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先生！”拓跋勰幾步走上金鑾殿，語氣中已滿是不耐煩。他上得金鑾殿來，看見何婧英一愣，臉上閃過一抹不屑和譏諷：“顏先生今天廢那么多功夫就為了帶個女人回來？”

    拓跋勰上下打量了何婧英一眼，見何婧英蒼白孱弱的樣子，譏諷道：“顏先生還是小家子氣了，這等女人有什么好的，那比得起我們北魏的女人？等大事成了，我給顏先生送幾個來。”

    小華佗不悅地看著拓跋勰：“不必六王費(fèi)心了。”

    拓跋勰見小華佗不咸不淡的樣子，心中又躥出一股無名火來：“顏先生，連一個廢物皇帝你都搞不定。顏先生之前許諾的事情怕不是在誆騙本王吧？”

    “誰說我搞不定那個皇帝的？”

    拓跋勰冷哼道：“我可是聽說那個廢物皇帝寧愿斷了自己的手也不愿意給你寫詔書。”

    小華佗臉上閃過一絲陰冷：“手?jǐn)嗔耍囝^還在。”

    正說著，蕭子卿已將蕭昭文壓了上來。短短兩日不見，蕭昭文整個人似乎又瘦了一圈。

    蕭昭文看著何婧英微微皺了皺眉，但在小華佗面前，他一句話也不肯說。

    小華佗低頭看了眼蕭昭文垂在身側(cè)的右手，忽然之間出手，整個人飛撲過去將蕭昭文抵在墻上。不知什么時(shí)候小華佗手里多了把匕首，寒光閃過，小華佗匕首一揮，將蕭昭文的小指齊齊斬落。

    蕭昭文痛得悶哼一聲，鮮血頓時(shí)從斷掉小指涌出，滴在明黃的龍袍上。

    何婧英心中一緊就要上前去。只見蕭昭文抬起頭對何婧英微微搖了搖頭。

    何婧英只能頓住腳步，悲哀地看著蕭昭文忍住痛，在小華佗面前站直了身子。

    何婧英目光凌厲地看著小華佗，手指微動，她身后瞬間傳來“咕咕咕”的叫聲。

    小華佗下意識地退開一步，對何婧英擺擺手道：“你別動你那條毒蛇。我怕得很。”

    小華佗嘴上雖然這樣說著，但卻沒有絲毫慌張，往前走了一步，將方才斬掉蕭昭文小指的匕首架在了蕭昭文的脖頸上。

    小華佗笑嘻嘻地看著何婧英：“你還是將你的毒蛇收起來吧。”

    何婧英冷著臉，將怒火強(qiáng)行壓下，咬破自己的手指，又將洞螈召了回來。

    小華佗滿意地看看何婧英，又回頭對蕭昭文說道：“皇上，您是打定了主意不開口？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撐多久。”

    第二百七十五章 皇室宗親

    小華佗將架在蕭昭文脖頸上的匕首又晃了晃，看著何精英似笑非笑地說道：“我看你手里那條蛇礙眼的很，勞煩王妃把你手里的毒蛇管管。”

    小華佗回頭對身后的太監(jiān)說道：“去抬個箱子來。”

    何婧英一言不發(fā)地將洞螈引進(jìn)箱子。兩個小太監(jiān)立刻將箱子關(guān)上。

    箱子剛一合上，就從里面?zhèn)鱽硪宦曌矒粝渥拥木揄懀鸵宦晪雰禾淇蕖Ｒ粋€小太監(jiān)被嚇得差點(diǎn)松了手，還是小華佗眼明手快，沖上前去給箱子上了鎖。

    小華佗惱怒地看著那個松了手的小太監(jiān)，將手中的匕首向前一送，扎進(jìn)了小太監(jiān)的心口。小華佗啐了一口道：“廢物。”

    拓跋勰站在一旁，看小華佗的眼神越來越不耐煩：“顏先生，本王可沒有時(shí)間陪你玩。”

