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阿丑所堅持的觀點是沒有問題的，可他卻說服不了任何人，甚至有時候，還差點被反向說服——這一段，其實是有些黑色幽默的，可觀眾里，幾乎沒人笑出聲。

    他笨拙地努力，試圖改變別人，終于得到了自己的同伴，最后卻還是失去了阿年，連阿年都不太認同地看著阿丑，質疑他說：“你不覺得，大家說得真的很有道理嗎？”的時候，侯媛媛和身邊的小伙伴都哭了。

    一直在抗爭，永遠不屈服的阿丑，最后選擇了先徹底改變自己，也許有一天……不。

    侯媛媛想到了在來觀影前看到的采訪，這位導演正是西山當地長大的孩子。

    阿丑已經回到西山，變得強大的他，開始試著用他的力量來改變西山。

    侯媛媛也是看完好一會，才晃過了神，在觀影的期間，她甚至沒有注意到“洪流”到底表現得怎么樣，因為她看到的就是阿丑。

    影片里阿丑的形象不太好看，但也沒有故意扮丑，就是個粗糙的、不服氣的少年。

    侯媛媛想，他們很多粉絲都錯怪了洪流，他走到了正確的路，選了一部好電影，也獲得了蛻變。

    采訪的時候，晃著神的她幾乎沒怎么聽采訪，臨要出門的時候，就瞧見工作人員已經守在門口，面前的推車上，是滿滿的袋子，他們態度溫和，只說謝謝支持，將袋子交到了觀影觀眾的手中。

    侯媛媛邊往外走邊往里頭看，袋子里的是主演簽名海報、宣傳圖冊……還有一個u盤？

    她拿起來看了眼，上頭印著《西山變形記·洪流》的字樣，這是什么？

    還有最底下的手寫卡片，是洪流寫了之后印刷的。

    “謝謝你來支持我們的電影，也希望這部電影有得到你的喜歡，讓我們一起關注，平時我們所看不到的地方發生的故事。”

    等等……怎么都是洪流相關的東西。

    難不成他們都是洪流粉絲的事情泄露了？侯媛媛忙在群里問了一聲，這才發現一起來的粉絲，全收到的是一樣的東西。

    她只得安慰著自己，這應該是常規宣傳品……吧？

    ……

    首映結束當天，《西山》和《雙飛燕》的口碑同時爆了。

    《西山》的片長比《雙飛燕》稍短一些，當時如雷的掌聲，在隔音不算太好還開著門的影廳里，還是吸引了不少影評人，影片人間有群聊，里頭已經開始聊起了《西山》成片的質量。

    了解的成片質量不錯，當天的影評人基本都看完了這兩部，到了晚上，就把影評一并發到了網上。

    《雙飛燕》的口碑，是大家事先就可以預想到的，畢竟刀宥鳴導演從未失手，哪怕這回影片類型是難得的嘗試，也不會讓人降低期待。

    影評人重點夸贊了于行遠的表現，身為男主，他沒有被宋嬌和金有珠搶風頭，在影片里，反而是一騎絕塵的出彩。

    而《西山》則是大多數人事先沒有預想過的。

    畢竟流量轉型、文藝片、兼職編劇的半新人導演，這幾個關鍵詞疊加在一起，已經能約莫看見爛片的未來。

    在觀影前的預測里，這部電影在影評人心中的期待值也很低，大部分影評人都認為這應當是一部中庸之作。

    可等看完之后，被打臉的影評人，總不能昧著良心說不好，還是夸獎起了這部影片。

    “大概所有人都曾經聽過富翁和漁夫還有牧羊小孩的故事，這兩個故事的神邏輯，曾經讓人一度啞口無言，而在《西山》里，這樣的邏輯，被真真切切地呈現在了我們面前，我甚至好幾回，都忍不住開始沉思，如果有人這么問我，我能反駁嗎？答案是不能。”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大家也聽過，甚至都覺得認同，可大多數時候我們都不會去想，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窮是原罪嗎？往上追溯幾十年，可以說我們身邊的大多數人，都窮，可是什么讓我們走向不同的人生呢？是思想、一顆想要奮斗的心。”

    “忽然有點愧疚我一直對國家扶貧工作抱著嘲諷的態度，我以前老想不明白，有手有腳，只要別真倒霉，遇到大病天災欠下巨款，誰又活不下去呢？怎么就有人一直窮？現在看來，有些人是不想富，或者他們只想要能砸到面前的富裕。”

