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回也沒有追問。

    跟著那人一路來到了膳房，長寧侯府的膳廳足夠寬敞。屋里坐了許多人也不見擁擠。

    一道道的視線掃過她，躲在身體里的原主，更是害怕的縮著腦袋不敢動。孟回沒覺得有什么，神色淡淡的走了進去。

    她還沒跨進來的時候，老太君便已經在打量她了。

    見她不驚不慌，一臉淡然的走了進來，老太君滿意的點了點頭。

    是個性子沉穩的丫頭。

    孟回停住了腳，桌前坐滿了人，長寧侯夫人身邊坐了孟錦繡，似乎并沒有她的位置。

    老太君也想起了這茬，轉頭瞪了一眼蹙著眉頭坐在哪里，只顧著安撫孟錦繡的長媳婦，有些不滿她的舉動。

    真是個拎不清的。

    又朝著孟回招了招手：“二丫頭，過來祖母這兒！”

    她身邊的齊嬤嬤已經讓人添了把椅子，加了副碗筷。

    “這就是你說的可怕？”孟回一邊在心中問著，一邊乖順的笑著走了過去。

    “……”不可怕嗎？

    原主只覺得老太君身上有股駭人的氣勢，沉著臉的樣子更是駭人。

    就剛剛說話的樣子都是板著臉不茍言笑的。

    孟回大概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也不過暗暗搖頭。在她看來，老人家可比原主那對爹娘和藹多了。他們看不上原主這個女兒，也就沒多少關心。

    老太君不一樣，雖然板著一張臉，可做的事暖多了。但凡用點心，孟回覺得原主都至于活得這么失敗。

    可她總是畏畏縮縮的，眼還瞎。

    別人有心幫也是無用，最后不過化為一聲嘆息。

    自己都瞧不上自己，又如何能讓別人看得起你呢！

    第70章 虎狼藥（捉蟲）

    “祖母。”

    孟回乖順的走了過去, 輕笑著喚了她一聲，面色從容, 并不露怯。

    “好丫頭, 來坐這！”老太君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拉著她坐到自己邊上。

    孟回感激一笑, 落落大方的坐了下去。

    離得近了, 瞧得也更清楚，老太君褪下了手上的玉鐲, 戴到了她手上。

    “這是祖母年輕時就一直戴著的鐲子，果然還是小姑娘家家的戴著好看。”見她要拒絕，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道：“就當是我這個做祖母的送給你的見面禮, 回丫頭莫要嫌棄。”

    如花的年紀, 最是愛俏得時候, 這丫頭卻是素凈過頭了, 整個人除了頭上簪著一根銀簪子, 別的首飾竟是什么都沒有。

    想來也是無人給她張羅這些，這才素著。

    再看看桌上其他丫頭，一個個那個差了。

    尤其是錦繡那丫頭, 長媳婦疼在心里眼里, 用的東西自然不會差。

    實在有些不像話了。

    老太君有些氣惱的瞥了一眼在哪里母女情深的兩人。

    孟回抬眸看了她一眼，徒然一笑：“謝過祖母, 我很喜歡呢。”

    “喜歡就好！就是瘦了點, 再多吃些，養胖些就更好看了。”老太君笑了笑，略帶憐惜的撫著她沒什么rou的手, 又嘆息道。

    “以后會長的。”孟回安慰一句。

    老太君見她臉上并沒有抱怨憤恨之意，更是滿意的連連點頭。

    “沒錯，來來來，多吃些rou……”

    說著又給她夾了許多葷菜。

    老太君動筷了，其他人便也就松了口氣，長寧侯說了一聲，便就都動了起來。

    一餐團圓飯一桌人吃出了各種滋味。

    孟錦繡死死的盯著她手上的鐲子，很快又收回了視線，衣袖下的手撰得緊緊的，最后又松開。

    長寧侯夫人也有些不是滋味兒，覺得老太君有些過分了。

    錦繡本就因為不是她的親女而心中難過不安，老太君這番作為無異于在錦繡心口撒鹽。見她落寞的低著頭，她看著心疼，便抬手給她夾了些她喜歡的菜，又低聲安慰一句。孟錦繡勉強笑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拿著碗筷慢慢吃了起來，一副不想讓她擔心的樣子。

