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書迷正在閱讀:縣主她嬌媚撩人(重生)、我給女主當嫂嫂(穿書)、橫刀奪愛(作者:傅渝)、我只是個紈绔啊、念念入骨、探墓麗人之青銅鎧甲、女炮灰她失憶了(慢穿)、霸道大叔寵甜妻、夫人是個小慫包(重生)、東宮嬌娥
“馮小將軍在涼州。僚城是末將與張霈他們幾個在守。” 馮駕點點頭,心放下去一些。 “呃……世子爺與世子嬪還好嗎?”馮駕挑著眉望向唐紀,心里敲著小鼓。 “唔……”唐紀有些遲滯,想了想決定先說活著的人。 “世子嬪尚好,他們薛家也無礙,只是損失了不少錢財。” 馮駕的心瞬間放下去一多半,他揚起了嘴角直點頭,人活著就好,錢財都是小事。 “俠兒呢,他還好吧?”馮駕笑意盈盈,一副神清氣爽的閑適模樣。 唐紀垂了頭,并不說話。 堂中一陣靜默,馮駕沉下了臉,心頭警鈴大作: “告訴本官,俠兒呢?” …… 馮府的大門全開,直至內宅,全用白紙糊了,大門前有牌樓豎起,表明這家有新喪。孝堂外,掛神像,旁掛黑白挽聯。靈桌供神主,香爐燭臺倒也供奉得規整又得體。 薛可蕊身著素衣,跪坐靈堂的一側給李霽俠燒紙錢。懷香急急忙忙給她送來一只軟墊,要她起身,“三小姐,這墊子太薄,你身子才好些,就來這冰冷的地上跪著,怎能這么大意呢,來快些起來,奴婢給您加一層。” 薛可蕊任由懷香替自己處置好,重又跪下,繼續手上的活計,“懷香,芳洲的情況好些了么?” 自李霽俠失蹤后,芳洲便急出了病,直到前幾日馮予自碧峰山腳下尋得李霽俠的尸首,這女子便得了失心瘋一般時哭時笑。薛可蕊找來大夫替她看病,卻又瞧不出什么問題,只說是有了癔病,須得好生將養了。 懷香扶著薛可蕊的腰好生讓她跪好了,慢慢開口: “得了癔病,能怎樣好,不就只能這樣耗著么?她還不就是老樣子,一會哭一會笑的,到了午時便非要端出爐子來要給世子爺熬藥,蔡九娘攔都攔不住。今兒一早,九娘便將那爐子藏起來了,每次生火,忒大的煙,滿院子的人都沒法呼吸了,希望今天能消停點。我看她呀,只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薛可蕊默然,說不出什么感受,她的心里堵得慌,望著當頭置于香案頭的李霽俠的畫影,她突然有些想逃。 薛可蕊抬起手,示意懷香給她借點力。懷香明了,一把抬住了薛可蕊的胳膊,將她給扶了起來。薛可蕊轉身,堂外熾烈的陽光照進眼里,明晃晃的,照得薛可蕊忙不迭抬手遮上了額頂。 炫目的白光中,立了一個人,肩寬背闊,挺立如松。 薛可蕊心口一跳,有什么東西涌上喉間。 她瞇縫著眼,細細地看向突然出現在日光中的這個人慢慢走進堂中。 他用一根看不出顏色的布帶束緊發髻,穿了一身鎖子甲,散發出冷冽的寒光,腰間醬色犀牛革,當胸護心鏡上還布滿了泥污與血痕。 他一邊走一邊定定地望著堂中央李霽俠的畫影,一直走到香案頭才停下,面上墨黑一片看不出是粘的血污還是泥。 薛可蕊不錯眼的望著他那黝黑的眼,斧刻般的頰,鼻頭一陣一陣直發酸。 馮駕立在香案頭望著李霽俠的畫影腦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什么聲音都聽不見,唯有胸腔里那顆心倒是咚咚咚咚震得耳朵也跟著一齊轟鳴。 畫上的李霽俠還是像他沒回京時那般笑,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馮駕轉頭,看見一旁的薛可蕊一身素白,仰頭望著他,早已淚盈于睫。 “蕊兒……”馮駕好容易動了動那干裂的嘴唇,“我回來了。” 薛可蕊卻再也繃不住,崩潰喊出一聲,“大人……” 便抬手捂著臉哭得涕泗流漣。 …… 馮駕終于回到了涼州的節度使府衙,他不僅人回來了,還帶回來逾十萬鐵騎。他就像一縷春風吹進了久不見希望的涼州,給困頓中的人們帶來新的血液和重新抗爭的動力。 馮駕原本就是大唐的戰神,從南到北他替元帝開疆擴土,論搶奪地盤,契丹人怎會是他的對手。