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長老緩緩點頭：“是蠻地的幽蜃一族。”

    “奪舍這種事情不是很常見嗎？”柳天心問，“如何確定是他們做的？”

    “奪舍之術，自古兩分，一為死奪，一為生奪。所謂死奪，便是趁原主神魂已滅，而其身未死之時，附身入主，如若空屋住人，旦神魂強大者皆可為之；而生奪之術，則是剝離生魂，硬取其身，這便唯有蠻地的幽蜃一族能夠做到，我們當年可謂是飽受其苦。”

    溪山長老耐心地解釋。

    “須知，每個人都有魂燈可判生死，若是死奪，魂燈已滅，人卻活著，直接就穿了幫；而生奪之術，能夠保全原主神魂，魂燈便無法起到鑒別作用了。在天魂鑒與識魂術被創造出來之前，我們一直非常被動，被陰掉了不知多少個弟兄。”

    “幽蜃？”柳天心消化信息，這是在書中沒有提到過的，“幽蜃，蠻族，這……”

    她的思維高速運轉，猛地一下站起了身，“天哪！我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柳歸云問道：“什么事情？”

    “在使用天魂鑒之前，我只能猜測穿越事件必有隱情，卻難以直接確定這具身體的真正歸屬，是因為我所繼承到的只有‘柳天心’生活與成長的記憶，卻沒有屬于那個奪舍者的記憶。

    “我想個中原因便在于，奪舍者有意將他過去的記憶給封印掉了。這樣，他便是一張白紙，能夠像一個普通的孩子一樣成長。畢竟，成年人的靈魂，故意裝作小孩子，而且是在眾多大佬的眼皮子底下，一裝十數年，很容易讓人感到異常。

    “但是，容易讓人感到異常，也未必真的會讓人感到異常。而且即便真的讓人感到異常，也能夠用‘早慧’或是‘少年老成’之類的少數案例來解釋，并不構成封印記憶的必需性；而且，封印記憶的話，隨之會失去很多便利。

    “這是非常不劃算的，然而，奪舍者卻還是選擇將記憶給封印了，這意味著——被奪舍的受害者，恐怕不只我一個！”

    當她說出最后一句，房間里的空氣瞬間緊繃。

    砰地一聲。

    溪山長老險些把茶幾給拍翻了，他神情凝重：“看來，這是蠻族的陰謀，一個籌劃在十數年前，布局在各大宗族的陰謀！很有可能，除了天心，還有其它天資姣姣的世家子弟，同樣被幽蜃一族奪舍，留待戰火燃起之時，再祭出秘術，將原本的記憶喚醒……”

    “沒錯！如果奪舍之事僅有一例也倒好說，但在大量宗族子弟被奪舍的情況下，一旦連續出現少年老成之人，被各族長輩發現異常，互通消息，蠻族的陰謀很快便會敗露……”

    柳天心已經腦補出了保留記憶所會導致的大型翻車現場。

    比如，在某個大型秘境門外，護送自家子弟的老頭老太太們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開始嘮嗑——

    甲族族老：我家麒麟子，不僅天資卓絕，更是少年老成，前途不可限量！

    乙族族老：好巧啊，我家天之驕子，亦是少年老成，疑似先代大能轉世。

    丙族族老：啊，太巧了，我家的天之驕女也是……

    氣氛突然尷尬。

    空氣瞬間沉默。

    “有蹊蹺！”“哪里不對！”

    一群活過了漫長歲月的老妖精不從中發覺異常幾乎不可能。

    然后，眾多族老各展神通，識魂之術天魂寶鑒輪番上場——

    一群奪舍者，就這樣在歡聲笑語中打出了gg。

    ……

    “或許在不久之后，戰爭就要再一次打響了，” 柳歸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事關重大，要向各大宗族秘信通報。”

    “沒錯，我也得會會當年的那些老朋友了，”溪山長老點頭，“天心，你不是要去羽嵐學院么？到時候學院長老收到傳信，肯定會問，務必告知他們具體情況。”

    “不行，不急！”

    柳天心還沒來得及答話，柳歸云就趕緊說：“離羽嵐學院招考還有些日子呢，這才剛回來，就別急著走了。”

    “哎好。”柳天心超乖的。

    柳歸云這才放心，重歸正題：“咱家也要再驗一遍，看還有沒有別人被奪舍。”

    “如果發現還有人被奪舍，該怎么處理？”柳天心問道。

    “用回魂大陣，倘若回魂不成，就暫且將rou身封印，”溪山長老說，“幽蜃離人生魂之后，會將其封入魂塔。有些生魂可能會意外逃出，若未曾磨滅，就能招回來；而其它的，就得等奪到魂塔再作打算了。”

    “倘若神魂穿入了其它世界也能夠被召回嗎？”柳天心提出關鍵問題。

    “不好說，”溪山長老搖頭，對此也不是很確定，“總之試試吧。”

