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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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卻讓何婧英心里咯噔一跳。這樣的語氣,不像是蕭練,倒像是蕭昭業。 蕭練似乎聽見了她心里想的話,將那張臉徹底地轉了過來。那張俊朗的臉上只有一半是好的,另一半卻是腐爛的,一只蟲子自蕭練眼眶中鉆出。蕭練笑了,不是蕭練慣常的那種只提起一邊嘴角的笑。是蕭昭業那種有幾分冷漠又帶著幾分高傲的笑。 “你是誰?”何婧英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喉嚨里像是被灌了鉛水一般,嘶啞,顫抖,很費力才能問出這樣一句。 “你說呢?” 何婧英低下頭,看見牽著自己的那一只手,根本不是一只有血有rou的手,而是一根白骨,上面掛著干枯的萎縮的皮rou,青筋似藤蔓般地纏在了枯枝一樣的手腕上。何婧英下意識地想將手抽出來,卻被蕭昭業緊緊握住。蕭昭業的聲音帶了三分譏諷三分慍怒:“你是本王的妻子,現在卻想做別人妻子了嗎?” “我沒有!”何婧英掙扎著,但卻被蕭昭業拉著一步一步繼續往前走著。 前方是一片沼澤,是一灘漆黑到看不清的泥潭,蕭昭業就這么一步一步走了下去,一點一點沉沒進去。他的手緊緊地箍住何婧英的手:“你不是想要為本王殉葬嗎?那為什么不來找我?” 何婧英被蕭昭業拽住,心中委屈:“珉之說能讓你回來,你再等等?!?/br> 蕭昭業笑道:“等?難道我還等得不夠久嗎?你又有什么資格讓本王等著?你活在世上你都做了什么?你一事無成!你重活一世卻連南郡王府都護不住。你算什么王妃?你有什么臉讓我回來找你?” 何婧英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你不愿回來,我就來找你。我是你的妻子,無論你在哪我都是要跟著你的?!?/br> 何婧英慢慢向前走去,前面是沼澤也好,是深淵也好,都是她的宿命。 “阿英!” 身后一聲熟悉的喊叫傳來,讓何婧英一震。何婧英回過頭去,身后竟然站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蕭昭業。 不,應該說是蕭練。雖然是同樣的一張臉,同樣的一雙眼眸,但蕭練的眼中永遠都是有溫度的。有著少年般的真誠與炙熱。蕭練伸出手來:“阿英,不要過去!你回來?!?/br> 第一百一十二章 驚馬槽3 抓住何婧英的那似枯骨一般的手又緊了緊。蕭昭業怒道:“你還要過去?” 何婧英急道:“我跟他說句話就走,你等等我?!?/br> 鉗住何婧英的手一點一點陷進何婧英的皮rou,“你不愿意跟我走?” “不,不是。”何婧英終于放棄了:“我現在就跟你走吧?!?/br> 何婧英又往前踏了一步。 “阿英!”蕭練撥開迷霧朝何婧英跑了過來。可剛跑了一步,地下忽地伸出一只白骨來,一把將蕭練的腳踝抓住?!鞍⒂?!你不要過去!”蕭練一把扯下抓住自己腳踝的白骨。白骨順勢抓下蕭練一塊皮rou,疼得蕭練悶哼一聲。蕭練將白骨扔在一旁,來不及顧及自己血rou模糊的腳踝,又向何婧英走去。 蕭練這樣一走,就像是觸及了一個機關一樣。地上的白骨利爪紛紛破土而出,一具白骨猛地撲倒蕭練的背上。蕭練反手一拉,將整具白骨重重地摔在地上,背上瞬間就多出了十來條深可見骨的血印。背上的疼痛讓蕭練愈加惱火,怒吼道:“何婧英,你給我回來!” 黑色的淤泥已經沒過了何婧英的腳踝。何婧英回頭看蕭練,見蕭練整副衣衫已經被血浸透。何婧英急道:“蕭練,你不要過來?!?/br> 一副骷髏死死地掐住蕭練的脖子,蕭練一把將還在獰笑地骷髏扯下,罵道:“我不過來你他媽就死了!” 何婧英強忍著眼淚:“蕭練,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 “你回來!阿英,你回來,我把蕭法身換回來,你們都活著不好嗎?” 蕭昭業卻笑了:“換回來?換回來你就會變成我這樣。你舍得?” 蕭練一腳踩爛地上的白骨:“你閉嘴!你的皮我不稀罕!” “蕭練,法身說的什么意思?”何婧英皺眉道。 蕭昭業笑道:“他沒跟你說過?他自己的那身皮早就比我還爛了。根本就沒有什么換回來,左右都要死一個?!笔捳褬I將何婧英的手放開:“你選吧,只能活一個。” “什么?”何婧英慌張道。她從未想過自己會面臨這樣的抉擇。 蕭練面前的白骨堆積如山。