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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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 難不成,陸大人看上人家了? 孫旭抬手飲了一口酒,故意道:“與平康坊的小堂垂簾,茵褥帷幌相比,在這飲酒,著實是無趣了些,陸大人覺得呢?” 一提平康坊,陸宴眸色一凜。 孟惟詫異地看了一眼在自己心中如謫仙一般的陸大人。 孫旭眼里涌進了半分痞氣,緩緩道:“小孟大人還不知道吧,陸大人的紅顏知己,可是平康坊南曲里最有才情的姑娘,美人才子,風月佳話。”這顯然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語氣。 話音甫落,沈甄的小耳朵一動,陸宴將手中的杯盞“噹”地一聲砸在了案上。 一旁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魯參軍,垂眸喃喃道:“陸大人這份風流肆意,誰不羨慕?” 說罷,魯參軍仰頭又喝了一杯,拍了拍胸口道:“便是連云枝姑娘那樣才貌雙全的女子都對大人服服帖帖,陸大人在風月里的手腕,著實令我佩服!” 陸宴喉結(jié)微動,沉聲道:“他喝多了,勞煩孫大人給他送回去。” 孫旭笑容燦燦,起身將魯參軍架起來往外頭走,隨后對著孟惟道:“過來搭把手。” “欸,來了。” 陸宴走在這三人后頭,從沈甄身邊經(jīng)過時,將方才包好的青團放到了她的桌角。 沈甄埋頭吃魚。 臨出門前,他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果然,只能瞧見她后腦勺上的白玉簪子…… 陸宴出來后,不禁揉了下眉心。 向來心細如發(fā)的孟惟好心提醒道:“陸大人那包青團好似落在里面了。” 孫旭看著陸大人蹙起的眉頭,也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他先前說的那句——晾著便是。 他的耳朵一向好使,若是沒聽錯,他方才分明是付了兩份酒錢。 —— 燈光隱隱,夜里月明。 李棣身著玄色長裾,坐在六皇子對面。 六皇子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皺眉道:“前方消息來報,豫東那邊的災情又嚴重了,眼下工部尚書之位懸著,你作為工部侍郎,總不能無所作為吧。” 李棣雙手握拳,“殿下息怒,并未是臣不想作為,而是臣上次的提議被吏部的人給否了,說是工程太大,國庫里一時抽不出那么多銀子。” 六皇子咬牙切齒道:“你可知道太子近來日日在往哪兒跑?” “還望殿下明示。” “是大理寺獄!”六皇子深吸了一口氣,“大理寺獄中有誰,你心里應該有數(shù)。你的本事,能同他沈文祁比嗎!此番太子若是給他弄出來,別怪本王沒提醒你,你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李棣低頭道:“可沈文祁的罪是出自陛下金口玉言……翻案談何容易!” 六皇子起身怒斥道:“根本就不需要翻案!沈文祁若是能平息民憤,造福我大晉百姓,圣人可還揪著城西渠的事不放?一句戴罪立功!就能將此事揭過!他若重回朝堂,工部哪兒還有你的位置!” “李棣,明日早朝,你親自向圣人請命去治理水患,半分都拖不得!” 第92章 人靜時,李棣離開了魏王府。 六皇子閉目靜坐,忽然有個小廝敲了敲門,“進。” 小廝低聲道:“奴才剛才去了一趟許家,許大公子,情況不妙。” “如何不妙?” 小廝欲言又止。 “快說!”六皇子怒道。 “許大公子的命根子也被砸了……”小廝緊著鼻子道,“日后,怕是難有子嗣了。” “豈有此理!”六皇子騰地一下起了身子,“備車,我要入宮。” 安華殿中青煙裊裊,許后坐在桃漆木的四方椅上,一邊揉太陽xue,一邊道:“來了?” 六皇子道:“母后,許威的事怎么樣了?父皇如何說?” “能怎么樣?”許皇后緩緩睜開眼:“你舅舅昨日去見了陛下,陛下卻將這案子交給了刑部,瞧著吧,這事到最后,只能是送個替死鬼來。” 六皇子怒道:“許威膝下無子,日后也不必想了……此事若是沒個說法,許家以后如何在京中立足?” “那你可知許威遭襲之前去見了誰?” “兒子聽聞,是沈家三姑娘。” 許皇后眉梢一立,“你聽得不全,他不止見到了沈三,還見到了長公主。” 六皇子愕然。 通過靖安長公主再去想陸宴的態(tài)度,六皇子不禁疑惑道:“母親的意思是……此事并非長平侯,而是陸家所為?