涼州曾經本就是他自己的藩鎮,他對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無比。重回涼州的馮駕猶如龍歸滄海,虎入深山,他依靠手中這二十萬兵,與馮予固守住的這不大的高地,將河西藩鎮的土地,重又給一寸一寸給奪回來不少。 薛可蕊離開了楓和園,她無法再繼續呆在曾經有過李霽俠的地方,她總是做噩夢,夢見李霽俠血流滿面地來向她痛陳,他是那么的愛她。 薛可蕊重新住回了秋鳴閣,她一個人在這里住慣了。住在這里,她不會做噩夢,心情也會暢快許多,她喜歡這個隱藏在花木深處的小閣樓。 薛可蕊如常做著馮府的女主人,盡自己全力照顧馮予,也照顧馮駕。 馮駕和馮予并不常回家,他們要出去打仗。但是他們不在家并不妨礙薛可蕊替他們制備當月的衣裳,從里衣到外衣,薛可蕊統統一手cao辦。她比做李霽俠妻子的時候還要用心地四處搜羅能用來制衣裳的布匹,并從中選出最好的來單給馮駕和馮予做。 涼州才經過一次洗劫,城里的物資奇缺。不僅食物稀缺,布帛、藥材,所有的生活物資統統奇缺。再加上涼州依然孤懸西北,四周都在打仗,行腳商早已絕跡,薛可蕊一面招呼馮狀自庫房里搬出府里尚存的所有物資儲備,按月做好規劃。一面放開手腳,與馮府的下人們一起,將馮府的后花園開墾出來種上青稞、高粱,和棉花。 一個月里,馮予能偶爾在家待上一兩天,馮駕則是幾個月能回來一兩天。就在這為數不多的幾天內,薛可蕊會給他們準備他們最愛吃的飯菜,馮駕不吃羊rou,馮予卻挺愛,如果遇上某一天兩人同時回來,薛可蕊便費盡心思搜羅來兩人都愛吃的牛rou。 這一天,管家馮狀急匆匆奔來秋鳴閣找到薛可蕊。他告訴薛可蕊,今晚馮大人和馮小將軍會一起回家用晚膳,與他們一同回府的還有一隊來自南詔國的大約十余名使臣,并數十名將官。馮駕會將他們都帶來馮府用晚膳,要府里趕緊做好準備。 馮狀是來找薛可蕊支銀子的,現在涼州城物價飛漲,一兩銀也就只能買幾斤牛rou,要置辦這樣大一場宴席,沒有幾錠金是辦不過眼的。 薛可蕊頷首,給馮狀批了兩錠金,讓馮狀一會拿著她的手牌去賬房支取。薛可蕊在心底默默心痛了一把銀錢后,又開口問馮狀: “這些都是些什么人,如今到處都在打仗,怎么還能有南詔國的人能走到這千里之外的涼州來?” 馮狀拱手,“回夫人的話,聽帶話的校尉說,是南詔國的三太子殿下。從前馮大人幫過南詔國的大忙,如今咱涼州有難,他們便是千里迢迢特意來幫咱們大人的。” “哦。”薛可蕊點頭,危難時刻方顯真情,此刻能來對馮駕示好的,的確是難能可貴的真朋友了。更何況人家還冒著戰火,奔行千里趕來涼州,的確得好好招待招待。這樣想著,薛可蕊又叫住了正要轉身離開的馮狀,她思慮片刻,將支取銀錢的批條改成了四錠金。 “他們是馮大人的貴客,東西緊著好的辦,如若不夠用,你盡管再來找我要。要讓客人吃好喝好,千萬莫讓大人丟臉。”薛可蕊溫聲沖馮狀仔細吩咐。 馮狀正色,忙不迭拱手應承下,并讓薛可蕊放心,他這就帶上小廝出門,待置辦好了食材,再來請世子嬪親自掌眼。 第一零五章 心事 沉寂已久的馮府難得地也掛上了燈籠, 這些燈籠還是大前年柳玥君還在府里的時候, 上元節置辦燈會時備下的。 望著那入目滿眼的紅色,薛可蕊心中有感慨萬千。李霽俠與柳玥君, 如今都不在她身邊了,仿佛已經成為了她遺忘已久的一個夢,在她腦海里只能作為一幀幀畫面而存在, 帶給她無窮的唏噓與感嘆, 無關乎仇怨,無關乎恩義…… 馮府的門廊下大紅燈籠整整齊齊,就算沒有笙歌夜舞,那nongnong的喜慶的味道也能將整個馮府的上空給熏染得火熱起來。 薛可蕊不錯眼地望著那一排排紅彤彤、圓滾滾的燈籠,心里想著,大前年上元節馮府置辦燈會,整個馮府架上那么多花燈, 定然比起今晚美上不知多少倍了。只可惜那時自己正當被人嫌棄, 沒能有機會親眼看看那副盛景。 酉時剛過,前院一陣人仰馬翻, 薛可蕊知道, 定然是馮駕和馮予帶著客人回府了。 薛可蕊沒有去前院廳堂迎客, 她是新寡的世子嬪,張羅招呼客人這些事情, 自然只能是馮狀去做。