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八月,算是一年中最繁忙的一個月。秋天到來了,地里的玉米及谷子也進入了成熟期。莊稼人又開始忙碌了起來,東拉河沿岸,到處都可以聽到男人吆喝的叫聲,那當然是對今年高收成的肯定。信天游的聲音更是回旋不絕。而大雁也摻和著各自的叫聲從頭頂掠過,向著南方飛去。中途還時不時的下來在谷子地上拾上一兩粒麥子粒,在嘴里茲茲的咀嚼個不停。 孩子們也到了開學的時候了。他們背著各自的肩跨包,穿著那用紅布布制成的鞋子,還有各自鮮艷的新衣裳,一步步的向著學校的大門走去。新學期要開始了,他們難免會趕到一種欣喜感來,渴望見到許久未見的老師與同學…… 劉珊海來到原西也快有半年了。自打二月中旬,她把西安國昌中學的實習教師推脫后,便跟著潤葉來到了這幾百里外的偏僻小縣。雖說,原西這幾年也今非昔比了,無論是在經濟上還是生產上,在原先的基礎上都有較大的突破。不過,對于她這個從大城市來的女孩,這些看起來都不算啥。想想西安國昌學校,它們那里光一個cao場就比這里大兩倍多,學生也多出不少。不過,珊海并沒有因此而失望,相反,她反倒對這產生了一種nongnong的興趣。正如潤葉所說的一樣,這里的孩子那股吃苦的勁的確要比國昌那邊的孩子不知要強多少倍。這些娃個個都是那些精明強壯的莊稼人所生的,所以骨子里就帶有一種農民所特有的吃苦精神! 這半年間,讓劉珊海也確實學到了不少,包括一些獨特的教學方法和技巧,這些都是西安那邊所沒有的。 對于她太說,孩子就是她生活的全部。珊海從一生下來起,就十分喜愛那些比自己年齡小的孩子。看著這些國家未來的棟梁之材,要是能出自她的學生,這讓她內心很欣慰。她總能從這些孩子身上學到不少。這大概也是她放棄省上工作,來到這么個偏僻小村子的原因吧,珊海剛來到這時,并不是很了解學校的情況,再加上學校對于這么一個初來乍到的二十三四的小姑娘,也不會有多器重的,一直沒有給她分班,就讓她成天抱著個小凳子,想到哪間教室就去哪間教室聽課,至于授課就不必了。那么多老資格教師都在這,還缺你嘞?不過,后來潤葉為此專門和杜澤成談了談,并且告訴他劉珊海原先的工作和她的學歷……,希望學校能給珊海分一個班讓她去給孩子們授課。 杜澤成聽完后,感到很驚訝。既然是省城來的女孩,干嘛拋下那里優厚的待遇來到他們這個小縣城呢?無論是從教學質量還是在工作環境上,那比西安不知要差多少。不知道這孩子是咋想的。不過,既然她想留在這,那也總不能把人家一直晾在這不管不顧吧,畢竟人是從省里國昌高中下來的,盡管是實習英語教師,那肯定多少也是有點水平的。而且學校也正好缺少英語教師,于是,杜澤成就給劉珊海分了一個班,讓她去給這些孩子教英語。 當今,外語這門學科也正式作為了一門必修的內容,而大多數農村來的孩子,對這門新生的課程感到十分的厭惡。的確,他們長了這么大,一直在講家鄉話。現在突然要求他們說一些西七八糟,毫無邏輯的話,它們又怎肯接受呢。那些只有洋鬼子才講得話,如今讓這些還沒成年的娃們去學,這著實不容易。因此,外語成了八十年代以后,農家子弟的一個最薄弱的學科,多少個孩子都因為對它不感興趣,選擇逃避,而最終無法跨入大學的門檻當然,英語老師的負擔也同樣很重,不少學生壓根就沒把她們當回事,認為這些個會異國語言的奇人永遠不屬于這個世界的。 從四月起到現在,珊海已經給孩子們教了四個月的英語了。起先,他們還是和往常一樣,上英語課依舊是那副頹廢不堪的樣子。不過,劉珊海有著自己一套獨特的教學方式,她引導著這些孩子們去學習外語,還時不時的會給他們放上一兩首外國的英文歌,讓他們去聽,有時,也會講一講世界各國的風土人情,盡管她也沒出過國,但是給這些孩子講一些最基本的文化常識,她還是綽綽有余的。她很清楚,只有把孩子們的視野拓寬了,讓他們能看到外面廣大的世界,他們才會熱愛上外語這門學科的。 果不其然,她的這套教學方法,還真管用。那些孩子們真的對外語產生了些許興趣,原先上課睡覺的,諞話的人也一下子少了許多。后來,全班的學生都開始真正的去學習這門學科,而劉珊海所帶的這個班,其他學科暫且拋下不說,外語成績最起碼要比其他班高出許多。這讓校長杜澤成十分的滿意 最近,學校要組織一些教師到個個村里的學校去,為村上的那些娃們講講課。而劉珊海自然而然的就進入了這些老師的行列中去。正好,田潤葉也是雙水村的,她便決定和潤葉姐一同到他們村的初中班去看看。雖說珊海從小是在大城市里長大的,但她卻對偏遠的農村生活十分的向往。習慣了城市喧囂的她,反倒想到那落后的農村地帶去,對她來說,這樣方許更能感受最真摯的生活。 她給潤葉姐也說好了,希望和她去他們村的那個初中班去見習。(就是孫少安所承包的那個學校)田潤葉當然二話沒說的就同意了。只不過,這么一個省城里來的高材女教師,到他們那個小村子里去,著實不符合她的身份。到時候,村子里的那些漢子看到這么一個端莊而又漂亮的姑娘,口水不該要留一地嘞? 四號早上,她和潤葉從原西縣國立高中出發的。