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電話那頭男聲一如既往的活潑:“你拍完畢業照了嗎?快回來??!一手消息!上次跟我們撕逼的那個小鮮rou被拍到丑聞了,現在正在公司挨訓,聽說要被封殺,現在正在哭著道歉。機不可失,快回來看他被罵!” 當紅流量就那么多位置,洗平風上位了就得擠掉其他人,因此看不順眼他的人多了去了。前段時間和他們同個劇組的小鮮rou就是這樣,對方不敢明面上跟洗平風對撕,只好拿林棠溪這個明面上的小助理撒氣,哪知道洗平風知道后立馬就跟他撕起來了,這事當時鬧得還挺大。 要論記仇,林棠溪跟洗平風兩個人可以說是不相上下。她也不裝什么文藝傷感女神了,當即蹦了起來,大聲喊道:“我靠千載難逢?。〉任业任?!你給我留個位置,我現在趕緊回來吃瓜!” —— “這周你有跟她聯系嗎?” “……沒有,她不想見我。今天是第189天?!睆垬潢锥俗谝巫由?。明明是來進行放松的心理治療,他卻時刻保持著這種端正的姿態。 “你感覺還好嗎?還會發生前幾次的階段性崩潰嗎?” 張樹曜搖了搖頭:“不太好。我很想她,有時候會莫名其妙的哭,想要回去跪下去求她別離開我?!彼劬ζ届o無波,仿佛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崩潰的次數越來越多,上次我下課后,我沒有等學生來問問題,就逃走了?!?/br> “為什么?”醫生盡職盡責的詢問緣由。 “底下的學生中有一位華裔女性。” 醫生疑惑了,“她和你的前女友很相似嗎?”在外國人眼里,亞裔的相貌其實都差不多。 張樹曜語調很輕:“她們一點都不像。眼睛,身材,樣子,哪里都不像……但那節課后我去廁所吐了很久,直到嘔出來的只剩酸水?!?/br> 醫生從善如流的在檔案上的情感依賴癥旁邊再加上偏執型人格。 張樹曜的病情變得嚴重,負責的醫生皺起眉,語氣嚴肅:“我的建議不變,你最好擴大自己的社交,認識一些新的朋友或者或者專注你的學術研究。這些都能幫助你將注意力從你的前女友身上轉移?!?/br> 張樹曜可有可無的點點頭,他無所謂地偏轉頭,安安靜靜的望向窗外碧藍的天空,身上有內而發的散發出一股暮氣。 醫生不由自主地看向面前的輕人。雖然他依舊不太能記住對方的樣貌,可在這一刻他跨越了種族和國界,超越了自己以往刻板印象的審美。他被這位客戶的氣質所吸引:凄涼,誘人,又美麗。 這一刻他改變了主意,挑挑眉說道:“或者,你也可以試著去聯系她。也許你在分開后,不斷在自己心里美化了她,從而使你這樣念念不忘?!?/br> 醫生說:“而且你還有很深的偏執型人格,如果不能去正面解決問題,我懷疑你會越陷越深?!?/br> 張樹曜全程安靜的坐在那里等待他的宣判,就像個精致易碎的玻璃娃娃,訴說自己的病情時連面部表情都沒有多大變化,好似在訴說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人一樣。 直到醫生提出了新的建議,他才微微有了動靜,可也只是給了對方一個眼神,便再也沒有其他激動驚訝的情緒。 他陷入了沼澤,卻不想自救。 醫生很無奈的放下檔案:“我會如實把你的情況告訴張先生?!睆垬潢资亲钤绨l現自己異常的人,可他根本沒有來見心理醫生的打算,他獨自住在洛杉磯也沒人發現他的狀況,直到張爺爺突然來了興致找他。 然后他在張樹曜的書房發現了四十五封遺書,還有一把槍。 接下來,張樹曜便被強制送來這里治療。 明面上他是儒雅隨和受學生親近的老師,身體內的傷口卻已經腐敗成爛rou。他就像是住在金絲眼鏡和西裝領帶下的怪物,迫切的想要尋求解脫,沒有人能幫他。 這一次的治療尤其漫長,張樹曜回家的時候疲憊至極。張家不再放心他一個人居住,家里有專門的人看著防止他自殺。事實上要不是張樹曜堅持學業,張爺爺甚至會強制他跟自己一起去修養的莊園。 