    柳天心思索。

    被奪舍的不只自己一個，穿越其它位面的或許也不只自己一個。

    倘若回魂大陣能夠奏效的話，蒼玄大陸會不會又多出許多穿越者？

    而那本名為《丹道至尊》的書，究竟是什么？

    ……

    結束了凝香院的長談，柳歸云帶上女兒，集合家族高層，前去后山隱廳召開秘密會議。

    這個暗廳是位于山體之中的一個天然洞窟，極其隱蔽，唯有戰時方才動用。柳天心踏入其中，四下顧盼，心里又是一個咯噔。

    她覺得她曾經來過這里。

    但是，這么一個特殊場所，事實上無論是奪舍者，還是她自己，都不曾踏足。

    這種熟悉感又是因何而生？

    她奇怪不已，而會議已經開始了。

    聽聞蠻族奪舍之事，眾族老無不驚怒，再看向柳天心的目光，紛紛滿含心疼。

    于是，事情就開始這樣發展——

    “天心，這是能低御玄尊強者巔峰一擊的附靈法衣，你收著。”

    “老夫手里攢不住錢，也拿不出什么像樣的好東西，只有一顆能上天飛著玩的重霄御風珠，心心別嫌棄。”

    “這株蘊養千年的回天草，能活死人生白骨，就當是老身的見面禮了。”

    柳天心的儲物戒指沒多大一會兒就被塞滿了。

    她心中暖融融的，卻又混著幾絲復雜的感慨，因為這樣的場景很容易便讓她想起來，在星際的時候……

    “小柳，這是西恩葛斯星特產的江羅蜜！可好吃了。”——來自沉迷星際旅行的鄰居伽羅大叔。

    “心心，這臺ik09高機動流光戰甲你拿著玩去！”——來自研學院里頭發總是邋邋遢遢打著卷的周爺爺。

    “柳院士，上次我從遠疆走廊繳到了幾件奈克薩斯外骨骼變形系統，聽說你這邊用得上？”——來自在軍部工作，熱愛深空競速的切斯特艦長。

    ……

    柳天心原本的目標，是發展空間技術，早日回到伽爾星系。

    而現在的目標，則換成了發展空間技術，早日實現伽爾星系與蒼玄大陸之間的自由通航。

    ——沒錯，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全都要，剽悍的人生不需要迷茫。

    漫長的會議終于結束。

    族長老各領任務，漸次離去，柳天心終于能提出問題：“為什么我覺得我曾經來過這里？”

    “怎么可能，”柳歸云奇怪，“上次動用這個廳子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但我好像確實來過……”柳天心頭疼。

    “你可能真的來過，在神魂離體之后。”溪山長老插口。

    “啊？”

    “神魂出竅后非常自由，只是沒了身體抑或魂塔的寄宿，不久就會變得意識不清，”溪山長老說道，“想當年，我們還試著捉到幽蜃，讓它把人生魂剝離，以魂體狀態突破禁制刺探情報，過一段時間再召回。結果，不僅情報沒探著，還把人給搞得連大伙都給忘掉了。”

    “神魂長時間沒有寄宿，就會磨滅記憶？”

    柳天心吃驚。

    思維再一次高速運轉。

    作為主角的景司明同學，究竟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穿越者，還是一個像她一樣的回歸者？

    他之所以沒有回信，會不會是因為運氣不好，在虛空中飄得有些久，結果把地球的記憶給磨掉了？

    ……要考慮到這種可能。

    如果景司明失憶，她應該怎么說服他才是？

    必須得想辦法才行。

    三天后。

    跑來找柳天心的兩小只，一臉好奇地看著大小姐抱出了一個冷銀色的奇異長筒：“這是什么？”

    “雙導式小型玄力裂激軌道炮，通俗點的名字，則叫做……”

    柳天心微微一笑。

    “——說服者。”

    第26章 多如牛毛穿越者

    帶著秘信的天寶驛頂級疾鳥，由青玉鎮雪片般飛出，趕往各大宗族以及主城。

    收到消息的人族強者無不震驚。

    無數件鑒魂法寶被祭出，所有人都要接受驗證。

    櫟州，采桑城，周家。

    空氣里浮動著濃郁的深紅色詭霧，所有的年輕人在大廳里坐成一排，對著面前的筆墨紙硯，臉上露出如同未曾睡醒般混沌無神的表情。

    族老們負手站在旁側，嚴陣以待。

    隨著一個老態龍鐘的婦人搖動手中銅鈴，輕聲頌起古拙而滄遠的歌謠，這些渾渾噩噩的年輕人齊刷刷地拿起了面前的毛筆，點蘸影魂沙調成的朱墨，在微泛淡青的白櫟紙上飛快地移動。

    這些年輕人中沒幾個擅于畫技，然而此刻他們筆下，卻無一不是行云流水般嫻熟靈動，轉眼間便展現出了栩栩如生的人物面容。

    面容是他們自己的面容。不過，這百十號人里，唯有一個體型獷野的青年男子與眾不同——

    他繪出的竟是一張妖艷詭異、不似生人的女人臉。

    眾多族老的目光，齊刷刷地鎖在了他身上。

    最后一筆落下，這個青年突然松開了手，筆桿砸在紙面上，發出一聲悶悶的響。

    隨后他的雙手開始顫抖，越抖越快，越抖越猛，臉上肌rou同時開始抽搐，好像下一瞬間就會有什么東西破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