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相較于鎮上人的激動,石山村人的日子卻不是那么好過。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村子里陸陸續有人病倒。一個沒好,又病倒了更多,請了大夫也沒用,什么也看不出來。這種病癥,那些大夫壓根就沒見過聽過,原是不肯開藥,想讓石山村人另請高明。可石山村人不干,說是能請的大夫都請了,都讓他們另外找人,他已經是最后一個,若是再不開藥,他們只能等死。那大夫無法,又不敢開別的藥,怕藥不對癥,出了什么事反倒找他麻煩,便只給他們開了一些補身子的藥,還多是些溫和的藥,基本不會與別的藥材相克。 敷衍性的開了藥后,便馬不停蹄的離開。之后再有石山村人來請,那些大夫全都是各種推脫,反正是不想再攤石山村的渾水。 聽聞臨河鎮來了一名神醫,他們不是沒有求過,可惜他們如今的模樣,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生怕也給染上什么奇怪的病癥。好不容易求到門前了,卻又湊不出銀子,跪在集客齋門前求也是無用。耍無賴、當街撒潑、逼迫,威脅什么法子都用了,最后被人驅趕。 神醫冷漠無情的一面招來了不少人的非議,也讓更多的人趨之若鶩,愿意花費重金求診,有病治病沒病看個安心。 神醫的性子誰也摸不準,你要是說他冷酷無情見死不救吧,他有時候便是街邊瀕死得乞丐他也會出手救治,不收一文。 亦正亦邪的誰也說不清楚他是好還是壞。 石山村,不少關姓人都染上了怪病,變得面目全非,丑陋無比。現在的石山村,只剩下幾戶外姓人,以及村里的幼兒,還有就是平日里不會仗勢欺人的老實人家無事外,其余人都染上了怪病。 王氏現在也是面目全非。 以前天天咒罵朱紅梅,說她是怪物,頂著個死樣子,說她活著就是浪費糧食讓她去死,總之什么污言穢語都有。她染病后,這些話她每天都能從她的兒子媳婦、孫子孫女口中聽到。還有她以為和和美美的一家,不過半日功夫便分了個干凈,她藏的那些銀子他們找出分了,一文錢也沒給她留。現在石山村的二房屋子里只剩下王氏一人,就連她最看重的秀才兒子,也打著進學的幌子棄她而去,早早的回了書院。其他人更是在分家后,都躲了出去,或是鎮上,或是媳婦娘家。 他們還揚言說她已經不是孟家婦,他們便是奉養,也是奉養孟元平,讓她回娘家去。王氏娘家若是個好的,當年她也不會用不堪的手段賴上孟元平,要死要活的逼孟元平娶她。 被自己的兒女拋棄,身染惡疾人不人鬼不鬼的王氏,現如今已經變得更是陰沉,有時候甚至有些瘋瘋癲癲。 石山村那些沒有染病的人也不是沒有想過躲出去,可也躲不了多久,日子總還是要過的。田地也還要侍弄,再親戚家借住太久磕磕碰碰總是有,又見住在村子里的孟家一點事也沒有,便就搬了回去,一開始還小心翼翼的害怕,后來見沒事,便也就寬了心。 孟家大房一如既往,也可以說是翻天覆地。孟元平瘸了的腿已經恢復,朱紅梅的病也都好了,身上的疤痕也在慢慢褪去修復。想來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復如初。朱紅梅喜得不能自已,便是孟元平這個自詡一把年紀的老頭,也吃了一大驚。他壓根就沒想過他的腿還能好,但是也沒太過驚訝,只是以為孫女兒當年不懂事,偷看了藥王典,習得了藥王神術。他雖然沒看過藥王典的記載,但是他父親與他說過藥王谷醫者的厲害,相傳祖師爺能活死人rou白骨,后者醫師們雖然做不到,但是續骨生肌不在話。 