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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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三叔,他們家開養(yǎng)雞場的?” “這倒不是,言執(zhí)禮掌管祠部是一個清官,與禮儀一項近乎苛刻。因為祭祀時常都要用到公雞,言執(zhí)禮嫌市場上買的雞吃的都是臟污的雞食,若是用市場上買來的雞祭祀那是對神明的大不敬,所以他就自己養(yǎng)了一院子雞。” “既是個清官,又如何送拜帖到我府上了?” “他倒可能真是有事要求你。” “求我?” 何胤點點頭:“你可知道三日后是什么日子?” 蕭練仔細地想了想:“天壇祭祖?” …… …… 三日之后就是天壇祭祖,祠部尚書言執(zhí)禮此時在家,典籍散落一地,鬢發(fā)散亂形同瘋魔,實際上他是真的要瘋魔了。 天壇祭祖按儀程分為迎神、獻爵、辭神、飲福散胙,四個階段。迎神還好說,由國中德高望重之人也就是他自己,帶領(lǐng)百官迎神。關(guān)鍵卻是在獻爵一項。獻爵時須由皇上捧爵立于主壇,皇上其后設(shè)初獻官、亞獻官、終獻官,同樣捧爵立于主壇兩側(cè)。主壇東側(cè)與南側(cè)又設(shè)兩個側(cè)壇,壇上設(shè)東獻官與南獻官二人,捧帛讀祝。 東獻官與南獻官兩個位置還好說,但初獻官、亞獻官、終獻官都要求以嫡子為獻官。若是沒有嫡子,便是長子、次子、季子。 可這宗室里,太子過世之后就以蕭子良為長,此時蕭子良卻被軟禁西邸。除蕭子良之外,蕭子懋也是嫡子,可還在大牢里。此二人雖被軟禁,被關(guān)押,但一直沒有明旨定罪,所以雖然受罰,但又還算不上有罪之人,且此二人并未被貶謫,所以身份還是在的。按理,只要此二人身份還在,在天壇祭祖的時候就應(yīng)當出面。 為此言執(zhí)禮連上數(shù)道奏章,但皇上都視而不見。眼看祭祀的日子一天天的接近,皇上還是一個暗示都沒有。言執(zhí)禮心中焦急得快要發(fā)了瘋。如今除了蕭子良與蕭子懋,能定下來的獻官只有蕭練一人。 言執(zhí)禮無奈之下,只好在典籍上尋找一個折中的辦法,但卻久尋典籍仍未尋得只字片語可解,如今已在尋思著如何將蕭練劈為幾瓣,好在各壇上都放上一瓣。 正在言執(zhí)禮抓心撓肺的時候,去給蕭練送拜帖的小廝回來了。小廝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那張拜帖還有送去的大公雞。 言執(zhí)禮看著那只大公雞說道:“怎么,南郡王爺不肯見我?” “不是的,大人。南郡王爺說讓大人放心,他自有法子幫大人?!毙P將手里的大公雞提了提:“至于這只雞,南郡王爺說大人您養(yǎng)只雞不容易,讓您自個留著?!?/br> 言執(zhí)禮有些疑惑地看著小廝:“原話?” 小廝認真道:“是原話?!?/br> “他能有什么方法幫我?”言執(zhí)禮雖然貴為尚書,當是祠部尚書這樣的位置,形同虛職,也只有在各種祭典的時候才能體現(xiàn)出他一部尚書的價值。是以朝中之人對言執(zhí)禮恭敬有加,卻從未想過要拉攏。言執(zhí)禮十分奇怪,一個名聲不怎么好的小王爺怎么愿意幫自己,還是免費的。 他想求蕭練幫他去探探皇上口風,不過他對此本來就沒報什么希望的。且不說全京城都知道這個南郡王爺性格乖張,做事全憑自己喜好,另外言執(zhí)禮對這個南郡王爺一向并無好感,他大鬧崇安陵的時候,言執(zhí)禮可是在場的。并且生人祭祀一事,王融也曾來問過言執(zhí)禮。