他跟張家派來的家政兼監視人員道了晚安,隨后慢吞吞往自己的房間走。上樓的時候,張樹曜每一步都不輕不重,在不明所以的菲傭眼里,總覺得男主人瘦削的身軀搖搖欲墜。 關上門才算是擺脫了監控,正式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間。張樹曜取下眼金絲眼鏡放到一旁,這就像是一個開關,他失去力氣背靠房門緩緩屈膝坐下。 他仰起頭,脖頸修長,喉結上下移動,雙眼無神的望著頭頂。 枯坐了不知道多久,也許是兩個小時,也許是兩個小時,張樹曜開始眼睛發澀喉嚨發干。他渾身發麻,緩緩挪動雙腿改成盤坐,又過了幾分鐘他才下定決心,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在自己心中默念了上萬遍的號碼。 這是他特意找人在國內新注冊的手機號,他以前的號都被林棠溪拒接和毫不猶豫的拉黑了。 “喂?不買保險不辦卡沒錢買房?!惫贿@一次很順暢的被接通,林棠溪活力無限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激得張樹曜鼻頭發酸。 他眨眨眼,卷翹的睫毛帶起一片水珠。張樹曜不敢沉默太久,他努力維持鎮定,說話時嗓子發啞:“溪溪,我,我……” 明明剛剛已經在心中組織了許久的開場白,現在卻一句也想不起來了,莫名的,張樹曜開始痛恨自己的軟弱和無能。 電話那頭已經猜到了是他,林棠溪正猶豫著要不要掛電話,張樹曜呼吸急促了一秒,說了句很傻又寓意很深的話:“你好?!?/br> 林棠溪一怔,傻愣愣的試探著回道:“你好?” 張樹曜這對話太傻了,林棠溪也順勢放棄了掛電話的想法。都分手一年了,兩個人也都過的挺好的,在林棠溪眼里張樹曜應該跟自己一樣早就放下了,所以她也沒必要那么嚴防死守的對待他了。 聽到她回復的聲音,張樹曜呼吸一滯,問:“你還好嗎?” “挺好的。”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聽到的消息,林棠溪很為張樹曜取得的成就高興。于是她禮貌的回了句:“你呢?你還好嗎?” 在她的意識里,對方會回答還行,然后兩人順勢緩和關系,至少她現在能接受跟張樹曜做朋友了。反正她現在已經徹底放下了,一年前的那些奇怪的思想在她看來只剩好笑。 林棠溪想的挺好,結果張樹曜張口便打斷了她的美好幻想:“不好?!彼芪卣f,“我不好,我很想你?!?/br> 他的聲音很難過,僅從聽筒里,林棠溪便能感受那股絕望的情緒。她的心揪了起來,干巴巴安慰道:“會好的。都會過去的?!?/br> “好不起來了。”張樹曜說。 林棠溪匆匆結束了這通讓自己窒息的電話。她來不及糾結太久,就有另外的事情打斷了她的思路,是她和洗平風的緋聞。 不知道是誰說出了他們兩人青梅竹馬的關系,這就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而洗平風那個傻缺還主動在微博上承認自己喜歡林棠溪,妄圖以此來逼宮。 林棠溪只想當個沒事做吃瓜混日子的小助理,現在忽然成為閃光燈的常客,煩都煩死了。 張樹曜雖然身在異國,卻一直關注著林棠溪的消息。當晚他被拒絕后,便看到了關于那條緋聞。照片上兩個人在著名的情侶餐廳約會,洗平風望向林棠溪的眼睛滿懷愛意。 張樹曜的心仿佛暫停了。他狠狠的將捏在手心的手機扔了出去,無辜的手機被驟然拋棄,屏幕裂成了碎塊,可憐的躺在冰冷的角落。張樹曜癡癡地望著地上丑陋的碎塊,陡然哭了出來。 他哭累了便仰面躺進浴缸,一點點完完全全的淹沒自己。在干凈的水下張樹曜緊緊閉上眼,黑的發絲在水中飄揚,一個個氣泡接連上升,他胸腔內的空氣不斷減少。 淚珠混雜在水里,分不清彼此。 “好不起來了,再也好不起來了。”他在心底默默重復。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不是真香怪,我也沒有立flag!