    小華佗抬起頭譏諷道：“六王急什么急，難道是怕自己沒命等么？”

    拓跋勰一臉鐵青，冷哼一聲道：“連這么個少年人都搞不定，真是個廢物。”

    小華佗聽到“廢物”二字，驀地抬頭盯著拓跋勰。那淬了毒樣的眼神竟然讓拓跋勰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拓跋勰忍無可忍地說道：“你的是你自己搞定吧，我給你十天時(shí)間，你要是十日內(nèi)還搞不定，我就撤軍回北魏去。到時(shí)候你是個什么下場，你自己心里清楚。”

    小華佗強(qiáng)行將自己心頭的怒火壓下，換上一個丑陋至極的笑來：“六王放心。”

    片刻后金鑾殿外傳來一陣金屬拖曳的聲響。

    小華佗看著蕭昭文露出一個得意的笑來：“皇上，您好久沒見過您的叔叔了吧？”

    何婧英抬眼向外望去，見蕭子良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他的手上戴著鐐銬，腳上也掛著腳鏈。曾經(jīng)的清貴王爺現(xiàn)在胡子花白，肩膀削瘦，骨骼隔著衣衫清晰地支棱出來。

    看到蕭子良這番模樣，蕭子卿眼中也心中一動，將頭轉(zhuǎn)到了一旁去，不忍看他。

    蕭子良抬起雙眸看了看站在金鑾殿里的何婧英，旋即一愣，顯然他沒有想到還能在這里看到何婧英。他渾濁的雙眼里看不出情緒，沒有何婧英預(yù)想中那樣深刻的恨，也沒有悲。

    蕭子良盯著何婧英看了半晌，竟然輕輕笑了出來，溫和而儒雅地說道：“王妃，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云淡風(fēng)輕的四個字，卻讓何婧英心頭像堵了一塊石頭。

    原本成王敗寇，蕭昭業(yè)是王，蕭子良是寇。但再看現(xiàn)在這般情形，如何不覺得諷刺？

    蕭昭業(yè)費(fèi)盡心機(jī)，用齊武帝將蕭子良擋在宮外，殺掉王融，破掉蕭子良篡位的計(jì)劃。但結(jié)局又如何呢？

    昏君仍然是昏君，命運(yùn)沒有因?yàn)槭捵恿嫉膽K敗而有絲毫改變。蕭昭業(yè)還是沒能躲過自縊在未央宮的命運(yùn)。

    而在與蕭昭業(yè)的一場戰(zhàn)爭中獲勝的蕭鸞呢？卻也沒有真的成王，他軟禁蕭昭文，挾天子以令諸侯，可還沒等到天子禪位，便已經(jīng)是金鑾殿上的一具尸首。

    雖然蕭昭業(yè)與蕭鸞都是咎由自取，與他人無尤。但在這一刻何婧英仍然清楚的感受到了命運(yùn)的嘲弄。

    機(jī)關(guān)算盡，卻都為他人做了嫁衣。

    王座之下是尸山血海，能踏上那把龍椅的，都是踩著千萬具白骨爬上去的。

    于小華佗來講，更是如此。一個籍籍無名，毫無背景的謀士，他想要坐上王座，就要用皇室血脈所有的鮮血來祭奠。

    何婧英看著蕭子良，輕聲對他回了一句道：“好久不見。”

    曾經(jīng)的宿敵，現(xiàn)在同在刀斧之下，就算有再多的恩怨，此刻也吹散在這金鑾殿上。

    小華佗站在一旁，似在嘲笑何婧英與蕭子良之間的虛偽。他走上前去，隨手撥弄了一下蕭子良手腕上的鐵鏈。

    蕭子良嫌惡地轉(zhuǎn)過臉去。

    小華佗指了指何婧英對蕭子良道：“把你折磨成這樣的，可不是我啊，是她，你難道不恨？”