關(guān)于生人祭祀一事,言執(zhí)禮也是考據(jù)了古籍,給了王融一個肯定的答案。所以蕭練大鬧崇安陵的時候的當時也是打了言執(zhí)禮的臉。 還有前段日子,蕭練日日帶著一只大黃狗步行到宮里上朝,更加讓言執(zhí)禮憤怒?;蕦m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子居所。蕭練此舉簡直是對皇權(quán)的藐視,對天子的大不敬。 現(xiàn)在若不是言執(zhí)禮實在沒了辦法,而朝中能與皇上說上話的就蕭練一個,言執(zhí)禮是不會去求蕭練的??墒乾F(xiàn)在看來,這南郡王爺除了紈绔了點,無理了點,鬧騰了點,好像也沒有那么討厭。 第一百八十七章 罰跪 次日早朝,皇上許是昨夜睡得不好,坐在龍椅上有些昏昏沉沉地打著瞌睡。大臣們誦經(jīng)似地歌頌春日百花齊放,田地豐收,冰雪融化,都是因為皇上福德庇佑。 朱壽見皇上打起了瞌睡,上前輕輕提示道:“皇上?!?/br> 皇上一下子驚醒,睡眼惺忪地看著朱壽:“完了?” 朱壽尷尬地笑笑,下面那位歌功頌德的老臣,一篇長文才念到一半而已。 “都沒事那就退朝吧?!?/br> 皇上話音剛落,人群中一人朗聲道:“臣,有本上奏?!?/br> 皇上頗有些疑惑地在人群中找了一圈,眼神看了看蕭練,又疑惑地向后張望去。 蕭練頗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又郎聲道:“臣,有本上奏。” 這次皇上聽清了,眾位大臣也聽清了,連王敬則都微微側(cè)目。眾臣都是奇怪,這位上朝就打瞌睡,下朝就精神十足跑步遛狗的南郡王爺,居然醒了。 皇上抬了抬手示意蕭練繼續(xù)說。 蕭練又清了清嗓子:“啟稟圣上,臣啟奏,請求皇上赦免竟陵王與晉安王。” 這一次,不僅皇上,全朝堂上的大臣們都醒了。竟陵王與晉安王去驚馬槽“襄助”蕭練,“襄助”掉了蕭練半條命。而現(xiàn)在撿回半條命的蕭練竟然要放了這兩位王爺??芍^是以德報怨之先鋒,朝堂上一半的大臣心中暗自評論道:“沽名釣譽?!保涣硪话氲拇蟪夹闹邪底栽u論道:“這人是個傻子?!?/br> 皇上冷冷地盯著蕭練看了半晌:“為什么?” “三日之后就是天壇祭祖,竟陵王應(yīng)代長子執(zhí)獻爵之禮,晉安王為嫡子,也應(yīng)于天壇執(zhí)獻爵之禮?!?/br> 皇上皺著眉頭拿著一本奏章隨意地翻了翻,又扔在案上。 蕭練繼續(xù)說道:“天壇祭祖事關(guān)國運,臣懇請皇上,讓竟陵王與晉安王戴罪立功?!?/br> 朝堂上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的清。 晉安王涉嫌殘害宗室,竟陵王涉的案子就更加厲害,那涉及造反???若不是事情棘手,朝堂里怎么會沒有一個人給蕭子良求情。 大臣們心中的算盤打得“噼里啪啦”作響,特別是西邸一黨,心中盤算著蕭練此舉是在投誠,還是只是想讓蕭子良欠他一個情。這人情欠下了,往后還起來劃算不劃算。 不過蕭練能不能將這個人情賣掉,還要看皇上怎么說。 皇上把桌上的奏折翻了個遍,一本一本摔在桌上,看了許久終于把那些折子看完了,對蕭練說道:“若是朕不答應(yīng)呢?” 蕭練一掀衣擺,直直地跪了下去:“若是皇上不允,臣便一直跪在這里。還請皇上成全。” 皇上一把將桌上的奏折掀翻在地:“你若要跪,便跪!退朝?!闭f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殿。 一眾大臣緩緩走出大殿,言執(zhí)禮走在最后,站在蕭練身旁嘴巴嚅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致謝,但蕭練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還是這般無禮。