我不是,我沒有 我不會寫be,因為我覺得生活已經有很多無奈,故事里的角色就不要再讓他們錯過了。我希望大家都沒有遺憾,都有機會去重新開始,擁有美好的生活。 030下面是老板名單: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要蔥謝謝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宜家宜室 5瓶;我呢、666 1瓶; 第29章 張樹曜身軀不斷下沉, 水層層包裹住他擠壓他的胸腔,在這樣沒有時間流逝概念的時刻, 他意識逐漸變得模糊恍然。 缺氧讓他不能像往常一樣快速思考問題, 細胞的活躍度和反應都在下降,張樹曜心臟勃起的速度在rou眼可見的變慢, 身上的溫度和體內汩汩流淌的血液都在同頻率緩慢冷卻。 死亡邊緣張樹曜什么都沒有想,真正意義上的放空了自己。 透過看上去極其遙遠水面,張樹曜恍惚看見了這一生中自己最幸福美滿的時候。曾經的少女擁有世上最璀璨的笑容, 眼里是毫不淹死的愛意,nongnong的包圍著那個沒有安全感的自己。 就這么放棄選擇離開嗎?祝福嗎?成全嗎?似乎又有一點,不甘心呢。 怎么說呢,張樹曜自殺的念頭可不只是在認識林棠溪后才產生的。在他還很幼小的時候,就明白了死亡在有些時候其實是一種解脫。 三四歲的虛弱孩童, 成天孤獨的躺在病床上遭受病痛的折磨, 在那些沒有人陪伴只能注視一方空間的時候, 這個極其聰明的小孩會想些什么呢? 醫院是世界上容載了最多生離死別的地方,張樹曜在醫院認識的朋友們有幸運痊愈出院再也沒有回來的,也有經歷艱難忍受治療痛苦后又默默離開人世的。 這家頂級私人醫院是由張家出錢投資, 所以張樹曜也得以擁有了風景最好的那個房間。從房間的窗戶里,他能毫不費力的看見樓下花園里的景色。 張樹曜在醫院常住了十幾年, 小小的一方室內, 他見識了四季的更替。春天的鮮花溫柔又徇爛,可轉眼,下一秒又變成了蕭瑟寒冷的秋天。 當最后一片枯萎的秋葉飄落至病房的陽臺上, 張樹曜便知曉了,死亡代表著輪回,在自然界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他在太早太早的年紀,看清了死亡真正的面孔,所以他對生命并不像常人一樣懷有最基礎的敬畏之心。 —— 盡管張樹曜早就有數十次自殺的念頭,可這是他第一次付諸于實踐。幸虧盡職盡責的菲傭察覺到不對,闖進房間救了他,第二天張樹曜就被再次扭送到了昨天剛道別的醫生那里。 醫生認認真真看著面前溫潤的青年,盡職盡責詢問道:“你是受了什么刺激?” 明明昨天離開的時候還是正常的,誰知道晚上就傳來對方失控自殺的消息。醫生甚至為此被迫打斷了自己家庭旅行的計劃,但幸運的是,張先生給出的診費足以打消他的怨恨。 張樹曜昨天情緒激烈到私人醫生不得不給他注射鎮靜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藥效,此時的他看上去異常疲憊虛弱。可就算他整體處在這樣脆弱的狀態下,他依然端坐姿態沒有放松一分。 張樹曜神情矜貴冷淡,聲音清冷的陳述事實:“我嘗試聯系她,然后我發現,她快有新的戀人了。” 醫生立馬領悟,這個她是指病人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那你為什么會想到用自殺這種傷害自己的手段?” 張樹曜完全不像是因為這點打擊就要死要活的病人,醫生跟他相處了接近一年,早已明白張樹曜看似謙遜,但實則內里是個很堅強固執的人。從他認定了林棠溪死都不放手這一點便,可窺見端倪。 張樹曜面無表情,完全看不出自己昨天在死亡邊緣走了一圈:“想報復她吧?!?/br> 他用冷淡的語氣說著惡劣的話,“如果她不愛我了,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就沒有意義了。