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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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罪臣之女,他是鎮國公府的世子,地位之懸殊,顯而易見。鎮國公,靖安長公主,絕對不會允許她做陸家的宗婦。 她心知肚明,高門嫁娶,最重不過是四個字——門當戶對。 看著他的眼睛,她忽然覺得,這一刻,好像比上一刻,還要難過…… 沈甄睫毛低垂,隱隱發顫。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擔心的那些,都不會發生的?!标懷巛p聲道。 若不是深思熟慮過,他也不會輕易許下承諾。 大概每一個傻透的姑娘都會如此,聽到這樣的話,心里忍不住發酸…… 陸宴看著她再次紅透的眼睛,心口又跟著泛疼,他不禁自嘲一笑。 她簡直是自己的克星。 一哭起來,真當是治他治的死死的,丁點辦法都沒有。 “三姑娘又哭什么?不樂意嫁?”陸宴咬牙道。 沈甄雙手卻環住他的腰,小臉埋在他胸口,蹭了蹭,細細軟軟的發絲,抵在他的下頷處。 幾不可聞地嗡嗡了兩個字,愿意。 陸宴漆黑的雙眸劃過一絲笑意,又道:“本官本以為,沈三姑娘多少會矜持些,沒成想,你就這么想嫁……” 陸宴還沒說完,沈甄照著他的腰就狠掐了一把。 陸宴笑著把話咽下去,轉移了話頭:“我不在,記得照顧好自己,不許吃涼的。東宮那邊若是問起你這段時間去了哪,你就說是揚州,將楚旬的名字報上去。” “我知道了?!?/br> 陸宴想了想,又咬著她的耳朵道:“你實在想我,還可以去京兆府門前擊鼓?!?/br> 聽了這話,沈甄的耳朵“刷”地一下就紅了。 “誰想你?”沈甄反駁道。 陸宴輕笑,隨手捏了捏她不堪一握的細腰,將匣子放回到她手上,“我走了,這個拿好了。” 沈甄仍是推還給他,“大人,這些我真的不要。” “為何?” “我能養活自己和沈泓。”沈甄拿一雙漂亮的眼睛看著他,“大人不記得了嗎?我在西市,還有一家香粉鋪子?!?/br> 陸宴一怔。 是啊,她確實能養活自己。 他們初見那日,她便是坐在香粉鋪子里撥弄算盤。 她人雖天真了點,但算數卻是極好,賬冊記的也清楚,就像去揚州的時候,也幫了不少忙…… “合著我都白折騰了,你什么都不要?”陸宴掂著手上的匣子,眸色稍暗。 “要?!鄙蛘绻戳斯此氖中模澳愕镍澴恿粝隆!?/br> 外面宵禁的鼓聲響起,鼓聲錘耳,好似催促著人趕緊離去,陸宴摸了下她的臉,緩緩起身。 他行至門口,剛撐起傘,沈甄就拽住了他的袖口。 四目相對,她低聲道:“大人,慢走?!?/br> 男人低低地“嗯”了一聲。 —— 不得不說,人的習慣是很難改變的。 比如沈甄這個認床的毛病,一換地方,她就不習慣,天幾乎都快亮了,才闔上眼睛。 堪堪睡了半個時辰,就坐起了身子。 日頭高升,云層靜移,郁郁蔥蔥的樹影灑落在地上,忽聞一陣轔轔之聲,有輛馬車停在保寧坊的一處宅子前。 沈甄趿鞋下地,急匆匆去開門。 當自己所念所想之人,皆出現在眼前時,她忽然有種走在云端的感覺。 沈甄吸了吸鼻子。 清溪熱淚盈眶地喊了一聲,“姑娘!” “三jiejie!你先低頭看我。”沈泓在下面拽著她的裙擺。 沈甄低頭看他,無奈地笑道:“好,看你,看你?!?/br> 沈泓太久沒見親人了,一見到沈甄,就開始喋喋不休,恨不得把他們在揚州每天的事跡都講一遍,沈甄聽得發困,不一會兒就打了呵欠。 “泓兒?!鄙蛘缛嗔巳嘌劬Γ澳闫綍r也這么和楚先生說話嗎?” 沈泓搖了搖頭,“先生不許我說太多話,說對嗓子不好?!?/br> 沈甄沒憋住,輕笑出聲,摸了摸自己的弟弟的腦袋,“你留些力氣,等大jiejie來,你去講給大jiejie聽好不好?” 沈泓點了點頭,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趁著小孩子睡午覺的功夫,沈甄同清溪去了一趟西市,開了百香閣的大門,取了十幾貫銀錢,和兩個珠釵。 雖然沈甄已經離京數月,但她這張臉,到底是不容易被人遺忘的。 