他干脆整個人撲在白骨之上,從白骨之上爬了過來,任由那些白骨在自己身上抓出數千道血痕。“阿英,你別聽他胡說,你回來,我把蕭昭業換回來,我們都能活!” 何婧英皺眉道:“蕭練,你是不是騙我?” “噗”的一聲,一根白骨扎進蕭練的腹中。何婧英驚道:“蕭練,你別再往這邊走了!” 蕭練忍著痛,頭上的冷汗混著血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森森白骨上。蕭練眼神模糊起來:“阿英,你信我。你回來,我們去找楊珉之,讓珉之把蕭法身找回來。我們都能活?!?/br> 蕭昭業看著何婧英冷笑道:“他說的那些話你難道還信嗎?”黑色沼澤已經沒過了蕭昭業的腰際:“只能活一個,你選吧。” 蕭練不耐煩地皺了皺眉:“蕭昭業,你能不能閉嘴!” 只不過一瞬的猶豫,蕭昭業就又往下沉了一些,黑色的沼澤已經沒過了蕭昭業的胸膛。何婧英心中一驚,趕緊伸手抓住蕭昭業。蕭昭業卻絲毫沒有要抓緊何婧英的意思,任由自己向下沉去。何婧英幾乎要哭了出來:“法身,你抓緊我,你不要走!” 蕭昭業看著何婧英,懇求道:“阿英,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好,好!我跟你一起!你不要放開我?!焙捂河⒊粤Φ乩∈捳褬I的雙手。 另一邊的蕭練也幾乎被白骨掩埋到了脖頸。白骨的縫隙中,蕭練伸出的手,近在咫尺。“阿英,你不要去!回來!” 蕭練費力地伸出五指,想要抓住何婧英的手,將何婧英從那一灘沼澤里拉出來。但何婧英就像是被沼澤吸住一樣,一點一點向下陷落。蕭練的指尖將將觸碰到何婧英的指尖。何婧英卻收回了手,“蕭練,無論生死我都是南郡王妃?!?/br> 蕭練破口大罵:“你只記得自己是南郡王妃嗎?!你姓何!你叫何婧英!”蕭練再也顧不得身前的白骨,整個人向前一撲,任由數根白骨刺穿自己的身體。他抵住那些白骨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走一寸,白骨就入體一寸,但是卻可以離何婧英更近一寸。 “你干什么?!”何婧英見蕭練的血順著白骨滴落,“蕭練你干什么!” 疼痛讓蕭練愈加清醒:“我不管你是不是南郡王妃,我也不管蕭法身死活,我只要你活著!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不準你死!”蕭練猛地出手握住了何婧英的手腕:“你想讓蕭法身回來,可以。但若是你想死,那就不行!” 蕭練忍住痛,將何婧英猛地向上一拉,將何婧英一把從沼澤里提了起來。 何婧英尚未反應過來,已經被蕭練遠遠地推了出去。蕭練整個人撲進沼澤里,一把拽住蕭昭業的衣領?!拔艺f過,我可以將蕭法身換回來,那就一定可以!” “蕭練!”何婧英眼見蕭練將蕭昭業一點一點從沼澤里舉了起來,自己卻一點一點陷落進去。 沼澤沒過蕭練的耳際,蕭練再也聽不見何婧英的呼喊,他奇怪怎么落進沼澤是這樣的感覺?難道不應該是溺水的感覺么?他只覺得自己被一片黑暗包裹。難道是死得太快了? 忽然一聲雞鳴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那平靜的,被淤泥包裹的感覺沒有了,隨之而來的是身上傳來的劇痛。隨后肩頭一股大力傳來,將他拖了出去。刺穿了蕭練身體的東西上,竟然還有倒刺,一下子又從身體里帶出無數條細小的血rou,讓他身上的窟窿又擴大了些。 蕭練終于忍受不住,發出一聲慘叫暈了過去。 再睜眼時,眼前的霧已經散去。楊珉之的一張臉在蕭練面前晃得他頭暈想吐。蕭練忽然想起了那沼澤里的蕭昭業和何婧英。蕭練驚得猛地坐起,卻被楊珉之一把按了回去;“你躺好,藥還沒上完。” “祖宗,你怎么在這?阿英呢?” 楊珉之看了看一旁昏迷不醒的何婧英:“她還沒醒?!?/br> “還沒醒?什么意思?”蕭練說著又要掙扎著去看何婧英。 楊珉之粗暴地將蕭練扳了回去:“讓你別動!” 蕭練火道:“祖宗你能不能輕點?!” 楊珉之冷冷地掃了蕭練一眼:“誰讓你把自己像個腌rou一樣的掛在樹上?那幾條樹枝也夠結實的,竟然還沒斷?!?/br> “什么?”蕭練嘴角抽了抽:“到底怎么回事?” 楊珉之停下為蕭練上藥的手:“這霧氣有毒。” 第一百零三章 驚馬槽4 何婧英顫抖著向蕭昭業伸出手去。蕭昭業微笑著牽著何婧英一步一步往沼澤里走去。這次再也沒有人能在背后叫她了,再也沒有人會突然沖出來就她了。沼澤沒過她的腰際,她心里竟然有一絲釋然。若是死了,什么愧疚,什么辜負,也都不用再去想了,不是嗎? 