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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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兒,你若是跟了滕王,不只是我,便是整個肅寧伯府,都是要與你共進退的,你莫要亂想,知道嗎?” 須臾以后,沈甄低著頭,聲如蚊蠅,“若是姑母能保住泓兒,甄兒便什么都聽姑母的。” 一聽這話,沈嵐總算是送了一口氣,笑道:“泓兒也是我的親侄兒,等過了明日,姑母便把他接到肅寧伯府上去住,定會好好照看他,若你想見他了,跟姑母說一聲便是了。” 沈甄看著沈嵐一臉真摯的神情,整顆心都涼了。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可說到底,他們就是想把沈泓扣押在肅寧伯府,以此來威脅她罷了。 沈甄知道,若是今晚走不成,那她和泓兒,便真就成了砧板上的魚rou,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 傍晚時分,暮色漸濃。 清溪一邊沈甄和沈泓換衣裳,一邊輕聲囑咐道:“姑娘離開后,千萬要記得,莫走官路,也莫走水路,最終的落腳地兒,誰也別說。” 話音甫落,外頭就響起了連綿不絕的鏜鏜之聲。 鼓聲錘耳,便意味著,宵禁要開始了。 長安城中宵禁制度森嚴,晝市一休,順天門便會用這暮鼓之聲,催促行人速速歸家。待六百槌鼓聲一停,不僅街上會禁止人通行,城門坊門也會一同關閉。 就是現(xiàn)在了。 安嬤嬤裹著一件大衣,披散著頭發(fā),點了兩個火折子,慢慢出了屋。 天色昏暗一片,四周也黑漆漆的,安嬤嬤動作麻利地將火折子扔到了前院門前的一堆細柴和干草上,“刷”地一下,火苗竄起,瞬間點亮了整個院子…… 另一邊,沈甄則拉著沈泓的小手,躬著身子,從地洞鉆了出來。 沈甄不敢回頭,拼了命地往城門的方向跑,即便她背對著院子,也好似能看到,那nongnong的烈火…… 跑到半路,沈泓拼命地咳了起來,沈甄停下腳步,撫摸著沈泓的背,“要不要停下來歇會?” “三jiejie,我還能忍。” 沈甄攏了攏他身上的衣裳,低聲道:“跑的時候別用嘴呼吸,盡量用鼻子,實在難受了,就捏捏三jiejie的手,知道嗎?” 沈泓點了點頭。 昭行坊離安化門最近,二人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到了城門口,卻怎么都瞧不見那個眼角有疤的官兵。 沈甄越來越急,忍不住四處眺望,不安之感越來越重。 就在這時,忽聞一陣腳步聲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沈甄回頭看去,只見幾個府兵打扮男人赫然站在她身后。 一切都好似靜止了一般。 須臾,寒風呼嘯,如刀割斧鋸一般地落在她身上。 天色烏沉,細細密密的雪從墨色的空中急速下墜,冰冷地,沉重地落在了她的臉上,融化成水,像極了淚。 只見那人,翻身下馬,越過人群,不疾不徐地來到她面前。 他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幽暗深邃。 他強勢地,毫無憐惜地看著沈甄,薄唇輕啟,“三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第7章 外室 陸宴強勢地,毫無憐惜地看著沈甄,薄唇輕啟,“三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他的眼神太過尖銳,讓她無處可逃。 沈甄低下頭,雙手堵住了沈泓的耳朵,道:“泓兒,把眼睛也閉上。” 父親從小便教導他們不得撒謊,所以即便是眼下這種狀況,她仍是不希望沈泓聽到接下來的話。 沈甄強裝鎮(zhèn)定,語氣平緩,“方才家中起火,我見火勢太大,四處蔓延,便帶著弟弟跑出來報官。” 她知道自己話定是漏洞百出,可仍是抱有一絲希望。 希望他能再幫自己一次。 然而她話音剛落,楊宗便壓著一個士兵走了過來,“主子,找到人了。” 沈甄聞聲望去,在看清楚了這士兵眼角的疤痕后,小臉瞬間煞白,指尖都在輕輕顫抖,沈泓有些害怕,不由小聲道:“三jiejie,你怎么了?泓兒能睜開眼睛了嗎?” 陸宴喜怒難辨地看了她一眼。 按照晉朝律法,衙門捉人,是可以用麻繩或是鐐銬桎梏住犯人,以此來防止他們半路逃跑的,可他念著她的臉皮,便親自走上前去,不輕不重地鉗制住了她的雙手,沉著嗓子道:“沈甄,認罪嗎?” —— 沈甄本以為,這位陸大人會直接將她壓回衙門,卻不想,他竟然帶著她,穿過了兩條正街,走入了深巷里一處占地雖狹,卻雅人深致的院落。 