眼下惠丫頭是不是不守規矩,壞了家規,這些都已經不重要,細細算來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若不是惠丫頭,他現在也好不了,還有兒媳婦朱氏,他們一家都好好的便是最重要的。 他知道村里人的病有蹊蹺,但也與他無關,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受點苦也是活該,且他相信惠丫頭不會害人命。雖說經歷了那么多的事,她的性子移了一些,但未必就是一件壞事。這世間,好人總是不長命,以前的惠丫頭便就是淳善太過了,才會…… “父親,惠兒,吃飯了。”朱紅梅把飯菜端上桌,朝他們喊了一聲。 幾人才剛吃一會兒,屋外便響起了惡聲惡氣的叫罵聲。 “出來,孟元平你個老東西快滾出來……” “滾出來。” “滾出來。” 孟回起身開了門。 籬笆做的門,被人撞開,里里外外擠滿了人,一個個形若惡鬼。 朱紅梅看著那些人,嚇得臉色煞白,抓著孟回的手,顫聲問:“這事怎么回事,他們……是誰?” 孟家現在住的這個地方,原是一個窩棚,位置本就比較偏僻,再加上她身體養好一些后,因為面容丑陋也羞于出門。后來孟回給她治理身上的那些疤痕,期間因為不能見陽光,她也沒有出門,所以她并不知道村里出了什么事。 “沒事。”孟回安撫一句,又看了他們一眼,眉尾微微挑著:“不過是些跳梁小丑。” “惠兒,你……” 沒想到她會這么說,還是用這樣平靜又冷漠的語氣,朱紅梅看著她,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孟元平走上前,護在她們身前,冷聲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死丫頭,你還裝。別人不知道,你當我還不知道啊,一定是你給我們下的毒,害我們成了現在這模樣。”王氏擠開人群,并沒有理會孟元平,而是指著孟回破口大罵。 扭曲著一張臉,恨不能吃了她,眼眸中全是陰鷙,既然不肯答應救她,那就別怪她把他們拉下水。 “你胡說八道什么。”孟元平皺眉一句,看著她地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王氏心中刺疼一下,冷笑一聲:“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夫妻數十載,如今和離了你就要懷恨在心,把我害成這般摸樣,你們還有沒有良心?” “良心?呵呵,我自認是比你有的,若不然當年也不會讓你進了我孟家,壞我孟氏血脈。”孟元平看著她,一臉的厭惡。 “夠了。”關山富滿是陰鷙的打斷了他們的爭吵,一臉探究的的看著孟回三人:“前不久你家與關老七幾家發生了矛盾,過后不久我關姓一脈便突生怪病。而你,多日不見,竟是不知道你的腿已經好了。孟老頭你也是藏得夠深的,還有你兒媳婦……” 說著又將目光移向孟回身后的朱紅梅:“前些日子還是病怏怏的,現在不光病好了,就是臉上的疤痕瞧著也是要好了。 關山富頓了一下繼續道:“之前種種暫且就不追究了,咱們現在來說一說,為何同住一個村子,我們生了怪病,你們卻沒有,不光沒有還變的更好了。” 孟元平冷哼一聲:“沒什么好說的,有句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大概就是你們這樣吧!” “你……”關山富被他一噎,頓時氣惱不已。 “關叔,別跟他們廢話,直接收拾了,我就不信他們會不老實交代。” 關山富瞪了說話那人一眼,見他收了聲,又看向孟元平:“何必敬酒不吃吃罰酒呢。