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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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陡然一亮,二人竟滾出了灌木叢,馮駕探手一撈,卻只撈得滿手鮮嫩多汁的草。 狗娘養的…… 身下陡然一空,馮駕第一次有了安詳寧靜的感覺。 他放棄了抵抗,只將懷里的她抱得更緊…… 天旋地轉中,后背上被一硬物狠狠擊中,砸得馮駕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預備好了共赴黃泉的苦命鴛鴦被一棵老榆樹的根重重攔了一下,又繼續接著滾…… …… 不知道過了多久,薛可蕊醒了過來。 馮駕把她摟得緊緊的,她抬起了頭,看見他沉靜的睡顏。 她想起自己是跟著馮駕一起滾到這山坡底了…… 心中咯噔一聲響,薛可蕊抬手摸上了他的脖頸。 心跳咚咚聲中,薛可蕊終于舒了一口氣。 還有脈搏,他還沒死呢。 薛可蕊再試著動動自己的胳膊,自己的腿,發現除了有些酸脹,尚無大礙。她便嘗試著推開了馮駕的胳膊,再自他懷中坐起身。 薛可蕊四下里望了望,發現此地是一處深溝。四周是高聳入云的山,一條小溪自西貫東穿過溝底,她與馮駕便正是躺在溝底這條小溪邊。 薛可蕊低頭望望一派安詳的馮駕,探出手來往他周身上下摸了一圈,似乎沒發現何處有傷,或缺損,便放下心來。 此時正當午時,陽光勉力穿過層層密林,投射到小溪的水面上。他們出來折騰大半天了,薛可蕊也覺得腹中饑餓,既然馮駕眼下看來還算周全,她便決定自己抓緊時間去東邊那片坡上尋點果子。一來墊巴一下自己的肚子,二來也好給馮駕準備點吃食,省的他醒來后也肚餓。 說干就干,薛可蕊扎起袍角,挽起袖子便開始越溪登山,攀樹緣枝。 山溝底水草豐美,雖才開春,倒也能尋得一些青梨與桑葚。薛可蕊將那袍角打個結扎緊,作出一個兜的形狀,一路爬一路采還一邊吃,不多時便吃了個肚兒圓,袍兜里也裝滿了山果。 薛可蕊騎坐在一棵野梨樹上,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兜中的戰利品,估摸著給馮駕一人吃也夠了,便哧溜哧溜自樹上滑下來,預備返程。 可是才走幾步,便覺腳板底下軟綿綿的,低頭一看—— 一堆一堆的殘破的梨和元棗子,仔細看去,還混雜著一坨一坨黑泥似的物質。 薛可蕊心中疑惑,這梨和元棗子瞧著像人吃過一半的,莫非此處還住著人家? 正在疑惑間,耳畔傳來一陣窸窣雜響,她抬起頭來,循聲望去…… 讓人魂飛魄散的一幕出現了。 就在距離薛可蕊不過數丈遠的地方,一根粗大的枯樹背后,緩緩坐起來一堆黑漆漆的龐然大物—— 一只大黑熊出現在薛可蕊的眼前! 如五雷轟頂,薛可蕊呆立當地。 看盡浮華的她不怕死,她甚至設想過像那紙鳶一樣飛向半空被這呼嘯的山風帶走,可是卻從沒設想過被一只黑熊帶走。 薛可蕊聽男人們說過,熊瞎子咬起人來比老虎還猛,那一巴掌拍碎壯漢的頭跟拍西瓜一樣輕而易舉。打虎英雄常見,打熊英雄卻不常見。 她不曾打過獵,也未曾近距離觀察過野獸,可是今日當她真真切切立在一頭黑熊的跟前時,才真正體會到了男人們說這句話的確切含義—— 這黑熊實在太大了! 又厚又大,像一座山。 黑熊臉盆般大小的黑臉上,那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正冷冷地審視著薛可蕊。它的大長嘴微微張開,露出尖利的牙齒。它的耳朵向后伸,下巴咬緊,自喉間發出陣陣低吼。 腦中一片空白,薛可蕊除了靜默著與這只熊對視,什么也不會做。 直到她聽見身后傳來男人沉沉無波的低語: “我的心肝,別怕,別怕,鎮定些,鎮定些……” 薛可蕊倒吸一口冷氣, 馮駕來了。 