔了聲音，用另一只手輕輕貼著他的手背：“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兒陪著你。”她垂下眸看他緊繃的手，“你先放松一點，針頭會歪。”

    凌嘉奕抿了抿唇，手指一點一點放松下來。

    向清微不放心，按了服務鈴，讓護士過來檢查了一下確定針頭沒歪才放心。

    向清微主動把手送回到凌嘉奕的手里，然后說：“好了，你再睡一會兒吧。”

    凌嘉奕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下，又放松，柔柔的握著她，輕聲說：“我睡不著。”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再睡過一個好覺了。

    明明身體已經疲憊到了極致，可是意識卻依舊無比清醒，一閉上眼，腦子里就有各種念頭糾纏在一起，一分一秒的苦熬。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已經漸漸地到了極致。

    可是卻不愿意嘗試藥物控制。

    或許在他的潛意識里，并不想讓自己好起來。

    就像昨晚上，他關掉手機以后，把自己泡在放滿冷水的浴缸里半晚上。

    他太想見她了。

    想到快要窒息，快死了。

    可是看到她的時候，他又覺得，他還能繼續茍延殘喘。

    “你最近晚上都幾點睡？”向清微問他。

    “不知道……大概在十二點之前。”凌嘉奕說。

    向清微知道他在撒謊。

    凌嘉奕也知道自己在撒謊。

    可是誰也沒有戳穿。

    向清微說：“醫生說你的狀況很不好……”

    凌嘉奕打斷她：“你別擔心，我不會耽誤試鏡的。”

    向清微微微皺眉：“我不是擔心這個。”她望著凌嘉奕的眼睛，“我擔心你，嘉奕，你告訴我，我要怎么才能幫到你？”

    凌嘉奕安靜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后緩緩地笑了笑：“你什么也不用做，像現在這樣陪著我就好了……”

    又是那樣朦朧的笑意。

    向清微心里并沒有因此而好受一點，虛虛握著凌嘉奕的手無聲的收緊了一些，凌嘉奕也無聲的更加握緊了她。

    “對不起。”凌嘉奕輕聲說：“我好像一直都在給你添麻煩。”

    向清微看著他蒼白的臉色，脆弱的眼神，心都要碎了，她湊過去，用另一只手輕輕把他額前的碎發往后拂去，然后溫柔的貼住他的臉，輕聲說：“那就快點好起來。”

    凌嘉奕動了動，把臉更貼緊她的掌心，微微的笑，“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向清微在身邊的緣故，凌嘉奕那種無時無刻的焦慮感得到了安撫，慢慢的有了睡意，然后就這么握著向清微的手悄無聲息的睡著了。

    小冬進來的時候，向清微和凌嘉奕的手還握在一起，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當沒看到一樣放輕腳步走過來問向清微晚上是在醫院吃還是在外面吃。

    向清微才驚覺已經很晚了，看了看睡著了的凌嘉奕蒼白的面孔，說在醫院和凌嘉奕一起吃。

    小冬又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病房門一關上，向清微放在床頭柜上的包包里忽然傳來手機鈴聲。

    向清微一驚，下意識去看病床上的凌嘉奕，不知道是不是加上藥物的作用，他似乎睡得很熟，沒有半點醒來的跡象。

    她小心翼翼的從他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然后拿過包包，起身快步走去病房外。

    病房門拉開，又重新關上。

    躺在病床上的凌嘉奕無聲無息的睜開了眼，然后偏頭往病房門望去，眼睛里是一片寂靜的黑色。

    “喂？”

    電話是周越河打來的。

    向清微走到外面的走廊上接起了電話。

    “我給你發了微信，你一直沒有回，還在忙嗎？”周越河在電話那頭問。

    “嗯。我有點忙，今天晚上可能會很晚才能回去。”向清微沒有說凌嘉奕的事，轉而問道：“你工作結束了嗎？”

    “還沒有，中場休息。”周越河頓了頓，忽然放輕了聲音：“想你了。”

    向清微先是一怔，隨即嘴角微微翹起，仿佛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時間：“我也想你了。”

    她輕輕地一句，順著沒有完全合攏的病房門飄進了站在病房門口的凌嘉奕的耳朵里。

    他靠在門口，垂著眸靜靜地聽著向清微溫柔的聲音對著電話那頭的人傾訴愛意，心臟卻麻木的沒有了知覺。

    向清微回到病房的時候，發現凌嘉奕已經醒了，從床上坐了起來，正靜靜地望著窗外。

    “你醒了。”向清微走過來：“餓不餓？小冬已經去買吃的了。”

    凌嘉奕過了好幾秒才轉過頭來。

    他臉色蒼白，細碎的劉海垂下來，發梢半搭在睫毛上，鴉黑的睫毛下，一雙總是綺麗多彩的眼睛此時沉靜的仿佛沒有光亮。

    向清微心口驟然一悸，卻控制不住的覺得這樣的凌嘉奕，雖然病態，卻病態的有種讓人驚心動魄的美。

    凌嘉奕牽了牽嘴角：“嗯，我餓了。”

    結果小冬打來的飯，他吃了沒幾口，就臉色一變，然后沖去了洗手間吐了個昏天黑地，吐到后面連苦膽水都吐了出來。

    向清微和小冬都被他關在洗手間門外，心急如焚。

    足足過了十分鐘，他才臉色灰白的從洗手間出來，他漱了口，洗了臉，蒼白的臉上有水珠滾落下來，發梢都烏潤，他抬起眼看著向清微，溫溫的笑，脆弱的、帶著歉意，“我好像真的病了。”

    向清微的心臟瞬間支離破碎。

    第96章

    到了晚上九點多，凌嘉奕的燒總算是退了，但是人還很虛弱，晚上勉強吃了點東西，又躺回了病床上。

    他也不睡覺，就躺在床上和向清微聊天。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凌嘉奕轉過頭來望著向清微，眼睛里有盈盈的亮光，嘴角也帶著笑：“那時候的你和現在很不一樣，頭發也短，只到肩膀，臉還圓圓的……”他嘴角輕輕揚起來：“脾氣也大，還會和我吵架，那時候我經常被你氣到想要直接毀約走人了……”

    “你那時候也很兇好不好？如果我不兇一點，怎么鎮得住你？”向清微也忍不住笑起來，她當時剛入行不久，脾氣性格遠不如現在，做事穩不住，容易急躁，凌嘉奕更難管，剛在一起的時候兩人不知道吵過多少次架，她嘴毒，句句話帶針帶刺，凌嘉奕吵不過她，好幾次都被她氣到一副恨不得掐死她的樣子，兩人大吵、冷戰，又和好。

    凌嘉奕生病的時候，是她守著他一整晚都不睡，她生病沒胃口什么都喝不下的時候，凌嘉奕會開車來回一個多小時去給她買她最愛吃的那家粵菜館的粥。

    他們一路走過來，不知道經歷過了多少事情，不是家人，勝過家人。

    兩人太親密無間了，所以她才會一直沒有察覺到凌嘉奕對她的心思。

    當局者迷。

    “要是能再回到那時候就好了。”凌嘉奕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