言執(zhí)禮搖搖頭走了。 南郡王府里,徐龍駒牽著胖虎慌慌張張地跑向懿月閣。半途中經(jīng)過小廚房,胖虎前腳一頓。猛地一腳剎車踩死,靈活地轉(zhuǎn)了個彎,猛地往小廚房里沖去。 胖虎這一頓、一轉(zhuǎn)、一沖,將徐龍駒拽著重重地摔在地上。徐龍駒“撲通”一聲鼻梁撞在小廚房的門檻上,當即高高的腫起。徐龍駒回頭看了一眼,怒道:“是誰把臘rou掛這么高的。”再一看胖虎滿心滿眼都是那塊都是那塊臘rou,哪里還有他人。 徐龍駒也顧不得胖虎,只好放了胖虎任他霍霍小廚房去,自己又連滾帶爬地往懿月閣跑去?!巴蹂缓昧送蹂?。王爺被皇上罰了?!?/br> 此時何婧英正與王寶明一起玩投壺。這類似的小游戲何婧英最是拿手,面前的壺里箭都滿了,有幾支落在壺外的,是何婧英故意投偏的。 徐龍駒這么一嚷嚷,驚得王寶明一箭又投偏了。王寶明驚慌地抬頭:“徐龍駒,你說什么?法身怎么了?” 徐龍駒這才知道太子妃也在此處,腳下絲毫未停頓,膝蓋一彎先給太子妃行了一禮。太子妃急道:“你先別拘著禮,趕緊說啊。” 徐龍駒這才絮絮叨叨地把大殿上發(fā)生的事情給王寶明說了一遍。王寶明心中一慌焦急地看著何婧英:“阿英,這該怎么辦啊?” “皇上可還有說什么?” “沒了,就是讓王爺跪著,可現(xiàn)在也沒說放了王爺。” 王寶明急得又要落下淚,手足無措地牽著何婧英:“阿英,法身怎么老是惹皇上生氣,先太子不在了,御前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br> 何婧英柔聲道:“母妃別急,此事不一定是壞事?!?/br> “還不壞?”王寶明有些不解。 “皇上只是讓王爺在御前跪著。跪得越久,對王爺越是有利?!?/br> “這怎么說?” “母妃您想想,皇上為何一直沒有發(fā)落竟陵王與晉安王?” 王寶明想了想,答道:“許是證據(jù)不能定罪吧?” 何婧英笑笑:“如何不能?驚馬槽的事情雖然竟陵王能脫罪,但是晉安王卻不能。即便不算他殘害手足,但是私逃江洲,抗旨之罪總是要算的。但晉安王卻只是被關(guān)進天牢,說是查案卻遲遲沒有動靜,母妃你覺得這說明什么?” 王寶明雖然生性溫婉,沒有心機,但也不笨,被何婧英這么一點便明白了:“皇上不愿意判晉安王?” 何婧英點點頭:“不止晉安王,皇上也不愿傷害竟陵王。蕭道賜密謀造反,這么大的罪,雖然沒有實據(jù)說明竟陵王參與其中,但謀逆之罪,向來是寧可錯殺,絕不放過。皇上也只是軟禁了竟陵王而已。” “那為什么皇上要罰法身???” “總也不能就這么輕易就放了是不是?” 王寶明聽何婧英這樣說,心里總算是放心了一些:“那皇上會讓法身跪多久???” “那可就不一定了?!?/br> 王寶明一聽心又揪起來了:“這大殿上的石板那么冷,跪得久了,那該多難受啊。” 何婧英趕緊說道:“母妃,那我們這就去給法身熬點姜湯,回來給他擦擦膝蓋?!?/br> 王寶明趕緊點頭道:“好,我這就去熬。姜湯熬得越久,活血效果越好。” 蕭練這一跪就是一整晚。次日上朝的大臣,剛走到殿門就看見背脊挺直,跪在大殿中央的蕭練。整整一晚,大殿內(nèi)的燈燭,被撥了十三次,職業(yè)的守衛(wèi)換了一輪,掃灑的小廝換了兩輪,可蕭練仍舊直直地跪著,動也未動。 皇上上朝時對蕭練視而不見,蕭練也不言語,仍舊靜靜的跪著。蕭子懋一事還好說,但蕭子良一事卻是涉及謀逆,誰也不愿在此事上多牽扯。但言執(zhí)禮卻不是趨炎附勢之徒,眼見蕭練因為自己受牽連,心中很是自責,上奏道:“皇上,臣懇請皇上,體諒南郡王一片赤子之心,饒恕南郡王?!?