也不知他這句話是說給她聽的還是說給熊聽的,薛可蕊聽見馮駕繼續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柔和了嗓子說話: “我的心肝,咱們都是不搭嘎的天涯客,咱就不墨跡了啊——” 突然看見光明,再不怕死的薛可蕊也會覺得歡欣鼓舞,她正要回頭,卻聽得他繼續開口: “別回頭。” 她定住了頭。 “也別轉身?!?/br> 正欲動步的薛可蕊僵直了四肢繼續呆立當場。 “蕊兒你慢慢后退——慢慢后退——” 馮駕的聲音低沉又平緩,似乎在安慰她,又似乎在安慰面前那只“嗚嗚嗚”自喉間嘶吼不止的熊。 “我的心肝兒別緊張——沒事的——沒事的啊——” 薛可蕊壓下心頭的沸亂,好容易聚集了氣力到那軟綿綿的腳上,開始一寸一寸慢慢向馮駕聲音傳來的方向后退。 她聽見他的氣息愈來愈近,還聽見細碎又清晰的刀劍出鞘的聲音。 “好樣的,真棒……” 身后伸過來一只剛勁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薛可蕊心頭陡然一松,腳軟筋麻,幾欲跌倒。那熊的模樣長得忒可怖了,她寧愿自那高崖頂跌下摔死,也不愿意被這樣丑陋又恐怖的東西吃進肚子。 馮駕依舊用他安撫的聲音絮絮叨叨沖那熊說話,一手舉著那柄花鋼大刀,高高舉過頭頂,一手拉緊了薛可蕊的胳膊將她護在身后,再緩緩向后退。 黑熊的膽其實并不大,除非誤認為受到威脅,一般也不會主動攻擊人。那熊正在排糞便,薛可蕊是誤入了熊的茅坑才驚動了黑熊。 馮駕想就這樣平平靜靜與這黑熊一別兩寬。黑熊個頭大,勁也大,那熊掌一挨著人,不是傷筋便是斷骨,還長得皮糙rou厚的。他只有一個人,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與這熊瞎子拼命。萬一他被熊一掌拍死了,他的蕊兒就徹底沒得救了。 原本只一意行端詳事的黑熊見馮駕挪步,明顯激動起來,它開始伏低身子,試圖做出進攻的動作。 馮駕停住了腳,他沖薛可蕊抬抬手指,示意她先走。自己則扛著大刀立在原地,繼續與黑熊對峙。 “你先走,我隨后便到。你出去河灘上等我,如果可以,你最好先生一堆火,這山里保不齊還有旁的野獸?!瘪T駕頭也不回地對薛可蕊吩咐道。 薛可蕊嚇壞了,見馮駕要留下斷后,她怎肯再走,張口便拒絕:“不。” 薛可蕊的聲音很低,卻引得馮駕一個激靈。她并未發現有什么不對,因為眼下她一門心思都在面前這頭熊的身上。 馮駕沒有回頭,只望著那黑熊扯了扯嘴角?!澳阏具h一點,別轉身,也別跑。像剛才那樣,慢慢退到林子邊上去,若是看見我被這熊摁趴下了,你便跑。我rou多,熊瞎子要吃也得多啃一會,好歹也能多拖點時間。” “……”薛可蕊無語,原來這就是馮駕的“緩兵之計”嗎? 眼前的黑熊再不肯坐著與馮駕對視了,它緩緩直起身來,像一堵黑墻翻過那截爛木樁,開始向馮駕走來。薛可蕊看見這頭熊直起身來能有她兩個人高,就連馮駕在它面前也變得“嬌小可欺”。 “你走。”這一回,馮駕再不墨跡了,他將手往后一推,示意薛可蕊趕緊后退,自己則舉著大刀開始向那黑熊迎了上去。 眼下是早春,這頭熊應是才冬眠醒來,腹中正饑餓,眼下正好來了兩個人,這熊怕是思索了一會,覺得還是吃人rou比吃果子靠譜,這就要采取行動了。 馮駕才從山上滾了那么長時間,被摔得七暈八素的,這么快就要投身戰斗,顯然有點力不從心。薛可蕊看見他腳步虛浮,邁過那堆爛梨爛元棗時,還絆了一下…… 薛可蕊心內一顫,下意識便開口沖他喊: “大人,當心些,蕊兒在林子邊上等你。” 第一七九章 逢生 薛可蕊的嗓子喑啞中帶著焦灼, 就算她再不想原諒馮駕, 也不愿意見他當著自己的面被一頭黑熊給吃掉。她見馮駕狀態不佳,很是擔心, 便忍不住脫口給他鼓勁。 薛可蕊的鼓勵當然是有效的,能在最危急的關頭聽見一直沉默的愛人開口對自己說話,這樣的鼓舞堪比有一隊精兵助陣。