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可是現在她郵箱中看到的稿子,是一個懵懂的嬰兒睜開眼睛看世界,再到充滿了睿智之色的中年人,再到垂暮的老人,最后一張是一個身穿袈裟的大師在打坐,身后卻是迷霧重重的場景。 每個人都是從混沌中誕生,然后接觸這個世界,你以為自己了解了這個世界,但是這個世界從來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 人的一生都在醒悟,只要在你的世界里明白你自己,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就足夠了。 下班的時候,葉挽瓷需要買點東西,于是拐去了市中心的步行街。 季修的心理診所也在這個附近,她買完東西后路過他的診所,想了一下還是進去了。 季修正在跟前臺說話,看到葉挽瓷過來,將手里的文件交給前臺走過去迎她,“你怎么來了?” “我有些事情想要咨詢你。” “如果是關于景朝的,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你們這里咨詢費用,一個小時多少錢?”葉挽瓷直接略過季修問前臺接待。 “只是咨詢的話,一個小時100,如果是治療的話就會貴一些。” 葉挽瓷掏出錢包抽出一張老人頭說:“我只咨詢一些事情。” 前臺給她辦好手續,葉挽瓷對季修說:“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客人,咨詢一些心理上的問題,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 季修將她帶到了一間小屋,屋內寬敞明亮,裝飾的也很溫馨,沙發也很舒適,讓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 “你有什么問題可以問了。” “會讓人性情大變的原因有哪些?”葉挽瓷開門見山地問道。 “很多,應激性精神障礙、精神分裂、抑郁癥、焦慮癥等等。” “如果一個人失憶了有什么手段能讓他恢復記憶?” “如果是身體上的損傷,比如腦部血塊壓迫,只能靠常規的醫療手段,溶解血塊或者等他自然想起,腦部結構比較復雜,所以很棘手。”季修說道,“如果是精神上的,那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而不愿意想起來。” 葉挽瓷沉默了片刻,她覺得傅景朝這兩種情況似乎都不沾邊。 她又想到了一個別的問題,“一個性格本來很溫和、幾乎完美的人變得幾乎不近人情,這是為什么?” 季修意有所指道:“沒有完美的人,除非他剝離掉了不完美的自己。” 他這話說的隱晦,葉挽瓷并不是很理解,她問了最后一個問題:“捆綁、束縛,意味著什么?” 季修向后靠了一下,抬眼看她:“要么是患者有特殊的性嗜好,要么就是——安全感。” “安全感?”葉挽瓷反問道。 “將不可控的事物綁起來,留在自己身邊,這是典型的缺乏安全感的表現,患者可能曾經被拋棄過,或者太過孤獨,所以會用一些極端的手段來控制他喜歡的東西來給自己足夠的安全感。” …… 葉挽瓷從季修的診所離開后,腦子里還一直回想著他的話。 傅景朝的童年陰影顯然不止是來自他那個瘋癲的母親的,他還經歷過別的傷害。 葉挽瓷對此一無所知。 …… 攝世是閱世旗下的雜志社,年底要舉辦周年慶,剛好也是攝世成立五周年的日子。 穆則讓聯系現在還有合約在身的攝影師,溝通一下,看有多少個會來。 而傅景朝也在受邀之列,畢竟他的合同還有半年才到期。 之前一些關于傅景朝工作的事宜大事上是穆則親自溝通,瑣事都是由湯應雪負責,湯應雪的工作被葉挽瓷接手了,于是關于周年慶的事情也需要她去問傅景朝。 自己的電話早已被他拉到了黑名單,葉挽瓷只好用座機打。 電話響了兩聲以后,被接了起來,居然不是傅景朝的聲音。 “喂?是傅景朝傅先生的手機嗎?” “哎,是,小瓷啊,是我啊。” “啊,奶奶。” “景朝他去衛生間了,有什么事你給我說。” “哦哦,這樣啊。”