昨日聽管家說起, 馮駕又得了幾座城池, 她很想出去看看他, 他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回過府門了,她有些想念他。 懷香往秋鳴閣送來了晚膳,一碟秋葵,一碟胡蘿卜,一碟蒸餅,外加一碗豆腐湯,和一碗白米飯就是薛可蕊今晚的晚餐。她要為李霽俠茹素,雖然馮府里沒有一個人要求她這樣做,薛可蕊依然主動要求廚房單獨給她做素食。李霽俠活著的時候她為他做不了什么,他死了,反倒能將世子嬪該做的事做得妥妥帖帖。 “懷香,馮狀可有說過廚房的人手不夠?” 薛可蕊一臉愁容地沖身旁的懷香發問。涼州城破了兩日,那兩日簡直過得暗無天日,就在薛可蕊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在契丹人的馬刀下時,好在馮予攻回了城。 可是府里的婢仆早都跑光了,大難當頭,當然是各自的命更重要一些。所以到如今府里的婢仆人手都是缺的,但是現在是非常時刻,府里大多時候就薛可蕊一個主子,為了節省銀子,薛可蕊認為馮府就不必再補招婢仆了。 “唔……”懷香口里包著一大口蒸餅,忙不迭點頭,“是的,三小姐,狀叔說了,讓我這里吃完飯就過去幫著照應呢。” 薛可蕊點頭,也趕緊催促懷香,“既然如此,我這里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會把碗盞送去后院,你吃快些,也好去給馮狀搭把手。如果沒吃飽,我讓后廚給你留一只雞腿,晚上回來你慢慢啃。” 懷香口里嗚嗚嗚地應著,當真狼吞虎咽,看得薛可蕊忍不住捂著嘴兒笑了好一陣。 懷香很快便抽身去了前院,薛可蕊慢條斯理地用完了自己的晚膳,再喚來正在池邊吭哧吭哧洗衣裳的吳嬤嬤,讓她給自己備個空食盒。她要把這些用完了的杯盤碗盞統統收了送去后院給仆婦洗,順便再給懷香裝幾只雞腿回來,免得她晚上回來忙餓了。 吳嬤嬤應諾,手腳麻利地幫著薛可蕊收拾好,用一只大食盒裝了,臟盤子放底部,干凈的罐子放上層。再用手掂了掂,吳嬤嬤開口了: “世子夫人,這盒子忒重,夫人能提得動?要不還是放在這里,待奴婢洗完衣裳再送去吧?” 薛可蕊擺擺手,“無礙,這點東西,本夫人我可單手提行數里!” 說完,薛可蕊直起身來,果真單手就提著這食盒飛也似的出了院門。 將臟盤子送去后院時,薛可蕊順道瞅了瞅廚房的鍋,看見一旁的小灶上還用小火燉著一鍋粥。 “馮三兒,這粥燉著是給誰吃的?”薛可蕊隨口便向后廚的管事問話。 “哈,世子夫人!這些粥啊,都是給琴房的姑娘們留的,剛才趕時間,她們只胡亂用了些rou和菜。采薇姑娘說口里干得慌,讓廚房給她們姐妹幾個備點爽口的粥,晚間回來她們再用點,所以……”后廚的管事馮三兒搓著手一臉訕笑著從灶旁直起了身。 “琴房?”薛可蕊不解,她可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住的這個馮府還有什么琴房。 “呃……”馮三兒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不等他再解釋,忙著備鮮果的甘大娘在案桌旁笑出了聲: “哈哈!馮三兒逗您呢,夫人!這小子不老實,對著世子夫人也敢打啞謎,當心我替夫人出刀教訓你這沒正形兒的!” 甘大娘揮舞著一把大菜刀,正大刀闊斧地分切著一只只去了皮的,白嫩嫩的蘋果rou。她轉過頭,用她標志性的大嗓門沖薛可蕊打著哈哈: “夫人,其實也沒啥,就是他們爺們兒常去的沁歡樓。今日有貴客登門,馮大人叫了沁歡樓的老鴇,送了幾個能歌善舞的姑娘,來陪貴客喝酒的。” “……”薛可蕊明了,她扯了扯嘴角,沖馮三兒和甘大娘點點頭,示意她知道了,便提著裝了兩只雞腿的食盒,邁開腿往外走。 沁歡樓,她當然知道,涼州城最有名的花樓,里面不僅有美艷的漢人女子,還有不少西番女子投身其中。從前吳守信做節度使時,沁歡樓盛極一時,涼州不少達官貴人的小妾,有不少都出自沁歡樓。 