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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鳳棲南枝在線閱讀 - 第13節

第13節

    石胡莩瘦瘦小小的個子,胡子花白,被一眾青壯男子圍在中間,若不是仔細看,還真看不到他站在那。石胡莩面前還站了個老大娘,老大娘扯著石胡莩的衣服,坐在地上蹬著腳,頭發散亂,聲嘶力竭地吼道:“你還我相公!你還我!”

    石胡莩被老大娘扯得衣衫爛了,削瘦的肩膀都露了出來。他死死地拉著衣襟,努力不讓自己跟眼前這個老大娘坦誠以待。石胡莩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你相公不是我害的!”

    這句話一出,周圍的青壯年更是憤怒了,吼道:“我爹本來還好好的,吃了你的一副藥就這樣人事不省了,不是你害的是誰害的!”

    石胡莩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我的藥,絕對不會害人!”

    “殺人償命!”

    人群中一人喊了一句。幾個青壯年更是氣憤了,作勢就要打石胡莩。

    淳兒大聲說道:“南郡王妃在此!前方是何人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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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小閻王

    老大娘一聽,來了個王妃,當即手腳并用地爬到何婧英裙下,扯住何婧英的裙擺,那眼淚鼻涕都快擦到何婧英的裙上了。“王妃,請王妃給老身做主!這個郎中害死了我家相公!請王妃做主!”

    石胡莩氣得臉色鐵青:“你……你……你不要血口噴人!我何時害死了你家相公!”

    何婧英低頭看那老大娘。那老大娘正好抬手抹了把鼻涕,又抓上了何婧英的裙擺,那只手還在何婧英的裙擺上幾不可見的擦了擦。

    何婧英嘴角一抽,這老大娘哭得都快斷氣了,還知道愛干凈把自己手擦一擦。再看那老大娘一副三魂沒了七魄的可憐模樣,可說起話來口齒比那郎中清楚多了。這周圍的青壯年們,可沒有半點自己老爹死了的傷心,反而是倒是對打石胡莩要更加上心些。

    還有周圍那些小孩。都是一副衣衫襤褸小叫花的模樣。

    何婧英年幼落魄時可沒少參與這樣的事情。往往是訛詐之人找著金主,往金主門前一躺,再來幾個小孩圍住不停地哭,那金主可是有理都說不清了。

    小孩一般都是街上請來的,何婧英那時參與訛詐時的價格,是哭一場能得到半塊粟米餅。現在過了十幾年了,應當漲價了至少能得到一塊餅了吧。

    何婧英看著小孩出神,那老大娘看何婧英半天沒有反應,扯了扯何婧英的裙擺,哭得更大聲了:“求王妃給老身做主啊,你看看這些孩子,他們的阿公就這樣躺在地上,再也不能再看他們一眼了。”

    何婧英指著躺在地上的老人說道:“這不是還沒死么?”

    老大娘一愣:“什么?”

    何婧英對石胡莩說道:“可戳過人中了?”

    石胡莩看著何婧英一臉有苦說不出的模樣:“他們一來就把我圍住,我……”

    石胡莩還什么都沒做呢,老大娘就猛地沖上去,將石胡莩推了一個趔趄,死命護住老伯:“相公,你好慘啊,都死了,還有人要戳你啊!”老大娘指著石胡莩惡狠狠地說道:“你不準過來!你要是敢過來!我就……我就與你同歸于盡!”說罷真從地上撿了塊石頭起來,高高地舉在手里,作勢要往自己頭上砸。

    何婧英看那躺在地上的老伯喉頭微微動了下,分明還活著,笑道:“這位大娘,你相公既然沒死,你不如先讓郎中治一治?”

    老大娘手伸在老伯鼻下,比劃了一下,忽然之間更大聲地呼喊道:“沒氣了!剛才抬過來都還有氣的!”老大娘一腳踹到石胡莩的小腿上:“都怪你!都是你!就是你害死的!吃了你的藥就暈了,現在你還害死了他!”

    老大娘又回頭瞪了周圍的青壯男子一眼。旁邊的人立馬心領神會,鐵鍬木棍重重地砸在地上,也放聲大哭起來。周圍的小孩子被那鐵鍬木棍砸在地上的聲音嚇了一跳,頓了一頓,隨即反應過來,也跟著大哭起來。

    何婧英看著那些小孩,暗自想道,那帶頭哭的小孩演得真不錯,至少值一塊半粟米餅。

    一時間大街上三四十余個人圍著六疾館哭的稀里嘩啦,哭聲傳出好幾條街。

    “這是怎么回事?”身后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

    何婧英回頭一看,正是竟陵王妃袁錦瑩。袁錦瑩三十多歲的年紀,端莊賢淑,說話柔聲細氣。袁錦瑩十年前也是京城遠近聞名的才女,現在雖然眼角已經有了細微的皺紋,但仍不失風姿。

    何婧英行禮道:“見過竟陵王妃。”

    袁錦瑩也是許久沒有見過何婧英了,趕緊扶起何婧英道:“你我都是王妃,不需行禮。”

    何婧英道:“按理來說,我該隨昭業稱您一聲二嬸,既是長輩,自然是該行禮的。”

    袁錦瑩溫柔地笑道:“看你說的,倒是顯得我好老一樣。我在府里聽說六疾館出了事,就趕緊來了,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何婧英笑道:“王妃,不必去,哭不死人的。哭一會兒沒趣了,自然也就走了。”

    那老大娘見又來了個貴人,當即哭訴道:“相公你死得好慘啊!這些當官的和這庸醫就是一伙的,不把我們老百姓的性命當回事!”

