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時顏并不期待自己和鐘驛的初見，如果可以他希望這輩子的小時顏永遠都不會認識鐘驛。

    然而等到兩個人終于面對彼此，雖然此刻站在房門處的是十五歲的小時顏，而他不過是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這場碰面，但他依然感受到了類似緊張的情緒。

    鐘驛將會對他說什么？

    已經(jīng)不再是記憶里的初見，他又會怎么回應(yīng)鐘驛？

    短短一眼的時間，時顏已經(jīng)猜想過無數(shù)種可能將要發(fā)生的情形，然而等那瞬間的情緒洶涌過去之后，他才發(fā)覺鐘驛事實上根本沒有開口。

    鐘驛手足無措的僵在原地，盯著時顏臉頰竟然有些發(fā)燙，他就像是個誤闖了什么仙境宮殿的盜寶賊，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像是怕驚動了身在其中的雄蟲。

    他視線始終沒有自小時顏的身上移開，他后退著慌忙想要像面前的雄蟲開口解釋什么，然而話還沒出口，房門口的小時顏已經(jīng)摸索著往前兩步，試探著又出了聲：“是誰在里面？有人嗎？”

    語氣里滿是不確定。

    他這樣的反應(yīng)讓鐘驛頓時驚詫，盯了小時顏的雙眼好半天才終于抬起手來，不確定地在朝著他晃了晃。

    鐘驛的動靜很小，小時顏雙目失明當然不清楚他究竟做了什么樣的動作，鐘驛眼見對方?jīng)]有反應(yīng)，大著膽子又晃了晃胳膊，這次仍然沒有得到小時顏的回應(yīng)。

    小時顏只是扶著墻面緩緩進門，半晌又突然開口說了句：“望凜哥哥，是你嗎？”

    鐘驛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了小時顏看不見自己，他松口氣的同時，眼里卻又流露出一絲惋惜，他放輕了腳步挨著柜子挪動，花了好大工夫終于在不驚動小時顏的情況下挪出了房間。

    只是出了房間以后，鐘驛卻沒有立刻趁機溜走，他站在房門口忍不住回頭往小時顏看去，小時顏幾次出聲也沒有得到回應(yīng)，現(xiàn)在像是已經(jīng)確定了房間里面沒有別人，剛才的聲音只是他的錯覺。他對這房間已經(jīng)非常熟悉，現(xiàn)在他扶著墻在桌邊坐下，低頭撫著桌上幾個戚所長他們替他弄來的玩偶擺件，唇角微微揚起，原本看不見的雙眼卻像是有光似的。

    手肘支著下頜，小時顏摸著其中一個玩偶的腦袋，輕聲說了聲：“戚爺爺。”

    房間外的鐘驛與K74系統(tǒng)里的時顏同時沉默注視著他，十五歲的小時顏聲音輕軟柔和，說出這個稱呼的時候語氣里帶著笑，他從前經(jīng)歷過許多的困境和刁難，現(xiàn)在被人帶回黎山研究所，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善意相待，被人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

    經(jīng)過幾天的相伴，他已經(jīng)慢慢卸下心房，開始去接受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

    時顏記得這時候自己的心情，因為在后來離開研究所之后，他很多時候只能靠回憶重回當初那段日子。

    桌上有好幾個玩偶，小時顏松開剛才的玩偶，接著又去摸另一個，聲音軟軟的說：“望凜哥哥。”

    鐘驛安靜的看著小時顏的動靜，看他挨著揉了揉玩偶們的腦袋：“安洲叔叔……瑞……”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確定，過了會兒才想起來說：“瑞昊哥哥。”

    鐘驛聽出了他是在熟悉研究所里大家的稱呼。

    而在說完這幾個名字之后，小時顏頓了頓，接著又開了口：“還有戚爺爺說過的，還沒見過面的……鐘驛哥哥。”

    這句話讓原本已經(jīng)打算離開的鐘驛再次停下了腳步，他對自己的名字當然無比熟悉，但他從來沒有聽過自己的名字被雄蟲用這樣的聲音說出來，眼前的這只雄蟲看起來這么小只，又瘦又弱，像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的可憐小家伙，連走路的時候腳步都輕得像是沒半點重量。

    他眼神復(fù)雜的看著小時顏，而小時顏根本不知道有人正在旁邊看著自己，他這時候已經(jīng)放下了全部心神，說完這些名字，他俯身把桌面上的玩偶們用手臂圈住，唇角帶著笑，昏昏欲睡的閉上了眼睛。

    房間里恢復(fù)了安靜，時顏心情復(fù)雜的將注意力從少年的自己身上收回，再看向鐘驛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了這里。

    他與鐘驛的初見，就這樣正式結(jié)束。

    少年的時顏和鐘驛的故事也該就這樣到了頭。

    時顏本來是這樣以為的，但等到幾天過后，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所下的判斷還是太早了。

    他忽略了那臺來歷不明的掃地機器人。

    從那天晚上把小時顏的外套帶到鐘驛房間之后，接下來的每天晚上，只要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它就會自動開啟電源，然后和上次同樣，打開房門的禁制自己悄悄溜到小時顏的房間里。并且它不光在房間里待上整晚，每次離開的時候，還都會順手帶走房間里的一件東西。

    有時候是一只鞋子，有時候是一個玩偶，或者一個杯子，一顆糖果，每天早上鐘驛醒來總會在發(fā)現(xiàn)這個東西后大驚失色，接著趁天沒亮或者人不在的時候偷偷摸摸把東西給送回小時顏的房間里。

    而每次把東西送回之后，鐘驛會仗著失明的小時顏察覺不到他的存在，于是不自覺地在房間里多停留片刻，有時候小時顏在用終端聽一些簡單的課程，有時候?qū)χ媾甲匝宰哉Z，有時候他會坐在窗臺邊感受著陽光照進來的溫度晃著腿輕輕哼著歌。

    鐘驛全都看在眼里。

    當然來自十三年后的時顏也把這些事情全都看在了眼底，他不知道是該懷疑那掃地機器人別有用心，還是該說鐘驛混蛋天天偷窺，還是該怪當初的自己心思實在單純又蠢，連被人盯了這么長時間都沒有感覺。

    然而就算是他有再多的想法也沒有用，他現(xiàn)在身在K74智能管家系統(tǒng)當中，能夠做到的事情實在有限。

    好在幾天之后，終于又到了鐘驛離開研究所回去學(xué)院的日子。

    鐘驛現(xiàn)在還是個學(xué)生，雖然主星學(xué)院每過兩個月都有長達十來天的假期，看起來管理松懈，但事實上缺課少課的后果是很嚴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