    “這部電影，是絕望里開始希望的花，宿命里寫著不服命的倔強。”

    影評一條接著一條，其中幾乎每一條，也同樣都提到了對洪流和樸穹燦的表揚。

    可無論夸得多天花亂墜，到對票房預測的時候，大家就都緘默了。

    有不太懂電影市場的洪流粉絲忍不住追問，她們希望能從影評人嘴里得到一個肯定的答復，可是難得的回答，都不盡如人意。

    “我認同《西山》是一部高質量電影，但是在這個市場之下，這部電影，注定無法取得好成績，而在金鳳獎的評選中，我認為這部電影，是絕對占優的。”

    類似的觀點很多，雖然粉絲們不愿意接受，可現實還是按照著預測走。

    電影節全程共持續十天。

    已經開始公映的《西山》，首周票房，甚至沒能超過點映的《雙飛燕》一半。

    不多涌入的觀眾，除了粉絲外，大多是對電影充滿熱愛的電影發燒友，他們一致對電影給出了好評，評分網站上的高分也飛速上升，可依舊對票房大局，做不到任何地改變。

    【這真的是一部非常非常好的電影！你看了絕對不會遺憾！】

    【我聽說很催淚？是一部會讓人致郁的電影？】

    【不，不致郁！它的結局充滿了希望，只是……會讓人深思，有些悵惘。】

    得，所有的安利貼，都以這句話告終。

    電影確確實實是好電影，可不好意思，會讓人難過的電影，就算了。

    一直到頒獎典禮當天，票房累積也才剛過四千兩百萬。

    這個慘淡的數據，讓粉絲們覺得疲憊又無奈，可也無能為力。

    造夢娛樂的公司群里，同樣是愁云慘霧，如果不是林濛安慰，大家恐怕都能來個公司群體喪文化了。

    他們只能用林濛的話鼓勵著自己：“這是不是一部好作品？如果是，就不應該為成績遺憾，世界上得不到高票房的好作品太多了，我們也不過是其中一部而已。”

    只是……還是要更努力才行。

    電影節當晚舉辦的金鳳獎頒獎典禮規模很小，這也是因為受眾的原因。

    《雙飛燕》斬獲除了最佳導演和最佳男主演之外的所有大獎。

    而《西山上的少年和少女》則帶著最佳導演和最佳男主演回了家。

    在臺上的樸穹燦這回沒哭，只是緊握著獎杯，像已經先回公司的林濛致上最高的謝意——

    “這部作品的一切榮譽，都屬于林總您。”

    下了臺的他，有些沮喪地給林濛發去了信息道歉，他有些愧疚，這部電影雖然輸給《雙飛燕》不冤，可他本來還以為能獲得再好一點的成績。

    而林濛只是發來了一張圖片，圖片上是當地酒店的菜單：“樸導，公司定了后天中午的酒店慶功，大功臣你可務必回來，到時候你可要上臺分享一下你的成功經驗給大家。”

    樸穹燦都還沒來得及郁悶，就被林濛的安排給砸懵了。

    等等，他這部電影這么撲，為什么還要在慶功宴上頭分享成功經驗？

    他沒成功、他失敗了啊！

    雖然說林總總是念叨著好作品比高票房更重要，可他……這個凡夫俗子，還是希望能獲得高票房，讓林總多賺點錢的！

    可林濛很堅定，只說希望他傳遞一下如何拍出一部口碑爆炸的好作品的經驗。

    很少在臺上對眾人說話的樸穹燦緊張透了，已經開始為明天的演講頭暈眼花，還傷心個毛線球呢！

    ……

    而當晚，網絡上已經開始醞釀起一場巨大的風暴。

    可以說金鳳獎的評獎結果，讓幾乎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就算沒看過兩部電影的觀眾，也看過影評人的分析，可以說百分之九十的影評人，都認為最佳影片應該落在《西山》的頭上。

    【真的沒有黑幕嗎？大導還真的強無敵了？《西山》除了不夠商業外，沒有哪一點不配獲獎吧？】

    【這就特么離譜好嗎？金鳳獎以后別說自己是鼓勵文藝片的電影節獎項了，文藝片優先的原則被你吃了？】

    帖子一個接一個，為西山腹不平的影粉、網友、洪流的粉絲都立刻下了場，還是發起了帖子。

    而真正引爆這一切的，還是刀宥鳴在慶功宴前接受記者采訪說的話。

    他面對記者的詢問，思索了片刻忽然開口：“在本次電影節里，我認可的最好的電影，應當是《西山上的少年和少女》，作為商業片來看，他是一部不合格的電影，而作為文藝片來看，我認為它幾乎已經是沒有瑕疵的。”