    袁錦瑩聽老大娘如此說,急道:“你如何這樣說?”

    何婧英扯了扯袁錦瑩的衣袖,大聲對那老大娘說道:“既然這位老伯都死了,總不能讓老伯冤死吧!我們不如請個仵作來驗一驗,開個膛,破個肚,把骨頭挑出來看看,看黑沒黑,若是黑了,那倒有可能是被下毒了。”

    “呸!”老大娘急道:“你們就是一伙的,別拿仵作來嚇我們,哪去找仵作去。就是有,那也是跟你們一伙的!你們誰都不準動我相公!我相公就是吃了石郎中的藥死的!今日無論如何都要給我們個說法!”

    “對!殺人償命!”周圍的青壯男子吼道。

    袁錦瑩溫和地說道:“大娘,你不要激動,六疾館是太子與竟陵王設立的,若是……若是真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我們定會幫助你們的。”

    老大娘心知袁錦瑩是個好拿捏的,當下眼眶一紅,淚水大顆大顆地落下:“這位……這位夫人,我們,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了。我相公死得不明不白的,官家沒個說法……”

    “什么死得不明不白?叫個仵作來弄明白了不就好。”何婧英說道。

    老大娘將手里的石頭在地上砸得砰砰作響,恨道:“我看有那個仵作敢來!”

    “我來如何?”身后一男子走進人群。那男人穿著短打,濃眉大眼,長得倒不丑,但是見著他的人都紛紛躲了開來。

    “小閻王?”老大娘一愣,手里的石頭都忘了往地上砸。

    那躺在地上的老伯聽到“小閻王”三個字,當即翻身爬了起來,“呸,真他娘的晦氣!”

    正在眾人愣神的瞬間,那老伯已經卷了地上的草席一溜煙跑了。那老大娘也跟著走了,走的時候還不忘在小閻王腳邊吐了口唾沫。

    袁錦瑩愣愣地看著老伯精神抖擻地跑開,方才還哭得震天響的一群人,一瞬間就走了個干凈。袁錦瑩哪里見過這種場面,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怎么,怎么……不是剛才還……”

    小閻王看著袁錦瑩行禮道:“王妃心善,可別被這些人騙了去。”

    “你是?”袁錦瑩問道。

    小閻王答道:“閻無咎,城外義莊的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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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鼠疫(教師節加更)

    閻無咎看了看袁錦瑩身后的何婧英,也行了一禮。其實他方才要是早一點出來,這人群早就散了。不過他偏偏想站在人群外面看這個熱鬧。養尊處優的王妃遇上了敲詐勒索的潑皮,倒是一出好戲。可沒想到這個年紀輕輕的王妃,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樣。

    閻無咎最是看不上那些士族,那些吃著白米不知人間疾苦的貴族,偏偏就還喜歡自詡清高,禮賢下士那一套。那些士族階級,見到窮人,都會假惺惺地作出一副慈善姿態。沒想到這小王妃倒是一眼就看穿了這些人的戲碼。

    閻無咎從小就在義莊里長大,是義莊閻死人的養子。閻死人出身低賤,連個名字都沒有,只有一個姓,也不知是真的姓這個,還是死人見多了,就隨便給自己弄了個這么個姓。自閻死人真的死了之后,義莊就由閻無咎正式接手了。

    現在正值太平之世,戰亂少了,在死人身上討飯吃的人自然也就少了。所以這京城里的仵作就閻無咎一位,是遠近聞名的“死人小閻王”。他走在這街上,見著他的人都嫌他晦氣,仿佛被他看上幾眼,碰上一碰,黑白無常夜里就要來索了他們的魂一樣。

    何婧英上前行禮道:“方才多謝閻公子相助。”

    閻公子?倒是第一次有人這么叫他。

    何婧英道:“閻公子今日到此是有什么事?”

    閻無咎往后退了一步,他早已習慣與人遠遠地保持著距離。“我今日來是來告知石郎中,前日里從六疾館送來的尸首,有可能是遭了鼠疫。”

    “鼠疫?”石胡莩連衣衫都來不及整理,“閻無咎,你說的可是真的?你可確定?”