大家都是一個村的我們也不想弄得這么難看,只要你們把我們治好,我可以做主,以前種種既往不咎,如何?” “異想天開。我家是懂些草藥,可要說治病救人,還真不會。至于我這腿,自然是遇到神醫才治好的。就鎮上的老神醫,知道吧?就是他給我治好的……還有我兒媳婦的病也是神醫幫的忙。”孟元平面不改色的說著。 那些去求過神醫,無功而返的人,當下憋不住,怒聲威脅起來:“整個村子就你家懂些草藥,王氏還說你家孫女兒會用毒,你們把我們害成這樣,你們就得負責去請神醫來給我們治好,不然……” “不然如何?是我做的又如何?”清冷的聲音徒然響起。 孟回滿是嘲諷的看著他們。 “好啊,真是你害的我們,孟老頭你孫女都承認了,我看你要怎么解釋。哼。”關山富面上一喜,當下抓著話頭不放,厲聲質問著。 孟元平面色有些不好看,他不明白他孫女為何要承認,保護的姿勢始終沒有變過. “解釋?呵!”孟回冷笑一聲。 “為什么要解釋,拿了不該拿的東西,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不是?” 眾人一聽,便知道她說的是什么事,搞了半天,他們原來是被連累的,心情就更是不爽起來。 不少人憤憤道:“那關我們什么事,又不是我們拿的,你做什么要害我們?” “就是,你跟他們有怨,你找他們去。” “就是,就是,冤有頭債有主的,誰惹你了你找誰去啊,害我們做甚?” 關山富死死的皺著眉頭,心中后悔不迭,后悔那天為什么要摻合進去。他也想起了他父親在世時千叮嚀萬囑咐說不要去招惹孟家人。具體因為什么還沒有告訴他,人就沒了。 那時候孟家還沒敗落也不是他想欺就能欺的,那是便被他拋諸腦后。 后來孟家落敗,流言蜚語四起,就是被欺負了,孟家也只是忍著不吭聲,更不要說反抗。偶爾想起來了,他也以為他爹說的那些不過是危言聳聽罷了,并沒有放在心上。卻不想孟家便是落敗了,以前不顯露的手段,這會兒倒是露出來了。只是現在后悔也沒用了,冷靜下來的關山富看了孟回一眼,嗤笑一聲。 小丫頭到底還是嫩了點,犯下這樣的事還敢如此囂張,當眾承認,真是不知死活。 孟回笑看著他們,不緊不慢說道。 “誰讓你們管不住你們那張嘴呢。你們不是說我娘是怪物,不是說她惡心嗎!不是欺負我是傻子,什么難聽話都說的出口?我要是沒本事自然任你們罵,任你們欺·辱。不過我既然能還回去,那當然也要讓你們嘗一嘗當怪物,被欺壓的滋味。這樣才公平,不是?” 瘋子! 那些自以為無辜,是被連累還憤憤不平的人,頓時啞口無言,臉色亦是難看到了極點。 “本來就是實話,你娘之前的樣子確實嚇人,還有你之前確實病瘋了啊,怎么還不能讓人說了。”其中一婦人不滿的嘟囔一句,又道:“不說咱村子,十里八村的,誰還不是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聊,大家伙也就是隨便說說而已,你這丫頭怎的那么記仇,還用這等惡毒手段害人。“ “就是,就是。隨便說說而已,又沒什么壞心。” “就說幾句閑話,你就要把我們害成這樣,皇帝老子都沒這么做事的,你這也太霸道了吧。” “哎呦喂,這話也不是這么說的吧。要論霸道在沒有比你們關家人霸道的了。但凡起了什么矛盾,你們還不是不管誰對誰錯,直接就把錯歸到了咱們身上,又是逼迫我們道歉,又是訛錢的。自己一身sao,還怪別人不干凈,嘖嘖,真是夠不要臉的。” 突然插進來的聲音,打破了他們的埋怨。 說話的婦人是村子里為數不多的外姓中的一戶,劉家的媳婦王桂花。在孟家之前,被關山富再一次帶著人逼著他家跟村里的一賴子道歉,還賠了銀子。