    記者抓到了大新聞，連忙追問：“也就是刀導您覺得，這次的評獎……？”

    “今年的評獎工作我沒有參與，我只能說，如果是在去年我擔任評審團主席的時候，我會選《西山》，畢竟《雙飛燕》這部電影，多少為了商業有所妥協和犧牲，就完成度來說，我并不認為它穩壓《西山》。”

    刀宥鳴說得直白到了極點。

    他當然認為自己拍的是一部好電影，可這和他覺得《西山》會獲獎并不沖突。

    原本在刀宥鳴的預想里，他這個來幫忙撐場子的，就得一些邊角獎項就夠了，他也不差這點榮譽不說，以藝術片的角度，也該是《西山》獲得最佳影片的。

    網上一番混戰后，已經有人發現了盲點。

    【為什么刀導自己都沒想過自己能獲獎呢？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有的人，想給自己女兒臉上貼金啊/狗頭。】

    【第一屆金鳳獎評審團主席、本屆評審呂道燕導演的女兒，不就在刀導劇組嗎？】

    【《西山》和《雙飛燕》的光芒之下，有人看一看《葡萄糖》嗎？如果看過了這部，你們就會對金有珠的最佳女配角打個大問號了。】

    【得，以后獲獎還得看出身，《西山》輸得不虧，下次記得找金有珠來演女主角就能通殺了。】

    網上對呂道燕開始進行起了新一輪的口誅筆伐，只是罵著罵著，參與的人也漸漸疲軟起來。

    大家心里也認同，就算呂道燕導演真選了刀宥鳴的作品，那也是說得過去的，畢竟《雙飛燕》的質量也不差。

    如果真完全碾壓，他們還能罵得痛痛快快，可這差距沒有到很大的時候，不少不明情況的路人，反而會疑惑，為什么刀導的電影不配得獎。

    只是……還是為《西山》覺得可惜，網上甚至號召起了為《西山》貢獻票房的活動，只是再怎么貢獻，也改變不了《西山》票房持續走低，難以回本的事實。

    當夜，匿名論壇上一個帖子持續被頂在了最上頭，無數在線網友點進進去，留下了自己的評論。

    【難道只有我覺得造夢娛樂的傳奇要開始破碎了嗎？】

    主樓寫得很長。

    “我發現了，大家就知道吹造夢娛樂，說人家是良心公司，誠意出品。從《明天之前愛你》、《登仙路》、《山后有山》到今年的《心動旅行日記》、《西山上的少年和少女》，可我就只覺得，這是步子太大，胡吹良心罷了。搞得好像別的公司圖賺錢多不好一樣，你看，他們所謂的良心電影、良心綜藝不都撲街了嗎？”

    “開這個帖子，就是希望大家少吹牛咯，還什么傳奇，還什么良心，恐怕良心到最后錢賠光了吧？今年到現在，這個良心公司有收益嗎？科科，等倒閉了可以吹良心到倒閉的公司。”

    下頭自是一片爭吵，有人在罵主樓危言聳聽，有人則認同樓主的觀點，覺得就該朝錢看拍什么賠錢的藝術片。

    這樓一直吵到了臨近第二天天亮，才沉了下去。

    ……

    慶功宴現場，林濛特地請人來做了布置，她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走路都帶著風。

    樸穹燦的目光一直跟著林濛，愧疚讓他的心絞了又絞。

    林總說不怪他，表現出來的也不怪他，可他這心里怎么就這么不是滋味呢？

    他……撲了，還沒得獎。

    林濛剛準備好，正打算組織開始，又想起了什么，忙喊來了總務交代。

    “我早上看到我們樓上在裝修，最近可能會很吵，你讓裝修公司來，把公司的隔音再重點做一下，一定不要讓大家被打擾。”林濛早上到公司的時候，碰見了樓下的裝修隊在從貨梯送材料。

    林濛本來只租了這棟寫字樓其中的三層，她想過把樓上的幾層租下，可他們樓上那幾層，原先是一個保險公司的總部，對方是長租的，一直沒有要換的意思。

    后來正好造夢娛樂樓下陸陸續續搬遷了好幾家，林濛把造夢娛樂樓下空出的四層也一并租下，空間綽綽有余，就沒再關注樓上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