    何婧英疑惑了一瞬，很快便明白了小華佗是什么意思。蕭昭業(yè)還在位時(shí)，就讓大理寺將蕭子良抓了去。自那之后何婧英再也沒見過蕭子良，只是聽說蕭子良再無可能舉事。現(xiàn)在想來，恐怕自大理寺出來之后，蕭子良就已經(jīng)是這般蒼老佝僂的樣子。

    何婧英再看向蕭子良，眼中就多了一抹歉意。畢竟此時(shí)此刻，蕭子良并未像蕭子卿一樣匍匐在小華佗腳下，而是挺直脊背站在了小華佗的對立面。

    蕭子良憤恨地看著小華佗：“我蕭氏一族，誓不與爾等下賤之人為伍！”

    小華佗冷冷地看著蕭子良，拖長了音調(diào)：“哦？那可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我倒是想看看，你們蕭氏究竟有多少硬骨頭。”小華佗懶洋洋地吩咐道：“都帶上來吧。”

    不一會兒幾十根鐵鏈在地面拖拽地聲音便從遠(yuǎn)處傳來。

    蕭子良佝僂地回過身去，雙手因?yàn)閼嵟鴦×翌澏吨模F鏈在他身下不斷發(fā)出響聲。

    蕭昭文見到金鑾殿外的情景，瞳孔也驟然收縮，他緊咬下嘴唇，不讓自己發(fā)出聲來。

    蕭子倫、蕭子隆、蕭子珉……十四位皇室宗親被帶了出來。走在隊(duì)尾的，最小的是蕭昭業(yè)的弟弟，年僅八歲的蕭昭粲。

    何婧英心中咯噔一跳，小華佗竟是要用所有皇室宗親的性命來逼蕭昭文嗎？

    蕭昭粲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了何婧英，眼睛先是一亮，隨后慌張起來：“大嫂！”

    何婧英心中一痛。蕭昭粲才不過八歲而已，臉上遍布血痕，衣衫襤褸，走起路來也一瘸一拐，但還是固執(zhí)地將脊背挺直。

    這些皇子大多年輕，很多都只有十一二歲的年紀(jì)。到底都是齊武帝的子嗣，雖然受了重傷，身上也戴著鐐銬，但還是能看出他們身上的清貴氣質(zhì)。

    小華佗看著眼前這些人，臉上漸漸顯出了些恨意，仿佛是這些人挺直的脊背讓他覺得憤怒、惡心。

    跟在人群后，還有兩個侍衛(wèi)一左一右拖著一個人。竟然是蕭昭秀，奄奄一息地蕭昭秀在宮變當(dāng)日被徐孝嗣打碎了膝蓋、腿骨，現(xiàn)在整個人像只布袋子一樣被侍衛(wèi)架著拖在地上。

    蕭昭文的手驀地握成拳，放在袖中不住顫抖。

    兩個侍衛(wèi)將蕭昭秀拖到蕭昭文的面前，將蕭昭秀輕輕放在地上，隨后低垂了頭一左一右站在地上。

    小華佗頗有些不悅地看了那兩個侍衛(wèi)一眼。自己始終還是做得不夠狠啊。

    蕭昭秀匍伏在地上，微微動了動，吃力地?fù)纹鹱约荷碜樱粏≈f道：“微臣參見皇上。”

    小華佗終于被蕭昭秀這般倔強(qiáng)地神情激怒，他沖上前去，一腳將蕭昭秀艱難直起的身子踹倒，將他踩在腳下。

    何婧英一怒就要上前去，卻被蕭昭文伸出手?jǐn)r住了。那斷了腕骨又被切掉了小指的手，顫抖著伸出來，用小臂擋住了何婧英。

    蕭昭文眼中滿是恨意，但眼神卻異常堅(jiān)定，與站在大殿前的十余名宗親一樣。

    士可殺不可辱。今日就算金鑾殿前血流成河，他們也不會向小華佗低頭。

    小華佗冷冷一笑：“我倒是要看看你們骨頭還能硬多久。”