而我舍不得傷害她,只能用這種愚蠢的方法了。只要我一想到自己死后,得到消息的她會難受后悔,我就會感到欣喜,甚至奇異的滿足?!?/br> 醫生是洛杉磯出眾的心理醫生,職業素質極好,張樹曜這點子病態根本沒有嚇到他。他默默在檔案上寫到:病情加重。 醫生神情沉穩,點明事實說道:“但事實上,她可能只會為你傷心幾個月,隨后便會開開心心的繼續過著自己的生活。你知道的,死人抵不過時間,總是容易被舊人遺忘?!?/br> 張樹曜無所謂的笑了笑:“沒關系,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也好。就算她只會為我痛苦一秒,至少那一秒,她是徹徹底底的屬于我,沒有其他人能超越我在她心中的位置。我貧瘠的人生,便擁有了存在的意義。這是真正的,我的意義?!?/br> 他的聲音變小了,像是自言自語:“我沒有那么貪心,妄想她會一直記著我。我只想死在,她還愛我的時候,這時候的我至少不會那么痛苦?!?/br> 醫生緊緊凝眉:“你知道自己的這種行為是自私且不負責任的吧?你只顧著哀悼你的愛情,卻沒有考慮過你家人的感受。如果你真的死了,他們會多傷心,你考慮過嗎?” 張樹曜放松了坐姿,自殺未遂的他在這一刻之后徹底解脫了自己:“我要是死了,我爸媽并不會悲傷太久,他們會冷靜的從冷凍庫取出他們凍結的jingzi和卵子再生一個。” 面對醫生不贊成的神情,張樹曜失笑:“事實上在我五歲的時候,他們就想這么做。只不過我母親身體不能承受,她又不愿意選擇代孕,這件事才擱淺了?!?/br> 醫生震驚自己突然聽到的秘聞,張樹曜又漫不經心地說:“因為我身體不好,作為繼承人一直都是不合格的,所以雖然是獨子,但我并沒有感受到父母全部的愛。我的人生只是屬于我的,我不對任何人負責。怎么活,什么時候死,都只由我來掌控?!?/br> 張樹曜今天的話尤其的多:“換句話說,我都想死了,為什么還要大發善心為別人著想?我可憐他們,誰來可憐我?我爸媽嫌棄我前女友身世逼走她的時候,也沒有考慮過我啊?!?/br> 他看著目瞪口呆的心理醫生,仿佛被按了某個開關,笑聲陡然變大:“愣著做什么,你現在應該在那本你不離手的檔案上寫上‘情感冷漠和邊緣性人格障礙’?!?/br> 醫生無言以對,震驚地長吁口氣:“你的變化太大了,我簡直不敢相信?!爆F在的張樹曜和之前那個安靜有禮的人完全是兩幅面孔,怪不得他驚訝不已。 張樹曜挑起鳳眼斜睨了眼他,意味不明地說了句誰都不懂的話:“因為我要死了?!彼饺招薜氖蔷又L,從不在輕易在人前展現另一面??涩F在他一旦懶懶散散的不正經起來,外人便若隱若現的窺伺到了他皮囊下的風情。 他離開之前,回頭看了眼照顧自己良多的醫生,突然說道:“聽說人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心跳停止,呼吸消失,這是生物學上的死亡;第二次是葬禮,從此在社會關系網里悄然離去; 第三次是世界上最后一個記得你的人把你忘掉,這是真正的死亡?!?/br> 他背影逆著光,醫生第一次發現,這位自己從沒有認真了解過的客戶的肩膀是如此削瘦:“但在我這里,從來只有一種死亡。那就是,我愛的人,徹底拋棄了我。” 從昨天通話的只言片語,張樹曜已經敏感的察覺到,林棠溪的疏遠和冷漠。不是分手時她故意裝出來的冷漠,那是一種徹頭徹尾的生疏與愧疚,更是一種不知如何對待的尷尬。 她真的不愛了,所以愧疚。她不在與他是時間最親密和熟悉彼此的人了,所以尷尬。 樓下已經有備好的車等待他,今天過后他就要準備正式住院接受治療。張樹曜已經吩咐人將自己住進療養院治病的消息泄露給林棠溪,他一人坐在寬大的后座內,想到等醫生將那些話報告給爺爺后,老爺子暴跳如雷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