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同意的話，肯定會得罪莫辰奕，要是這貨一言不合直接跳槽走人，到時候讓他上哪兒哭去？

    心外科所有高技術含量的手術，基本上全靠莫辰奕一個人撐著，他要是走了，院里宣傳的領先國際水平的尖端醫療技術，臺子就算搭起來，誰上去唱？

    難道要那群快退休的老家伙們上？他們好多現在都已經不再上手術臺，因為一個個要么眼睛不好，要么手發抖……

    就在院長心力交瘁各種掙扎的時候，莫辰奕突然開口答應：“可以。”

    院長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哈？”

    吃瓜白大褂們全都一臉“果然如此”。

    小熊醫生僵硬的肩膀終于松下來，偷偷吐了一口氣，剛剛差點嚇死他。

    院長也不管莫辰奕到底又犯了什么神經，見他松口答應，自己也省得做壞人，便同意了藏寶的請求。

    例會結束后，院長美滋滋地離開。

    藏寶乖乖跟在莫醫生身后，離他兩步遠，生怕自己礙事。

    當他們走到沒人的地方，莫辰奕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小雞仔一樣乖巧的藏寶，突然淺笑了下，問：“為何想來心外科參觀？”

    藏寶被這突如其來的笑容閃得眼花，心道我的天，莫醫生你能不能不要隨便放電！

    “就好奇，想來看看。”

    也不說清楚究竟是想來看什么，或者看誰。

    莫辰奕嘴角又輕輕勾了勾，沒有繼續問，而是說：“等會兒有臺大手術，耗時久，若是覺得枯燥……”

    藏寶不等莫辰奕說完，連忙表示：“不枯燥不枯燥，一點也不覺得枯燥，所以能不能讓我看著你做手術？我就想看看你平時是怎么工作的……”

    這是真話，她確實挺好奇。

    莫辰奕面色平靜，眼神溫柔，“這臺手術有術野直播，可以看電視，或者看現場。”

    其實非專業的醫護人員，一般情況下是不允許站在二樓的玻璃看臺后面看現場，那個地方相當于演唱會的高級vip專座，不是誰都有資格站在那里。

    可藏寶不同，她相當于帶資入場，還有莫醫生這個偏心眼的關系戶罩著，自然可以站得一席之地。

    藏寶其實不大清楚這里邊的規矩，她只關心一點。

    “哪個地方離你更近？”

    莫辰奕一愣，很明顯他被這個問題取悅到了，雖然依舊面不改色，但眼神里卻全是笑意。

    “看臺近。”

    “那行，我就去那里看，你加油！”

    藏寶多實誠一個人，立馬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她有些拿不準10米到底有多遠，反正為了不清零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時長，她只能努力保持一點，那就是能有多粘著莫醫生就多粘，堅決不放棄任何粘著他的機會。

    例會解散后沒多久，還不到醫院上班的時間，外賣小哥就給藏寶打電話，通知她訂的水果茶到了。

    眾位吃瓜群眾們一聽這是藏寶請大家喝的福寶軒的新飲品“玉露”，一個個特別積極一路小跑著湊過來領水果茶，半點沒有不好意思，臉皮全都厚得不行。

    心外科人手一份，包括每位護士小jiejie都有。

    方醫生平時很怕熱，所以貪涼，經常趁著媳婦不注意就偷買冰淇淋吃，所以這款冰飲“玉露”簡直正中他下懷，拿到手一口氣就喝掉了小半杯。

    冰涼清甜的口感瞬間溢滿整個口腔，征服了所有味蕾，一種通透舒爽的感覺，從心里往外擴散。

    “臥槽，這飲料喝起來好爽快！”

    藏寶很貼心，不僅準備了冰飲玉露，還準備了許多常溫玉露給科里最近不能喝冰飲的女同胞們。

    大家你一口我一口，一邊感謝藏寶一邊不知不覺就喝完了整杯水果茶，一個個全都意猶未盡地舔舔嘴角，非常不舍，要不是彼此顧忌形象，好幾個都想舔杯子了。

    “你喝這個，”藏寶拿起一杯常溫玉露遞給莫醫生，然后又塞給他一個飯盒，“再嘗嘗這個，我昨天剛學會的新菜品。”

    莫辰奕自然而然接過杯子，低頭喝一口水果茶，認真贊美：“好喝。”

    然后打開飯盒……

    碧綠的芥藍菜整整齊齊躺在飯盒里，幾乎看不出炒過的痕跡，底部沒有多余的油汁，給人一種非常清爽的感覺。

    藏寶微微握起拳頭，在一旁十分期待地看著莫醫生。

    此時她有點小緊張，也不知自己具體緊張什么，反正就是比將芥藍菜端給師傅打分的時候還要緊張許多。

    每天只能翻來復去吃蛋炒飯和蒸餃的莫醫生特別可憐，某位田螺姑娘不知道自己這種緊張的心情，其實是想幫某人豐富餐桌。

    莫辰奕咬下一口芥藍，清新爽口的味道瞬間充斥整個口腔，芥藍菜原本的清香被味蕾加倍放大。

    都不用他做出評價，藏寶看見莫醫生一口接著一口吃掉了所有的芥藍菜，不由自主就松了口氣……

    能多吃點青菜總是好的。

    莫辰奕抬眸看著藏寶，什么也沒說，就那樣一臉淡然地看著她。

    但他這張臉，配上這種專注的表情……

    藏寶感覺自己越來越受不了這個。

    她又想逃跑了，可兩只腳卻像有自我意識似的，特別堅定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莫辰奕突然微微湊近藏寶半步，直視她雙眼，用超有磁性的嗓音，低聲說了三個字：“我喜歡……”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藏寶渾身汗毛豎起來，結結巴巴問：“喜、喜歡什么？”

