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章
石圪節公社一夜間成為了廢墟,僅有幾棟較新的房子保留了下來,用以維持短期的工作部署。公社剛被推平后,沒多久,王永建便氣勢洶洶的領著一幫人,前來造勢。是啊,他們原本以為自己信仰的公社短時間內被保護了起來,不會再被拆遷,然而誰知道,昨天他們前腳剛一走,后腳劉跟明就把拆遷隊叫了過來,然后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就把公社給鏟平了,這下子可給石圪節村的人氣壞了,一大早人們就帶上鐵家伙趕到了公社門口,把公社堵得水泄不通。 劉跟明剛好去縣上開會去了,主要也是縣委要傳達土改的相關注意事項,給各個公社分配一下工作部署。這次,黃原地委副書記白勇也趕到了原西,來督促工作!白勇將撤社文件的附件這次也一并傳達給了他們基層干部,強調要務實抓好土改方針,盡量避免與農民階級引發不必要的糾紛,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做好群眾安撫工作,對有損利益的百姓進行經濟補貼等等。另一方面,就是關于鄉的問題了。各個縣要盡快確定鄉鎮管理制度,將公社迅速合并為鄉,并選好鄉址,同時對基層干部進行裁撤,并推優選拔,成為鎮長,等等一系列的工作部署。 在會上,劉跟民就毫不加掩飾的提到了石圪節公社目前的現狀,村民們對撤銷公社這個事情一直持抵觸情緒,并且把昨天的事情也一一做了一個詳述!這倒是引起了白勇的重視!縣委也很關注,倘若石圪節公社是這樣,那么反映出來的,可能其他地區的公社撤銷都會面臨同樣的問題。如何安撫群眾的情緒,確實應該重點考慮一下才行。白勇為了進一步了解情況,便決定跟劉跟明一同前往石圪節,深入到基層中去瞧瞧群眾目前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抵觸情緒,回來也好拿出一個應對方案來。劉跟明當然是不希望白勇前去,因為他清楚,昨天夜里偷偷地把公社推掉,就是不地道的做法,現在石圪節的村民很有可能已經成為了暴民,這陣子應該已經把公社堵的水泄不通了,這萬一白勇去了,受到意外,他這個小小的鄉長可承擔不起責任。跟民找了不少理由,想阻撓白勇,不過白勇執意要去,最后也沒法子了。 下午的時候,倆人就開上吉普車,從原西縣一路向石圪節村開去。當車子駛向距離公社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時,就已經可以看到前面圍堵了不少人,每個人手里都拿著鐵鍬,大概是在這蹲了一上午,有的人累了,就席地而坐,好像專門是來狙擊劉跟明的。司機看到這一幕時,也很害怕,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繼續開下去,白勇沒有搭理,讓車子繼續駛過去。當村民們看到了一輛吉普車駛來的時候,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瞬間翻騰起來,將吉普車圍堵的無法在前進一步。 司機把車停下,劉跟明從車上先下來了,然而跟民剛一下車,一個土塊就朝著他頭上砸了過來,也幸虧是土塊,而不是石塊。劉跟明沒有吭聲,望著這些人,趕到一陣頭暈目眩!是啊,對于這幫人,自己真的拿他們沒辦法,跟他們講道理實在是講不明白,一言不合就開始造事!此時此刻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一般。 “劉跟民,你個王八蛋,把話講清楚,昨天是怎么答應我們的?說話就如同在放屁?趁我們一走,就把公社鏟掉?”王永建抓住他的領子罵道。 “跟你們講不清道理,我只能這樣做了!這是國家的政策,誰也不能改變。”劉跟明說。 “去他娘的政策,老子只知道國家是為老百姓服務的,沒了公社以后上哪去借貸,上哪去買東西?大老遠的跑到原西去?老子不干!”他叫罵道。 “你不干也由不得你,王永建你知道你現在是在做什么嗎?你這是公然和上面作對,就不怕把你關起來?”劉跟民回擊到。 “哼,反正你今天不給個說法,我們就賴在這不走了!”然后其他人都跟著應和道,他們大概是惱怒到了極點,現在都恨不得上來把劉跟民撕成兩半。 就在這個時候,孫少安也忙趕過來了,他今天早上就已經看到了石圪節的村民前來鬧事,不過,當時跟民不在,所以少安就沒過來。