葉挽瓷把周年慶的事情跟她說了一遍,“想問一下他能不能出席。” “等會我幫你問一下,給你回個電話。” “謝謝奶奶。”葉挽瓷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于是問道,“您出院了嗎?” “嗯,三天前就出院了。” “那我把邀請函寄到您家里你看可以嗎?” “你來玩的時候帶過來不更好嗎?” “啊?” 老太太狡黠一笑:“你來我家送邀請函,我幫你說服那小子去參加周年慶,怎么樣?” 葉挽瓷猶豫了一下說:“其實他不來,我也沒什么……”她損失倆字還沒說出口,就從電腦顯示器看到茍總監站到了她的身后。 “好的,我一定會去!” 茍總監等她掛完電話,果然又開始教訓她了,“公司派給你的任務,你一定要全力以赴,懂嗎?” “是是是,我一定會盡力的。” …… 第二天,葉挽瓷拿上邀請函去老太太給她的那個地址。 傅家大宅氣勢逼人,在寸土寸金的地方,還能有這樣一棟豪宅,可見實力雄厚。 葉挽瓷按過門鈴后,很快有管家將她帶了進去。 空曠而奢華的大廳冷冰冰的,沒什么人氣,老奶奶二樓的欄桿處向下看去,看到她進來,連忙招了招手說:“來,小瓷,上來。” 葉挽瓷上去以后走到她的輪椅旁說:“您最近氣色看起來很好。” 老夫人笑瞇瞇地拍了拍她的手說:“是啊,看到你我很高興,你經常來這里玩玩我會更好。” 葉挽瓷對于老夫人對自己為何如此態度其實還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她也就只是舉手之勞擋了一個皮球而已,她就對自己如此熱情。 “來,來屋里,我給你看點東西。” “好。”葉挽瓷將她推進房間,她從桌子上將這些年刊登過傅景朝作品的雜志拿下來,找到最新一期的,翻開迷蒙那個主題系列。 “這幾個文案聽應雪說是你寫的?” 葉挽瓷探過頭看了看說:“嗯。” “廢墟堆砌的街角, 深埋著陰翳的沉默。 轉身佇立著的教堂, 驅散一切罪孽。” 老太太念了一遍,表情有些動容,“寫的很好。” 葉挽瓷摸了摸后腦勺說:“我只是看到他拍的百花大教堂有感而發而已。” 老太太嘴唇有些顫抖,“我們景朝,真的吃了很多苦,所以我認識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是個很不錯的孩子。” 葉挽瓷不知道她要說什么,只是靜靜地聽著。 “我可能沒幾年活頭了,可是景朝他一直孤身一人,他沒有了母親,仇視他的父親,等我不在了,他在這個世上就沒有什么牽絆了,我怕他……怕他再次崩潰。” “崩潰?” “以后你都會知道的。”老夫人想說什么,可是猶豫了,似乎是怕嚇到她,“我看的出來,你們倆關系不一般,我希望你可以成為他后半生的牽絆。” 葉挽瓷一下子漲紅了臉,“不,不是這樣的,他很討厭我。” 老太太搖頭笑了笑說:“傻孩子。” “嗯?” 這時,傭人端著水和藥進來了說:“老夫人,您該吃藥了。” 老太太被傭人服侍著吃下藥,吃完藥就開始昏昏欲睡,葉挽瓷起身告辭。 下了樓才發現,手里還拿著那本雜志。 正猶豫要不要還回去,一個淡漠而清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你怎么在這里?” 葉挽瓷轉身一看,傅景朝著一身家居服出現在門口,他精致的五官宛如雕塑,表情也如雕塑般寡淡,眼神帶著審視,手里還拿著那個護眼的儀器,似乎是剛敷完。 “我是來送邀請函的,周年慶,你來參加嗎?” “或許。” “哦,這個是剛才老太太房間不小心帶出來的,交給你吧。”葉挽瓷將手里的雜志遞給他。 “你們聊了什么?” “沒、沒什么。”葉挽瓷想到剛才老太太跟她說的話,臉又開始發燙了。 傅景朝覷了一眼她的神情,就猜到了個大概。 畢竟自己的奶奶一直在惦記著什么事情,他可是最清楚不過了。 傅景朝接過雜志翻了幾頁,很容易就翻到了自己那期的作品。 “聽說這期的文案是你寫的?” “嗯……”葉挽瓷有點不好意思,擔心他說出什么犀利的話來把她貶低的一無是處。 可是沒想到,他居然開口輕輕念了出來。 “黃昏陰影攀爬窗檐下陳年的污跡 霧靄嘆息,滴落到暖黃色的瑯琪, 被路燈燙成飛滅的輕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