心中本就不滿,如今逮了機會,完全是不吐不快的架勢,懟得那些人臉皮有些掛不住,青一陣紅一陣的變換著。 “你拉我作甚?”她男人拉了她一下,讓她別出頭。說的正起興王桂花哪里顧得了那么多,這些話她憋心里太久了,這些年也委屈夠了,她不想再憋著了。 這些關家人不就是欺他們勢單力薄嘛,一次兩次的欺負人,事事都要壓一頭,叫他們連腰板都直不起。 反正都鬧開了,大不了搬別的地方去。 她男人見她不聽,頓時急了起來:“行了,行了,你別說了。你也知道關家人不好惹,你這是做什么嘛!雖說你說的都是事實,可今日一過,說不得過后還得被他們訛錢……” 這話一出,關家人的臉色更是難看。 有平日里橫慣了,怒著臉威脅:“劉二柱你說什么呢!好日子不想過了是不?” 那男人嚇了一跳,縮著肩膀沒再繼續說下去。 可他媳婦王桂花還是氣放過,當即懟了回去:“看看,你們剛還說東家長西家短隨便說說,我也是隨便說說,說的也是事實,怎么就怒了呢?嘖嘖,這自打嘴臉的,就問你臉不疼嗎?” “你……”那人頓時氣短,又不知道該怎么回罵過去,只能揚了揚拳頭,惡狠狠的瞪著她,無聲威脅。 “哼,老娘告訴你……”王桂花還想說什么,她男人強拉著她走了。 另外幾戶外姓的也都走了。 走遠了,她男人才放開她,王桂花瞪了他一眼,不滿道:“你個慫貨。說都說了,今日不說個痛快,那以后還能有機會說啊!” “甚意思?”她男人愣了一會兒,不解的問著。 “真是個木頭腦袋。不說今日這出,這村子咱也是不能待了,早晚得搬。”王桂花嫌棄的扭著他的耳朵。 “為什么?啊呀……疼疼疼,你輕點耳朵要掉了……”男人腦子還是沒轉過來,話剛問出口,他媳婦又擰了下他耳朵,疼得他直接喊了起來。 “是啊!好好的為啥要搬啊?”跟著離開的另幾戶外姓人家,也問道。 “經過這么一糟,不管關家人能不能好,這十里八村,石山村的名聲也臭了。難道你們出去沒覺得人家看咱就跟看得了瘟病的一樣啊?老遠見了立馬躲沒影了。就這狀況,誰會把親說到石山村?誰敢要咱村的姑娘?躲都來不及……還別說,孟家來這么一糟,真是痛快!” 把心里的算盤說了出來,王桂花又拍了拍手,覺得身心舒暢。 另外幾人頗不認同她的話,撇了撇嘴:“痛快啥啊痛快!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來這么一糟。這也太毒了,為了自己痛快,禍害連累咱們這些無辜之人,關姓的也不算都是惡人……” “就是啊,做什么要連累咱們。” “真是害人不淺!” 王桂花白了他們一眼,她是個嘴毒的,十分不客氣的懟了過去:“毒什么毒,要我有這本事,我做的比這還毒!誰讓他們關姓人欺人太甚呢!如今這般也是活該。好人不償命,你們要做得過且過的傻子,憑什么人家要聽你們的。還禍害、連累你們,怎么不說你們自個腳跟淺,站不穩,沒本事?自己沒骨氣,被欺負了也不敢反抗,還有臉怪人家,呸!” “你這怎么說話的,你家還不是一樣……” “那可不一樣,至少咱沒拉不出屎怪地硬。” 王桂花嘲諷一句,便拉著自己男人,大步離開。留下幾人面面相覷,臭著一張臉,有火沒處撒,只能灰溜溜的各回各家。 王桂花夫妻倆回到家后,劉二柱滿頭大汗的開始收拾東西。 “你干啥呢?”說要搬家的王桂花倒是一點不著急。 劉二柱:“不是你說要搬家的嗎?” “急什么!”王桂花慢悠悠道。 “怎么又不急了,這……你怎么變來變去的!”劉二柱有些傻眼。 “搬是要搬,但不是現在,再看看!”王桂花說著見他一臉畏縮,頓時來氣兒,一巴掌抽他背上,疼的他齜牙咧嘴一陣還不敢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