馮駕抖擻了精神, 再不避那熊, 提刀便朝那熊的大臉盤砍去。 黑熊看起來笨拙,行動起來卻絲毫不比其他動物遜色。它仰仗它的身高體重優勢,直通通便朝馮駕壓將過來…… 在錯身的一瞬間,它還知道猛一縮頭,避開馮駕沖它面門來的大刀,改了個方向,直撲馮駕的腰間。 馮駕看得分明, 抽身便閃, 黑熊撲了個空,熊背卻被馮駕的刀給劃傷了。 如若是人, 被馮駕這一長刀拉在背上, 不死也動不了了。只可惜這是熊, 不是人,黑熊被傷到了背, 凌亂又骯臟的熊毛除了看上去變得濕了一點之外, 與平時也沒什么兩樣。既沒有鮮血噴涌, 也沒有行動受阻。 大黑熊被激怒了, 口中咆哮一聲,又迅猛無比地一個“神龍擺尾”,與馮駕貼身纏在一起。 大黑熊熊掌可碎骨,熊爪可破rou,與它可纏斗不得。馮駕怕是摔懵了,腳下步伐凌亂,轉眼便被黑熊纏倒在地。薛可蕊嚇出了一身汗,好在他一個鯉魚打挺又直身起來,此時熊掌已至近前,多虧了馮駕手上有刀,一個全舞花差點絞下整只熊掌。 那熊也不傻,知道這刀的厲害,忙不迭躲得遠遠的,齜牙咧嘴,喉間發出陣陣低吼,只肯瞅著馮駕的握刀的右胳膊轉。左試右探,還知道逢擊而避、乘隙而入,就想把眼前這只握刀的手給扯下來。 黑熊居然知道躲刀,這讓馮駕有些生氣。他想盡快結果黑熊性命的,于是他舉著刀再度向黑熊發起了進攻。黑熊這回卻不避了,抬起熊掌直通通便朝馮駕的來刀拍去…… 熊掌一巴掌可拍碎一切生物的骨骼,其力道已非正常格斗所能承受的,故而時下獵人狩獵熊瞎子皆用弓箭、長矛。刀劍乃近距離格斗兵器,與熊貼身rou搏,那是在挑戰人的體能極限。 馮駕勁再大也大不過熊,與熊比手勁那是找死。黑熊這一巴掌是沖馮駕拿刀的胳膊來的,馮駕見狀自然側身換個方向再進,熊爪成功拍上馮駕的刀側,花鋼大刀應掌而落…… 薛可蕊立在一旁看得真切,一瞬間三魂去了兩。黑熊見刀落地,知道自己機會來了,怒吼一聲便朝失了兵器的馮駕迎面撲來。 黑熊攻勢了得,又近在咫尺,馮駕自知躲避不得,一個咬牙,反倒迎向直撲他面門的黑熊,于熊爪底下搏機會,撲向跌落在熊腳邊的那把刀。 黑熊見馮駕主動“投懷送抱”,自然不會客氣,熊腰一彎,就要將渺小的馮駕徹底攬入它身下。卻見馮駕在“熊抱”合攏的那一瞬間,一個烏龍絞柱翻身爬上熊背,趁那熊嘴一時咬不著自己,用盡全身力氣拿刀便往肥厚的熊脖子上狠狠一插,幾乎全柄沒入…… 黑熊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直起身來像一尊鐵塔撐天柱地。這一下,熊背上的馮駕呆不住了,立馬跌落在地。 黑熊脖頸間插著馮駕的大刀,就那么瞠目立著。 早已魂飛魄散的薛可蕊無比驚悚地發現這家伙居然還沒有死,竟帶著那把刀又直通通朝跌坐在地,赤手空拳的馮駕飛身撲去…… 薛可蕊抬手捂上了眼,渾身顫抖。 她想起馮駕說的,若是他被熊摁趴下了,便讓她趕快跑。可是她的腿早成了一灘爛泥,哪里還能跑得動? 她想,黑熊吃完了馮駕就可以來吃她了??墒撬s著脖子,閉緊眼睛等了半晌也沒聽見那黑熊發出饕餮撕扯的聲音。 心下不禁疑惑,薛可蕊松開指縫,自指間縫隙中看出去…… 她看見大黑熊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薛可蕊的心狂跳起來,她忙不迭沖上前,來到黑熊身邊。 黑熊應是死了,它閉著眼,頸間插著馮駕那把大刀,這回倒是能看見鮮血汩汩了。而馮駕被熊密密實實地壓在地上,一絲衣擺都瞧不見。 薛可蕊著急,圍著這頭死熊拼命轉圈。馮駕被壓在下頭,不被壓死也被悶死了。她拿手扯那熊爪,扯不動,抬那熊腿也抬不動。 薛可蕊急出了眼淚,對著黑熊肚子底下拼命地喊:“大人!大人!你還在嗎?” 熊肚皮底下一陣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