可沒道理啊,兒子在京安插了這么多眼線,從沒聽過沈家和陸家有甚交情!即便中間有個隨鈺,可姑姑不該出面啊。” “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不過往壞了想,此事若真是陸家做的,你舅舅那兒就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下了,算了,這事等威兒醒了再說吧。”許皇后揉了揉左肩,道:“東宮那邊近來不安分,明日的事,你可跟李棣交代清楚了?” “母后放心,明日早朝,他便會自請去豫東。”六皇子咬牙道:“丟了一個刑部,這工部絕不可能再丟了。” 六皇子咳嗽了兩聲。 許皇后道:“行了,你剛從洛陽回來不久,早些回去歇了吧。” 水患愈演愈烈,圣人要選一人擔任河防使一職。許家這邊召集幕僚挑燈長談,太子那邊也沒閑著,顯然,都在為明日早朝做準備。 今夜長安的夜色如海上明月初升,拖拽著波濤萬頃。 西市的喧鬧,隨著暮鼓的鏜鏜之聲,戛然而止。 陸宴彎腰進了馬車,楊宗正準備問要不要去小夫人那兒,只聽陸宴道:“去周府。” 今夜的陸大人,在未來老丈人和未來夫人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未來老丈人。 —— 元慶十七年,七月二十八日,卯時一刻。 皎潔明星高,蒼茫遠天曙。槐霧暗不開,城鴉鳴稍去。 夕霧未收,宮墻垂柳。從五品以上官員步行于宣政殿外,站成兩排,成元帝身著常服從寢殿里走來,內(nèi)侍高呼一聲起朝。 劍佩聲隨玉墀步,衣冠身若御爐香。左右史官夾香案分立殿下,百官開始奏事。 洪御史手執(zhí)快報開始宣讀災情近況,每念一句,官員的心就跟著揪一下,暗道一聲毀了。 這次黃河發(fā)生的大決口,不止讓豫東、冀南遭了難,現(xiàn)如今連魯西北都有大片的土地被淹沒,再這么下去,別說國家財政扛不住了,便是明年的收成也不用指望了。 洪御史闔上了折子。 不及半晌,中書令及左仆射文樟便帶頭指責工部的不作為。 左相許柏林攜同僚反唇相譏,大意便是——別光罵工部,你有啥能耐,你來。 你來啊! 一群老狐貍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很快,太子門下的御史大夫洪承,兵部尚書鄭永與六皇子一脈就開始了你來我往的挖苦和諷刺。 表面言笑晏晏,實則句句都往心窩子里扎。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今日早朝,又成了太子與魏王之間的博弈。 不相干人等皆縮起了脖子,低頭看地,默默算著下朝的時辰。 成元帝臉色鐵青,掂著手里的奏折“啪”地一聲拍到了桌案之上。“我晉朝百姓在外受苦受難,朕憂心忡忡,數(shù)夜未眠,你們這些肱股之臣、國之棟梁,除了說這些昏昧之言,還能作甚!” 皇帝一怒,寒冬臘月,眾人打了個寒顫,殿內(nèi)雅雀無聲。 就在這時,李棣上前一步道,“臣,愿前往豫東治水。” 成元帝眉毛一挑,“哦?李侍郎有何計策?” “臣以為,治水還應以修建堤防為要務。” 一聽又是修堤防,成元帝的臉色不免平淡了些。 人人都跟他說修建堤防,吏部撥給堤防的銀子還少了?成效呢?修了塌,塌了再修,與無底洞無異。 成元帝不置可否,冷眼看著群臣。 太子殿下上前一步道:“兒臣有一物想交與陛下。” 成元帝淡淡道:“何物?” 太子道:“兒臣前兩日曾去過一趟大理寺獄,見到了罪臣沈文祁。沈文祁深知自己罪孽深重,無顏面圣,便托兒臣將這兩本書呈給陛下,一本為河防全覽、一本為兩河管見。” 洪御史搭腔,“河防全覽……兩河管見……這兩本書,臣倒是未曾聽過。” 太子答道:“這兩本書皆是罪臣沈文祁在獄中編撰,本宮也不曾讀過。” 罪臣二字,太子咬的極重。 話音甫落,六皇子和左相許柏林目光不由一緊。 成元帝接過,低頭翻閱。 看看殿內(nèi)這些只知道說些狂悖之言的廢物,再看看手里的兩本書,若說心里毫不動容,那定然是假的。 這上面的字字句句,說是畢生心血也不為過。 赤誠之心躍然紙上,惹得皇帝拇指輕顫。 陸宴抬眼便知,太子此舉,是送到皇帝心里頭去了。 若說豫東的民憤是一把火,那沈文祁這兩本書和他找來的那位“天師”,就是將火燒的更旺的干柴。 眼下時機剛好,陸宴向右走了一步,沉聲道:“臣記得,元慶十四年,黃河白茅堤也出過一次決口,沈文祁以挽流之策治水效果甚好,此番黃河流域接連受難,唯這白茅堤相安無事。眼下民憤難抑,人心惶惶,臣提議,不如讓沈文祁暫任河防使一職前去治理水患。” 擲地有聲,心中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