    莫辰奕的眼睛特別亮，里面像是有星星，他微微后退，留出紳士的距離，淺笑道：

    “喜歡芥藍菜。”

    藏寶：“……”

    心情很微妙，松了口氣，又好像有一丟丟……失望。

    第42章

    上班時間一到，莫醫生徹底忙起來。

    藏寶一直跟著他，他看病歷看檢查報告，她就乖巧坐在一旁安靜等著，絕不多話。

    藏寶時不時將前些天學到的各種水果知識拿出來溫故知新，在腦子里構建屬于自己的食材體系，幫助理解和記憶，自己一個人復習得相當開心。

    莫辰奕忙起來是真的忙，簡直是個工作狂，連歇一口氣的功夫都沒有。

    原本他還擔心自己忙起來顧不上藏寶，會讓她覺得無聊。

    結果每次用余光掃過那張小臉，都發現她很開心，仿佛待在自己身邊的每一分鐘都像在撿錢一樣，特別幸福和滿足。

    莫辰奕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回頭繼續努力工作。

    方醫生偷偷跟小熊醫生吐槽：“你有沒有感覺咱們莫主任今天干活好像特別有勁……”

    “我原本還擔心藏寶突然出現會不會影響莫主任等會兒的手術狀態。”

    “事實看來，沒想到竟然是加成效果。”

    “嘖嘖嘖，果然愛情使人奮發圖強么……”

    小熊醫生捂住嘴瘋狂搖頭，“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要和我說這些閑話，我什么都沒聽見。”

    他就算安安靜靜站在一旁什么也不做，都會有黑鍋從天而降，更何況八卦老大的私生活。

    可憐的熊崽只想做個老老實實的實習醫生，爭取留院工作，為何生活如此艱難。

    莫辰奕又一次會診完，反復觀看患者的心臟拍片，只是越看眉頭越緊蹙，一臉沉色，表情嚴肅。

    這次的手術非常難，并且患者已經沒有時間繼續拖下去。

    他伸手揉了揉太陽xue，合上病歷本，閉目養神。

    藏寶敏銳地察覺到莫醫生心情有些糟糕，猜想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令他棘手的難題。

    她想開口詢問，又怕自己打擾到莫醫生思考問題。

    結果，不等她開口，莫辰奕反而主動和她說起話來。

    “假如，手術成功率只有50%，而不手術，有一個月的生命，應該如何選？”

    藏寶不是當事人，無法做出真實的選擇，她猜測莫醫生只是想和自己說說話，轉換一下心情，就直接問：“是今天的手術嗎？”

    莫辰奕睜開眼，“患者需要做左心室減容術。”

    啥？左心室整容？藏寶一臉懵圈兒。

    莫辰奕解釋：“這是一種治療終末期擴張性心肌病的外科手術。”

    “心臟擴大不僅會造成房室瓣關閉不全，同時也會使心肌耗氧量增加，但氧的供給并不能隨著心臟擴大而增加，所以心臟擴大到一定程度后，心肌的收縮力就會逐漸下降。”

    藏寶認真聆聽，知道莫醫生此時不是在征詢她的意見，也不是在尋求她的幫助，而只是單純地傾訴。

    所以她安靜聽著，并不插話。

    “患者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是選擇心臟移植手術，可現在國內等著接受捐贈的患者太多，以她的心臟，根本等不了。”

    “還有一種辦法是使用左心室輔助泵，也就是人造心臟，只是這種進口的輔助泵價格太貴，患者承擔不起，并且安裝人工心臟的風險同樣也很大。”

    “最后的辦法是實施左心室減容術，就是切除左室游離壁部分的心肌，使左心室盡量恢復到正常大小，改善心功能。”

    “我的治療方案就是這種減癥姑息手術。”

    “就算手術成功切除沒有收縮能力的心肌，也只能暫時減輕充血性心力衰竭的癥狀，提高患者的生活質量，并沒有從根本上改善心肌功能。”

    “患者住院死亡率為15%，1年生存率為60%，2年生存率只有50%。”

    說到這里，莫辰奕的長篇大論戛然而止，重新恢復了平時沉默寡言的狀態。

    藏寶從來沒有聽過莫醫生一次性說這么多話，她這個時候才真正理解做一名醫生平時的心理壓力有多大。

    說些什么才能安慰到他？

    藏寶不知道，她無意識地小聲呢喃，“哪怕只是多一天也是非常珍貴的時間，時間就是希望，說不定哪天就遇到了心臟移植的機會呢。”

    莫辰奕并不是個脆弱的人，他早已見慣生死，心情煩躁主要是因為束手無策，無能為力的感覺實在太糟糕。

    重新振作起來后，他有點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