/br> 皇上抬眼看著言執(zhí)禮,卻兵不言語。 言執(zhí)禮繼續(xù)說道:“含德之厚,比于赤子。厚德方可載物,南郡王寬厚仁義,應(yīng)為我大齊表率。” “你是說,朕不僅不應(yīng)該罰他,還應(yīng)該賞他?你可知他求的是什么嗎?” “南郡王所求,是我大齊福澤綿長。” 皇上垂目說道:“你是這么想的?” “是。”言執(zhí)禮說罷跪伏在地,又朗聲道:“臣愿與南郡王一同請命,請皇上赦免南郡王之罪。” 言執(zhí)禮此話說得別用用心。他說的是“赦免南郡王之罪”,卻不是“赦免竟陵王與晉安王之罪”。雖然皇上赦免了蕭練就等于同意了蕭練所求,但對言執(zhí)禮來說,只字之差,卻是天差地別。他只說赦免南郡王,未曾提到竟陵王與晉安王,那么自然也就不算是為竟陵王與晉安王求情。謀逆也好,欺君犯上也好,與他半點都沒有關(guān)系。 原屬于太子一黨的老臣,最是重禮,昨日覺得蕭練沽名釣譽,但今日見蕭練跪了整整一晚,想法自然是與昨日大不同了。先太子素來仁義,此時這些大臣皆認為這個看似紈绔的王爺,實則繼承了先太子的仁義之風,心中甚是欣慰。同時這些老臣見皇上并未發(fā)落蕭子懋與蕭子良,心中早已揣測出了皇上的用意。只是蕭子良與蕭子懋畢竟不是自己人,他們自然不會希望皇上就這么放了這兩人。但蕭練與言執(zhí)禮這一跪之后,情況就變了,以言執(zhí)禮的說法,這是為“大齊祈福”。這樣的理由冠冕堂皇,又可順了皇上心意,何樂而不為? 這些老臣也緊隨言執(zhí)禮紛紛跪下,口中念道:“我等愿與南郡王一同請命?!?/br> 朝中別的大臣也回過味來。最先回過味來的就是王敬則。作為西邸一黨,蕭子良被軟禁,王敬則自然是焦急萬分,如今這送上門來的情面,他若是不領(lǐng),又去哪尋別的法子為蕭子良求情?當下也不含糊,與言執(zhí)禮一樣跪伏在地,朗聲說道:“臣愿與南郡王一同請命?!?/br> 直到此時,皇上才抬起頭來,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你們既然都這么說,那朕便準了。不過晉安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祭祖之后就讓他回江州去吧?!?/br>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天壇祭祖 兩日之后,天壇祭祖如期舉行。雖然只有短短兩日時間,但整個儀程仍然是一絲不茍,盛大又肅穆,是大齊開國以來,自太祖登基后,最為盛大的一次儀奠。 言執(zhí)禮今日天不亮便起,沐浴更衣,又去院子里逮了自家大公雞,將大公雞五花大綁放于案前,以露水凈其羽,以香粉除其味,又置于案前焚香祝禱一個時辰,自己對著大公雞三拜九叩后,再親自用一個綁了紅綢的盤子端到了天壇。 這也許是史上死得最有尊嚴的一只雞。蕭練如是想。 蕭練因嫡長孫的身份,捧爵立于皇上之后,蕭練身后是蕭子懋,緊跟著再是蕭子良。在祖宗面前,勢力什么的并不重要,出生才是最重要的。為此蕭子良的臉色一直不怎么好看。 東南二壇,分別是蕭子敬為東獻官,蕭子倫為南獻官。主壇下,百官由蕭子卿帶領(lǐng)立于東側(cè),女眷由范貴妃帶領(lǐng)立于西側(cè)。 蕭芙琳站在何婧英的前面,悄悄回頭問何婧英道:“你知道這兩日朝中大臣都在議論什么嗎?” 何婧英輕輕搖了搖頭。 蕭芙琳說道:“朝中大臣都在說蕭法身繼承太子之位的事情。我那大侄子在殿中跪了一晚,老臣都說法身有先太子的仁義風骨。他這么跪一晚,倒是比竟陵王掃了幾年佛堂都還有效果。” 何婧英莞爾道:“這是好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