孫少安忙跑過來,然后一把把王永建的手從劉跟民的領子上拽開。 “哎呀,永建,你這是搞什么,我跟你直說了,劉跟民昨天本生是不愿意讓拆遷隊拆公社的,是我勸他連夜找他們拆掉的!” “甚?少安?是你?”王永建一陣驚訝,然而驚訝過后,緊接而來的就是氣憤。 大家跑來圍住孫少安,張鐵強(石圪節村的副支書)上來就對著少安的胸口上給了他一拳。 “孫少安啊,孫少安,你這人無恥!昨天你是怎么說的?你告訴我們不拆公社,說話不講誠信?虧我還敬你是條漢子!” “哎呀,那我當時說了也不算數啊,我那陣也只是想把你們打發走,不然人拆遷工人豈不是急了眼了?”少安笑著調侃氣氛的說。 “孫少安,你少在這放屁。老子問你,公社拆了對你有什么用?你是有本事,開了個大磚廠,這錢天天花都花不完,現在罐子村你又給資助了一個磚廠,生意也起來了。我們石圪節有啥?就靠這一個公社,點便利,沒了公社,你讓我們怎么混?你這狗娘養的倒是說啊。”張鐵強罵道。 “不是,哥,你聽我說” “你說話就是在放屁,老子不想聽,一句話,要么你給我們把公社建起來,要么就給錢。”是的,此時此刻,張鐵強已經開始耍起了無賴,聽來也可笑,憑什么會給你錢呢?國家的政策擺在那,現在你充其量就是個釘子戶,還想炸一筆錢,這不可笑嘛。 少安聽后,感到一陣荒唐,他怒吼道,“沒了公社,你能死嗎?啊?我就問你,能死嗎?自己沒有本事,就知道抱著公社的飯碗啃?這錢一個子也不會給你。我來告訴你公社沒了,對我有啥便利,我可以帶著我的磚,去原西縣在開個分廠,而你們只會越來越窮,到時候就等著吃土去吧。有本事自己去創業,沒那本事也別成天跟個怨婦一樣不停抱怨。”少安大聲罵道。 一個粗漢子聽不下去了,拿著鐵鍬上來就沖著孫少安頭殼上拍了過去,還好是板背,不過這一下也夠要命的了,孫少安感到一陣暈眩,然后倒了下來,他緩過來以后,又從地上爬起來,眼冒金星的沖著粗漢子望去。 “來,砸,有本事繼續砸。”少安指著自己的頭頂,沖著他喊道。 這人也被嚇著了,半天不吭聲,呆呆地立在了原地,望著少安。 突然,傳來陌生的聲音,原來是白勇,剛剛的一切白勇都看在眼里,他也坐不住了,然后從車上下來。 “小伙子,不是挺狂的嘛?來,我看著你砸。” 這個粗漢子也有點害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了白勇身上,這個人大約四十歲上下,手拿一個黑色公文包,身著一身正裝,鼻梁上頂著個老花鏡,面容嚴肅,人們漸漸地意識到,這個人應該就是上級領導,而且還是官位不小的那種。這下子王永建也不敢吭聲了,剛剛那囂張的氣焰一瞬間消失的無蹤無影。 “民兵呢?”白勇語氣嚴肅的問。 然后兩個拿著槍的民兵就過來了。 “把這兩個人帶走,先看起來!”白勇吩咐道。 于是,王永建和那個打人的粗漢子就被民兵駕走了,他們被看了起來。而周圍的人一片唏噓,個個都耷拉著頭,隱隱約約的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鬧啊!非要這樣嘛?一個個的都想干啥?沒有一點組織,一點紀律?都要造反?”白勇罵道。 下面沉寂了一會兒,終于又有一個膽大的人張口了,“不是我們鬧,是他們失信在先。答應我們保留公社的,結果才一個晚上就出爾發爾。” 白勇笑道,“這是我下的命令,有意見嗎?” 那人在沒吭聲。 過了一會兒,白勇情緒漸漸的平復了,然后心平氣和的說道,“同志們,你們的心情我能理解!大家習慣過去的公社,所以不希望我們撤銷它,不過我要告訴大家,黨和國家這么做,肯定不會虧待你們的!你們只是聽到了撤社,但是還有‘還鄉‘被你們忽略了!我白勇在這擔保,一年后,你們每個人過得都比現在要好。“ “憑什么你說好就好,要是過得不好,又該咋辦?“人們喊道。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如果你們一年后比現在更窮了,盡管來黃原找我,我會原封不動的把你們想要的公社還給你們。” 白勇的這一番話,村民們也沒什么地方在能反駁了,他們便只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了!不過,事情還沒有結束,白勇這個人,他們不敢動,不過孫少安的這筆賬,石圪節村的人都不會忘記。這件事情上他們必須要向少安討一個解釋!不然,他孫少安以后的日子也別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