    小華佗回過頭去，又吩咐道：“帶上來。”

    蕭昭文微微皺了皺眉頭。皇室宗親幾乎都在這里了，小華佗還能帶誰上來。

    不一會兒，遠(yuǎn)處傳來低低地啜泣聲，蕭昭文驀地抬頭，看見后宮女眷被悉數(shù)壓了上來。

    被押解的一眾女眷里，王韶明昂首站在最前面，她身后都是齊武帝留下的太妃。

    王韶明神色孤傲地站在眾人之前，當(dāng)她看道蕭昭文身側(cè)的鮮血，斷掉的手指時(shí)，心中一痛眼中頓時(shí)蓄滿了淚。她咬了咬下嘴唇，將自己的淚水逼了回去。

    蕭昭文與王韶明隔著侍衛(wèi)，隔著蕭昭秀，隔著地上的鮮血，隔著太妃們的哭泣聲，沉默地對視著。

    小華佗興致勃勃地看著下面的人。這些少年皇子，一個個挺直著脊背無所畏懼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們看到自己的母親之后還會不會這么硬氣。

    果然，一聲撕心裂肺地叫喊從人群中傳來：“云廣！”

    蕭子夏從人群中抬起頭來。他是齊武帝最小的兒子，與蕭昭粲同歲，也不過是個八歲的小孩子。

    蕭子夏見到人群中的何太妃，眼神慌張起來，嚅囁道：“母妃。”

    何太妃從人群中沖了出來，卻被侍衛(wèi)一把攔住。她整個人發(fā)了瘋似地掙扎：“云廣！云廣！”

    算起來何太妃是何婧英的姑母，她入宮的時(shí)候才十七歲，是齊武帝除了媚夫人外最后納的一名嬪妃。她一直以來在宮里不算得寵，只生下了蕭子夏一子，現(xiàn)在也不過才不到三十歲。

    在齊武帝在世時(shí)她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何充華。她這樣的人在深宮之中原本就沒有什么野心，也沒有什么盼頭，一輩子的想法就是希望能看到自己唯一的兒子平平安安的長大。

    可在亂世之中，這些微不足道的愿望也難以實(shí)現(xiàn)。

    何太妃隔著侍衛(wèi)看著小華佗乞求道：“你到底要什么？求你，求你放了云廣，他還只是個孩子！”

    小華佗譏諷地看著蕭昭文，冷冷地說道：“我不過是想要皇上一句話而已。”

    何太妃嘭地跪在地上，面向蕭昭文一下又一下地磕著頭：“皇上，云廣還是小孩子啊。”

    鮮血沿著何太妃的額頭，順著她的面頰滑到她尖尖的下巴上。

    蕭昭文眸子里閃過一絲隱痛，他避開何太妃的目光，低垂了頭。

    何太妃見蕭昭文不說話，跪著膝行道王韶明面前，拽著王韶明的衣袍：“皇后，皇后娘娘，求您說句話吧。”何太妃顫抖著手指著那些皇子：“難道他們就該死嗎？他們做錯了什么呀？什么都沒有做錯啊！”

    王韶明死死拽住自己的衣袍，將自己的衣角從何太妃的手里抽了出來，一字一句的說道：“請何太妃自重。“

    何太妃頓時(shí)變得癲狂起來：“我要如何自重？！難道云廣的命就不是命嗎！”

    何太妃顫抖著看著眾人，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金鑾殿前十幾位皇子的臉上移過。見他們看著自己的眼神只有憐憫，卻沒有認(rèn)同。她聲嘶力竭地吼道：“你們都在做什么！難道你們的命就不是命嗎！”

    何太妃回過頭來，看到了站在金鑾殿前的何婧英，頓時(shí)一愣：“是你？你竟然還活著？”

    何婧英平淡地看著何太妃：“姑母。”

    何太妃再也忍不住，顫抖著手指著何婧英：“為什么你們犯下的錯要我們來背負(fù)？若是先帝還在，哪里會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