    閻無咎認真道:“我驗的不會錯。不過現在只收到這一例,還沒有見到第二例,所以具體是哪里出現的疫情不能確定。”

    石胡莩攏了攏自己垮掉的衣衫,提起他的小藥箱,趕緊又回到六疾館里,對六疾館里的病人挨個細細查探。

    袁錦瑩細細看了看何婧英,溫和地笑道:“阿英,我前幾日到南郡王府來看你,你還昏迷不醒。現在看你氣色,想是已經大好了。”

    袁錦瑩竟然來看過?蕭練還不知道這事情與蕭子良有關,也不知蕭練有沒有說錯什么。

    何婧英回頭看著淳兒叱道:“淳兒,你怎么沒有告訴我王妃來看過我?”

    淳兒嘟著嘴說道:“你睡著的時候,王爺成日里就琢磨著養那三盆芍藥花,指揮奴婢又是做棚子,又是做暖爐的,你一醒來奴婢就想著帶你看花了,都忘了……”

    “沒規矩!”何婧英斥道。這淳兒被自己慣得真是無法無天。

    袁錦瑩溫和地說道:“阿英你也不用訓她。你昏迷不醒的時候這小丫頭眼睛哭得腫得跟核桃似的。要不是法身找著事情給她做,這小丫頭準得哭暈了過去。”

    自己昏迷著,淳兒定然是擔心得不得了,自己怎么就沒注意到呢。方才還那樣訓斥她,何婧英心中不免有一絲愧疚,面上也柔和了下來:“我也不是訓她。只是若是知道王妃來過,那前幾日就應到竟陵王府致謝的。”

    袁錦瑩:“你看你,說得是哪里話。我們之間不講這個。雖說法身只能算我侄兒,但他三歲那年開始就住在我們竟陵王府里,住了整整十年,我一直把他當作親兒子呢。如此算來,你也該算我半個媳婦兒。無需如此講禮的。”

    何婧英能感覺到,袁錦瑩說起此事并無半分虛假。蕭子良在石頭城所做的事,她也未必知曉了。

    這邊袁錦瑩與何婧英敘著話,那邊石胡莩已將六疾館的病人都挨個探查了一遍。石胡莩對袁錦瑩說道:“王妃,幸好這里的病人,沒有一個有鼠疫之癥。”

    閻無咎奇怪道:“那倒是奇怪了,鼠疫一般爆發起來,疫情會迅速蔓延,一般不會只有一例。”

    石胡莩:“那具尸體現在可有人認領?”

    閻無咎搖搖頭道:“那具尸體現在還在義莊,沒有人認領。”

    何婧英道:“這人的家人呢?”

    石胡莩道:“這人是自己走到六疾館來的。因為沒有疫情,我起初只當是尋常的熱癥。后來這人沒過兩日便因渾身發熱而死。我就請了閻無咎來取了那人的尸首去。”

    何婧英問道:“這人可是個乞兒?”

    閻無咎搖搖頭:“這人絕對不是乞兒,他雖然衣衫有些爛了,但衣衫的面料卻是平織絹。”

    六疾館里大多是一日三餐不得溫飽的窮人,所穿衣服也大多是麻衣。平織絹雖不是什么昂貴的面料,但也至少要屠戶,商人一類,有經濟收入的人才買得起。

    六疾館是專為窮人設立的,但凡是有些錢的人家,都寧愿自己花錢請郎中,不愿與這些窮人乞兒為伍。

    何婧英又問道:“石郎中,這人在六疾館中可有說過什么?”

    石胡莩面露不忍之色:“這人是個啞巴。他舌頭被人割了去,怕是又什么仇家。他在六疾館里,就呆在那個角落里,很怕人。只要有人經過,他都會縮成一團。”

    袁錦瑩聽聞割舌一事,面露不忍:“這京城里自有王法,這些歹人怎么可以如此兇惡?”

    何婧英道:“如此一來倒是棘手了。這人若是躲避仇家逃到了這里,那這人從何處來就更難知道了。不知道鼠疫的源頭是哪里,萬一疫情擴大,那更不敢想啊。”

    何婧英問閻無咎道:“閻公子可報了官了嗎?”

    閻無咎道:“報是報了,只是一具無名尸體,又因病而死,京兆府尹未必會偵辦。”

    袁錦瑩對何婧英說道:“這件事我回去給王爺說說,讓他命京兆府尹排查此事,京兆府尹定不敢抗命。阿英,你便也回去對太子說說,這事關鼠疫,也應當是要皇上知道的。”

    何婧英恭敬道:“是。另外要是再有第二例病例,還請石郎中與閻公子即時告訴我與王妃。”

    何婧英拜別袁錦瑩,打算直接去太子府,將此事告知太子。可剛一出六疾館,就見太子府的馬車早已停在了六疾館門口。太子蕭長懋打開車簾對何婧英說道:“阿英,隨我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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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察覺

    隨太子回府,淳兒比何婧英還緊張。淳兒挑來簾子偷偷看了眼前面太子的車:“小姐,太子可從來沒有主動要我們過府去,今日是怎么了?”

    何婧英搖搖頭:“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會找到六疾館來吧。”

    淳兒縮了縮脖子:“我覺得太子比王爺還可怕。”

    何婧英:“太子哪里可怕了?”

    淳兒:“王爺平日里也就是冷著一張臉罷了。可太子總是一副生氣的模樣,我在太子面前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錯惹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