    嘴里嚼著的明明都是她最喜歡的菜，然而對于此刻的她來說，卻是味如嚼蠟。

    祖母真是偏心極了，當著眾人的面不給她留面子不說，竟還把那鐲子也給了孟回，分明就是在告訴眾人，她只認孟回這個孫女，至于自己在她眼里，不過就是個外人。

    孟錦繡不甘極了，分明自己才是叫了她十來年祖母的孫女，那野丫頭不過才只喚了一聲罷了，便就把人籠絡住了。

    老太君真是太冷酷了，絲毫不講情分，只認那點微薄血脈。

    孟錦繡惱著，也暗恨著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脈。

    除了孟錦繡，桌上的另外幾個錦字輩的也都暗自忿忿著。他們一向就看不上孟回這個姊妹，現在卻又嫉妒她得了老太君的眼，嫉妒老太君送了她如此珍貴有意義的禮物。

    就憑這，只怕以后就是父親都會高看她一眼。

    這叫她們如何能甘心，如何能不嫉妒。

    因為是除夕宴，所以不拘男女，不拘嫡庶，長寧侯府的的主子們都坐上了桌。

    孟文卿是嫡長子坐在長寧侯最近的地方。

    席間他偶爾抬眸看著祖母身側的孟回，他剛認回來的meimei。

    府里發生的事瞞不過他，前幾日回來時，身邊伺候的下人，便把發生的事都說了。聽完后他就覺得，他這meimei很有趣，膽子也大。

    今日見了，果真有點意思。

    若有似無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并無惡意，孟回好奇，抬頭便對上了他的視線。

    被她抓到在他看她了，孟文卿也沒有驚慌，而是彎著唇，朝她笑了笑。

    孟回點了點頭便不再理會他的探究視線，這桌上的菜可比露秋帶回來的豐盛多了，難得好機會，她得吃夠本才是。

    她吃的多，速度不快不慢，并沒有失了儀態。反而透露出一種說不出的坦然，好似就算出錯她也不懼。她也確實沒什么好擔憂的，同桌而食，這也不過第二回。與上次想比，已經不知好了多少，叫人想找茬都不好挑錯。

    老太君見了眼眸中也升了些笑意，能吃是福啊！

    這丫頭太瘦了，合該多吃些。

    況且這丫頭的餐儀并無不妥，人也乖巧，也不知道長媳婦怎么想的。

    原就是親生的，接回來了不說多疼些，還萬事不管扔在一邊，一心就怕委屈了個外人。若說回丫頭是個刁蠻任性教不好的，還另說，可回丫頭分明養得還不錯。

    不驕不矜的淡然，有禮的性子，是差哪里了讓她這般嫌棄。

    老太君不滿的瞥了一眼長媳婦劉氏，轉過臉看了孟回一眼，眼眸中更是帶了不少疼惜。又想起她之前拎包袱走人的事，頓時好笑的搖了搖頭，到底還是率性了些，得好好教教。

    ……

    夜晚。

    冬日的黑夜，遠比白日要冷得多。

    孟回躺在被窩里，就差沒卷成一個蠶寶寶。

    “為什么會送你鐲子？”吃過飯從膳廳回來后，一直很安靜的原主冷不丁的開了口。

    語氣幽幽，神色哀怨！

    為什么會不一樣，上輩子她也被叫去了膳廳，不過老太君并不像今日這般模樣。

    更沒有給她鐲子。

    憑什么不給她，卻給了這孤魂野鬼啊，原主越想越是不平。

    為自己不平。

    “明明我才是她的孫女，明明我才是，以前她都冷眼旁觀了，憑什么換了你就變了副模樣。孟錦繡被所有人都疼著，到了你，老太君又莫名其妙喜歡你。憑什么啊？一個個都要把我踩腳下，那假貨是，你也是……”

    原主瞪著眼睛憤憤不平的控訴著。

    她不在乎孟回會不會回答她，她只是一心發泄著心里的不滿。

    孟回等她說夠了，這才慢悠悠開口：“憑什么別人就一定要喜歡你，遷就你，就因為你才是長寧侯府的真千金？可你別忘了，長寧侯府并不缺女兒，你不夠出色就會被淘汰，侯門深宅里，左不過利益相干罷了！”

    原主愣了一會兒，擰著眉不甘爭辯：“……可若是我自小就生活在這侯府，不見得就比別人差！”

    “長寧侯夫人生了你，但一日未養過你，說感情，只怕就是你對她也沒多少感情。會怨恨，不過是因為不甘罷了！”孟回沒有去評論她的話，而是突然說到。

    “我……”原主反駁不了，只能又沉默。

    孟回打了個哈切繼續道：“老太太送我鐲子，是因為她是個眼明心善的。哪怕是你上一世，她應該也主動過。而你，想必只顧著畏畏縮縮只知道害怕她，實在太過爛泥糊不上墻，讓老人家失望了。過后對你，也就是懶得多管罷了。”

    原主惱怒她說她爛泥糊不上墻，可又狐疑于她的話，暗自思索著。

    想到上一世的自己，確實如她說的那般，后來還越變越糟糕，淪落到誰也不愿意搭理她的地步。認識到這一事實的她，不由面色一僵，有些尷尬和難堪。最后又苦笑一聲，就剛剛她都還跟個傻子似的，單方面害怕著不茍言笑的老太君。覺得她很可怕，壓根沒想過去與她親近。

    這樣的她，老太君憑什么要放下身段來親近她？

    孟回并不理會她的苦笑，只慢條斯理繼續說著：“你那娘或許是真的疼愛孟錦繡，但是你那侯爺爹只怕未必。或者說在他只疼有價值的，若是你變得優秀，讓他覺得有價值了，他同樣會疼你，會拿你當女兒。只是，那時候的你就會成為一個他用來拉攏助力的存在。”

    頓了一下，孟回面無表情問她：“你想要成為那樣的存在？把自己價值化，物件化？”

    身居高位者，從來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們衡量人的標準就是有用或者無用。

    長寧侯就是那樣一個人，且他不缺女兒。

    原主瞪著眼睛，驚訝于她說的話，這樣的言論她還是頭一次聽。

    可想想，又覺得她沒有說錯，這并不荒謬。

    上一世孟錦月她們不就是如此。

    倒是她逃過一劫，因為她太作，名聲全毀，沒有絲毫價值。

    她要把自己價值化？變成一個物件？原主捫心自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