仰頭一看,那塊由紅衫木精雕而成的匾額上,刻著兩個字——澄苑。 院內(nèi)小路逶迤曲彎,梧桐和芭蕉林立,池塘小橋,門窗水榭,無一不精致。若是到了春日,定會有“虛閣蔭桐,清池涵月”的絕景。 可沈甄眼下不是來觀景的,她越是觀望四周,心里就越是不安。 然而她的手被他死死地攥著,一絲力氣都用不上了,只能隨著他腳步繼續(xù)往前。 直至瀾月閣,他停下腳步,瞥了一眼沈泓,對楊宗道:“先帶他去西廂。” 沈泓一直很乖,五歲的孩子,一路上沒哭也沒鬧,但眼看著要被人帶走了,突然奮力地蹬起了小腿,“三jiejie,三jiejie,他們要帶我去哪?” 沈甄連忙安撫他,“沒事的泓兒,你先跟這位大人走,三jiejie一會兒就去找你。” 沈泓蹬腿的動作沒停。 楊宗知道自家主子最是討厭孩子折騰,連忙將他打橫抱起來,小聲道:“小公子,你過會兒就能跟你三jiejie見面了,且等等就是了。” 楊宗將沈泓抱走后,陸宴帶她進了瀾月閣。 一進門,他便松開了她的手,燃了燈,然后沉沉地開口道:“本官給你一次機會,說吧。” 也許是為官甚久,說話的氣勢早已渾然天成。 所以即便此刻他的身后,擺的是一張頗為曖_昧的黃花梨木所制的架子床,也絲毫不影響他不近人情的官威。 沈甄攥了攥拳頭,根本不知該從何開口。 認罪嗎? 這樣大的罪名,她要怎么認? 可狡辯嗎? 被他當場捉住,如何能狡辯? 她皺眉思索,半晌過后,實在受不住他那拷打的目光,只好低聲道:“今夜所有的事,皆是我一人所為,我認。” 聽了這話,陸宴若有若無地提了下嘴角,又道:“所有的事,都哪些,說來聽聽?” 沈甄兀自咬起嘴唇,雙目泛紅,但卻不肯垂淚,按照他的指示,輕聲道:“負債違契不償……畏罪潛逃。” 說到這,她又似徹底豁出去一般,道:“陸大人既然捉住了我,那我也不再狡辯,到了明日,您把我送到金氏錢引鋪便是。” 陸宴嗤笑一聲。送到錢引鋪去? 他緩步來到她身邊,將手伸進她的襦裙,準確無誤地從她的身后搜出了一張戶籍單子。 沈甄瞳孔微縮,立馬伸手去搶,但這人卻猛然舉高,根本不叫她得逞。 因著身量的優(yōu)勢,沈甄就是踮起腳,也依然是夠不到。 陸宴將紙張一抖,攤在她眼前,一字一句道:“假冒文書,篡改戶籍,私自縱火,賄賂官員,你覺得,該當何罪?” 聽到這的時候,沈甄已經(jīng)徹底慌了。 那雙如麋鹿一般清澈透亮的雙眸之中,盡是慌亂,額角也跟著浮起了點點冷汗。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了。 若是他這樣查下去…… 安嬤嬤,長姐,誰都保不住。 少頃,他低沉的嗓音在她頭上緩緩漫開,“光是偽寫官文書印這一項,其刑罰,就可判流放二千里,若是再算上其他的,絞死不為過。”在波詭云譎的朝堂混跡多年,他太清楚,怎樣的言辭,會擊垮一個人。 何況是一個十六歲的姑娘。 沈甄被他說的身子發(fā)軟,內(nèi)心崩潰,險些站不住,眼淚就在眼圈里打轉(zhuǎn)。 陸宴伸出手,扳回她的下巴,逼她正視自己,目光灼灼道:“沈甄,你覺得,我為什么把你帶這兒來?” 沈甄對上他那壓迫人的目光,心里亂的已是跟打鼓一樣。 是啊,他為何沒有帶她去京兆府? 而是來了私人的府邸。 思及此,她才猛然發(fā)現(xiàn),他今日穿的并非是那件暗紫色的官服,而是一件玄色的大氅。 她忽然猜到,他此刻的眼神是在暗示著什么。 沈甄臉色煞白,有些答案呼之欲出,但她卻不敢再往深處想,一絲一毫都不敢。 二人離得很近,陸宴一個別有所圖的男人自然不會在乎什么,可沈甄不一樣,自打猜出了他的意圖,她便再也聞不得他身上的那股檀香味兒。 她身后就是墻壁,已是無路可退,情急之下,她抬起兩只小手,抵在他的胸口,幾不可聞地喚了一聲,“大人。” 她的聲音哀哀欲絕,滿是祈求。 旋即,她的金豆子,終是不由自主地墜了下來。 她一落淚,陸宴便皺起了眉頭。 一滴下來,他的胸口就跟被人砸了一樣,再一滴下來,更甚。 自打遇見她,他便得了這讓人煩躁的怪病,不過今日倒是讓他發(fā)現(xiàn)了點規(guī)律,好像只要她哭得狠了,那他疼的也會厲害些。 合著她還不能哭是么? 他抬頭看了看房梁,咬牙切齒地笑了一聲。 得,陸宴向后退了一步。 他耐著性子等她了半天,見她沒有要停的意思,眉宇微蹙,冷聲道:“你若是再哭,明日一早我便去李家抓人。”李家,說的便是李棣之家,他是沈甄的大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