叫歡場里的女子上府門陪客人喝酒,那是貴胄的作派,從前涼州城里也有少數有權有勢的貴胄會這樣做。因為要人自白日起便上門.服務,花樓里的老鴇非要更多銀子才肯放人,要是點了樓里知名的姑娘上門,若你沒權沒勢,有點地位的姑娘壓根兒就不會搭理你。 花樓女上門陪客不稀奇,稀奇的是叫人來陪侍客人的人是馮駕,在薛可蕊眼里,馮駕似乎是不近女色的。更稀奇的是,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那沁歡樓還能有心情做賣笑的生意…… 不過很快薛可蕊便想明白了,馮駕是男人,全天下所有男人都會做的事,他為何就做不得?從前有柳玥君一尊佛似的守在馮府,馮駕就算有這種時候定然也會選擇在府外進行,如今柳玥君不在府里了,他自然想怎么來就怎么來。 理雖是這個理,薛可蕊卻莫名地有些生氣。她提著食盒偷偷摸摸順著墻根兒往前院廳堂溜,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干什么,不知怎的,一聽見有沁歡樓的女子來陪客人,她就想去前院尋個暗處來悄么么地守著。 很快,薛可蕊便溜到了宴會廳前的花園內。她立在一叢桃花樹后,透過芬芳四溢,稀松大張的桃花枝的縫隙,薛可蕊看見宴會廳的大門大開,廳內滿當當坐了一圈的人。 馮駕端坐上首,面前一張長條幾,看那菜式與酒盞,應該還有一人與馮駕同坐。只是眼下那座位上卻是空的,那人許是有事暫時離開。 馮駕的左右下手分列了兩長溜的案幾,赴宴的人沒有一個是薛可蕊認識的,想來這些人就是馮狀所說的,南詔國的使臣了。馮予坐在馮駕的左下手,他們叔侄二人皆與人推杯換盞,興致正濃。 堂下坐了幾名女子,因她們皆是背對大門,薛可蕊只能看見她們裊娜的背影,娉娉婷婷,婉轉風流。她們一意只顧撫弄著古琴、琵琶、洞簫……果然吹拉彈唱,一派奢靡好景象。 薛可蕊不錯眼地盯著廳堂內吃喝彈唱,折騰得熱火朝天的眾人,自己則貓著腰,縮在一棵桃樹的后面。她禁不住自鼻腔內冷哼一聲,心里暗道:哪怕是戰亂,馮駕依然成功讓這場宴會保持了大唐時期最純正的奢靡氣質。 薛可蕊盯得正帶勁,突然聽得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衣擺響,她猛然回頭,看見自己身后不知從哪里突然竄出一個人影來。 薛可蕊嚇了一大跳,她踉蹌后退幾步差一點扔掉手里的食盒。 “你是誰?”薛可蕊捂著心口大口喘氣,一幅死里逃生的慘淡模樣。 “呃……”來人頭戴玉冠,身穿一件描金繡彩的玉白色的緞袍,他似乎也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薛可蕊嚇壞了,往一旁閃了幾步差一點閃到他自己的腰。 “這位姑娘……”緞袍公子雖然差一點閃到腰,依然不忘保持客氣,他沖薛可蕊拱手作揖: “在下是節帥的客人,承蒙節帥厚愛,今日特來叨擾府上。貴府建得甚是雄偉,在下剛才去了一趟恭房,回來,便尋不得路了……轉了老半天轉到這桃花林,聽見前頭有歌舞聲,知道自己快到了,這才……” 薛可蕊了然,原來是上茅房迷路的客人。 馮府缺婢子,客人來了也沒個引路的人,怨不得人家要迷路,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薛可蕊忙躬身沖對方施禮: “是的,公子,這里已經是廳堂的花園了,公子一直朝前走便是。” 聽說自己沒有走錯路,這名男子甚是開心,忙不迭沖薛可蕊道謝,又大踏步往前走。走了幾步這男子便頓住了腳步,又轉過身來: “姑娘你……” 他望向薛可蕊耳后盡綰的發髻及時止住了嘴。牟尋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望著薛可蕊咧嘴一笑,便轉身急急忙忙趕回了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