她梳著樂游髻,身著一襲鵝黃色的容紗曳地裙,腳踏一雙軟底珍珠繡鞋,頭上斜著一支蕾花妝白玉簪,容貌昳麗,身段也更勝從前,就幾步路,也好似帶著華彩,溢著流光。 這惹眼的模樣,一出現在眾人眼前,立刻掀起了波瀾。 沈甄走進一家當鋪,將珠釵放進銅盤中道,“掌柜的,我有東西要當?!?/br> “就這兩支珠釵?” “是?!?/br> “這支一貫,這支三貫。” 沈甄接過,“多謝掌柜?!?/br> 西市孟家當鋪旁邊,是一家首飾鋪子,外面站著好幾個貴女,許家的許意清,王家的王蕤,孫家的孫宓都在,還有幾個,沈甄便不大認識了。 王蕤道:“欸,那是不是沈甄嗎?她怎么回來了?” 孫宓道:“我聽說她被一個年逾五十的商戶老爺買去,做了第七房小妾,那老爺十分疼她! “受寵的話,按說不該缺錢啊,怎么會來當東西?” 王蕤捂嘴笑,“你們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五十歲?那豈不是能做她阿耶了?天爺,你快別說了,說這樣的污穢話,也不怕回家挨罵!” “我記得,沈甄曾經對你們也是極好的?!痹S意清緩緩道,“她也許只是另有難處,你們就少說兩句吧?!?/br> 孫宓小聲道:“清清,我們也只是說實話罷了,你也不想想,她阿耶讓咱們大晉死傷多少人……” 許意清睨著孫宓,冷笑一聲。 心道:若不是沈家一朝沒落給你爹讓了位置,工部尚書的位置還能由你孫家人來當? 孫宓的父親,便是現任的工部尚書,孫正荃。 這個世界從來不缺謠言,更不缺對落魄美人的謠言。沈甄清楚,她們口中的第七房小妾,興許都算是能入耳的…… 許意清朝著沈甄的方向走去,孫宓在后面道:“清清,你快回來,你干嘛去!” “三姑娘?!痹S意清站到沈甄面前,“三姑娘什么時候回的京城?” “就在今日?!鄙蛘缧Φ?。 許意清道:“她們胡說話,我代她們跟你賠個不是?!?/br> “不必,你是你,她們是她們?!鄙蛘缫活D,“我還有事,就先走了?!?/br> “三姑娘若是有難處,可以同我說。” 沈甄回頭道:“多謝七姑娘好意,我心領了?!?/br> 離開當鋪那條街,清溪氣得手腕顫抖,“姑娘方才為何不讓奴婢去解釋?那孫宓簡直欺人太甚,全然忘了以前是怎么眼巴巴在侯府門口等著姑娘的,現在竟這般詆毀姑娘名聲……” 沈甄笑道:“她們愛說甚便說甚,嘴長在他們身上,我們如何管得了?她們便是當面不說,背后也一樣還會說,你去解釋了也是無用。” 清溪愣住,低聲道:“姑娘好似變了些。”在清溪眼里,她家三姑娘是個很較真的人,一是一,二是二,是非好壞,涇渭分明。 沈甄低頭看了看腳下,忽然覺得,長安還是那個長安,但她,確實變了些。 這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她經歷了家族的傾覆之禍,經歷了給人做外室的屈辱掙扎,又經歷了在揚州時的爾虞我詐、被下毒、被追殺…… 回頭再看小姑娘家的這些個心思,又怎會輕易生出難過氣憤的感覺? 沈甄頭一次,連罵許意清一句虛偽都懶得罵了。 能讓她難過的人,已是屈指可數。 傍晚之前,沈甄雇了幾個工匠,在宅院門前掛了個匾額——沈宅。 沈甄抬手摸了摸,嘴角掛上了笑意。 第73章 元慶十七年,五月三十。 房檐下的風鈴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晃,發出細碎的聲響。夕陽西下,nongnong流云紛至沓來,將靜謐的沈宅覆蓋。 稀疏的雨點墜在地上,沙沙作響,不一會兒的功夫的功夫便大雨如注。 忽聞一陣敲門聲,清溪放下手中的竹掃帚,皺了下眉,心道:這太子殿下上午剛送了兩個女婢過來,這會兒又是誰…… 須臾,清溪走進春錦堂,掀開幔帳道:“姑娘,有人來找了?!?/br> “是誰?”沈甄正彎腰給她的白鴿喂食。 “是孫家小姐和王家小姐?!鼻逑沧炖^續道:“東宮的人早上才來過,她們下午便來了,這一個個,果然都是千里眼、順風耳?!?/br> 沈甄一笑,心里清楚,她們如此殷勤,不過是想來看看她過成了什么樣子罷了。 又或是想看看,她的宅子里有沒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