忽然一聲雞鳴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那平靜的,被淤泥包裹的感覺沒有了,隨之而來的是胸口傳來的一陣窒息。隨后肩頭一股大力傳來,將她拖了出去。胸前的壓力驟然減輕,忽然灌進肺部的空氣不僅沒有讓她清醒過來,還讓她暈了過去。 再睜眼時,眼前的霧已經散去。楊珉之正站在她的面前。何婧英忽然想起了那沼澤里的蕭昭業和蕭練,驚得猛地坐起,“法身呢?” 楊珉之眉頭一皺:“什么法身?” 何婧英驚疑未定,拉住楊珉之說道:“法身和蕭練陷進了沼澤里,珉之你快去救他們!” 楊珉之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些,柔聲道:“王妃,那不是真的?!?/br> “不是真的?” “霧氣有毒,你產生幻覺了?!睏铉胫畟攘藗壬?,“蕭練在這里?!?/br> 何婧英一回頭,心里咯噔一下,蕭練渾身都是血痕,身上還有好幾個清晰可見的血窟窿。 血窟窿?那不正是被白骨刺穿的位置嗎? 何婧英心里越來越亂,“他怎么樣?怎么回事?” 楊珉之搖搖頭:“他沒事,只是恐怕一時半會兒醒不了。我發現他的時候,那邊的樹枝刺穿了他的身體。你就在他旁邊,半個身子都埋在土里?!?/br> “其他人呢?”何婧英覺得自己頭腦清醒了些,扶著山崖站了起來。 就在何婧英的對面,鬼面郎君整個人渾身都是血,手腳都蜷縮在一起,止不住的發抖。怕是方才的經歷也不比她輕松多少。 “幸好方才不是什么埋伏,否則我們所有人可能都已經死了。”狹窄的山谷上,眾人都橫七豎八地倒在山道上,好在看上去每個人都還有氣。只有淳兒情況稍微好一些,雖然額角碰破了皮流了些血,但至少神志還是清醒的,在挨個檢查其他人的傷勢。 楊珉之問道:“剛才你們究竟是怎么了?” 何婧英有些不確定:“應當是幻覺吧。”何婧英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手腕上還有幾道很深的印子,是方才蕭昭業用力拉著她的時候,在她手上留下的。如果這是幻覺的話,感覺也太過于真實了。 還有蕭練身上的傷痕,與在幻境時受的傷一模一樣。那幻境究竟是她的還是蕭練的?蕭練是否也和她一樣看到了蕭昭業?那蕭昭業與蕭練只能有一個活命的話,究竟是不是真實的? 蕭練悶哼一聲,悠悠轉醒。方才那扎進蕭練身體里的樹枝有倒刺,楊珉之將蕭練從樹上托下來時,倒刺又將傷口的窟窿擴大了些。蕭練只要輕輕一動就覺得自己要被撕裂一般。何婧英趕緊扶著蕭練躺下:“你身上傷有點重,先躺一下?!?/br> 楊珉之探了探蕭練的脈搏,神色輕松了些:“你醒了就好,沒有什么大礙。幸好樹枝扎得最深的地方避開了要害?!?/br> “祖宗,你別晃,你一晃我就惡心得慌。我剛才怎么了?” “霧氣有毒,你中毒,把自己掛在了樹上?!?/br> 蕭練仍然覺得楊珉之晃得他惡心,只好閉上眼睛,勉強問道:“你怎么還活著?你什么時候變得強壯如牛了?” 楊珉之苦笑了一下:“嚴格來說,我不算是個人,至少不算活的。” 蕭練閉著眼睛點了點頭:“你這技能不錯,比你那念經的本事強些?!笔捑毑[縫著眼睛看了眼楊珉之:“你用什么把我們救醒的?” 楊珉之從地上撿起一只被割了喉的大公雞在蕭練面前晃了晃:“雞血?!?/br> 蕭練忽然就覺得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重,索性把頭往何婧英懷里一鉆:“媳婦兒,我頭暈……” 何婧英:“……” 何婧英見蕭練心中全無芥蒂的樣子,總算是放下些心來:“蕭練,你之前也看見幻境了嗎?” 蕭練的臉色幾不可見的變了變,隨后表情一轉,故作難受地叫道:“哎呀呀,媳婦兒,你現在別說話,我頭暈得厲害?!?/br> 何婧英見狀只好閉了嘴。 蕭子倫扶著元戈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看樣子也傷得不清。蕭子倫雖然神色不郁,但看到蕭練這樣子還是吃驚不小:“法身,你怎么了?怎么身上都是窟窿?” 蕭練的惡心狀況終于好了一點:“我夢見被馬蜂追著捅,把我捅成馬蜂窩了?!?/br> 蕭子倫笑笑:“法身,我小時候怎么沒看出來你性格這么樂觀。這時候還能開玩笑?!?/br> 蕭練嗆到:“你不知道是因為你小時候沒記性,我一直就是這樣的?!?/br> 蕭練與蕭子倫這樣一打趣,就多了些劫后余生的欣喜出來,總算是將心中的陰霾驅散了些。 曹景昭與齊珍也緩過勁來走到蕭練身旁問道:“王爺,你怎么樣?” 蕭練微微一笑:“還活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