本生她們應該一同乘坐學校那輛唯一的舊校車前往的,不過車剛出原西縣城不久,劉珊海就拉著潤葉從車上走了下來。這讓潤葉很納悶,這個小丫頭到底想搞些什么名堂來,難道又不愿意去了?她心想 “珊海,咱們在車上坐的好好的,你干嘛要下來?”潤葉問。 她聽后,臉有點發紅。過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說道,“潤葉姐,我不想坐校車過去,你們村好像離這不遠,我想讓你帶我步行過去。” 潤葉聽后,笑出了聲,“你呀你,擱著方便的校車不坐,非要走過去,圖個啥啊?” “我我想在你們這片黃土地上走走,感受感受農民的生活。要是坐在車上,實在是太無聊了。”珊海說道。 “那行,姐就和你步行過去。雖說不遠,但也要走不少路呢。”潤葉當然能理解珊海,當初她和自己從西安來到這里,不也就為了能親近親近鄉土生活。唉,這丫頭總是和別人不一樣,其他人都是一個勁的往城里沖,而她卻從城里往外”逃“,還唯獨要到那最荒遠的農村里去。她不禁在心里發問,珊海到底出生在怎樣的一個家庭,想必她的父親,母親也一定和其他人不一樣吧。當然,這些我們也不清楚 于是,潤葉就帶著珊海,沿著田間的小道,向自己的村子里走去。 這個季節里,田野里的確有著令人愜意的景狀。稻谷熟了,金黃金黃的好像是誰在地里鋪上一層厚厚的金子。秋波搖晃著稻谷,使沉甸甸的稻穗有節奏地波動著,好像金山在滑坡。風聲稻浪,如似一曲動人的樂章。一穗穗的高梁高傲地矗立著。秋風吹來,它們象一把把勝利的火把,高興地晃動著。到處都是大雁歡騰的鳴叫,它們成群結隊的掠過頭頂,“嗷”的一聲繼續向著南方飛去。遠處的幾戶人家還飄起渺渺的輕煙,信天游的聲音絡繹不絕的回蕩其中眼前所看到的,耳朵所聽到的,一下子激發了這個女孩那股對生活的激情,她竟然對著遠處喊出了聲來。那聲音聽起來是那般的響亮。珊海陶醉在其中,無法自拔。 潤葉驚訝的望著她,這孩子今天是咋了,雖說沒來過農村,也不至于這般激動吧。 “平時,我看你也挺拘謹的,怎么一到這,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她笑著對珊海說道。 “潤葉姐,我也不知道。剛剛我竟然沒忍住的喊出了聲。”的確,她為自己那莫名的舉動而笑出了聲。 倆人就這樣一直說著,笑著,跑著,很快便到了雙水村。正如潤葉所想的那樣,劉珊海這個城里來的俊姑娘果真引起了村里這些莊稼人的關注。 哎呀,不得了了,今天雙水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自從當年田曉霞去世后,多少年了,都沒有見過這么一個端莊而又漂亮的女孩出現在村子里,人們不禁在想,為啥田家的娃們長的都這般的俊秀,他們大概認為潤葉身旁的這個娃,可能是她的遠房親戚啥的。是的,雙水村還是原先的雙水村,對于這些莊稼人而言,她簡直就是個天仙一樣,瞪得村里那些沒成家的小伙子口水直流,還有幾個人索性跟在潤葉身后,吐沫星子亂攢的講著那些男人口中粗俗的話語。 不久,潤葉便帶著珊海來到了她們村的那個學校。村小學和村初中都在這里,當然,雙水村的這個學校比原西縣國立高中還要落后。即使被孫少安“折騰”了一番,但看起來還是很落后。不過呢,這里的孩子卻絲毫沒有一點壓抑的表情。珊海發現,他們個個臉上都綻放著孩子所特有的笑容,那蔥蔥的小臉蛋看起來是如此的可愛。現在正好是體育課,當劉珊海走進學校的大門時,娃娃們正在紅梅的帶領下在小廣場上跳著橡皮筋,做著拍手游戲。她仿佛聽到你拍一,我拍一,黃鼠進洞不打盹這種童稚的聲音來。 珊海迫不及待的走到了這些正在做游戲的孩子身旁,俯下身子,目不轉睛的看著娃們在做游戲。 “你們在玩些什么,也算我一個唄。”她笑著問道。 幾個女娃差異的看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孩子們才緩過神來。笑嘻嘻的拉著她的手,向一間教室中走去。很快,劉珊海便和他們玩起了孩子們所玩的那些游戲。放在常人,大家大概會覺得這無聊透頂,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姑娘是無論如何都和她們玩不到一起,不過珊海卻覺得很開心,很充實。看著他們臉上的那一個個天真爛漫的笑容,這也讓她心里暖洋洋的! 這么一個洋姑娘,突然到了他們村的學校。這讓紅梅著實吃驚。她把潤葉拉過來問道,“姐,她是誰啊?看起來壓根就不是咱原西的人啊?” “這是我在西安認識的一個孩子。中央師范大學畢業。教英語的,她想來咱們這發展發展。”潤葉說道。 “她是省城來的?怎會不嫌棄我們這?” 潤葉笑了笑,“不會,這丫頭和其他人不一樣。而且她只是來這里講上一兩天課,后面還要和我回原西的。” 紅梅聽后,再沒說啥了。 “唉,咋沒見秀蓮嫂子呢?我也有一段時間沒見她了。我聽少安哥說她也在這里,還是個后勤主任嘞” 郝紅梅指了指旁邊的廚房說道,“她聽說今天你要來這,現在還在準備中午的飯菜哩。” 潤葉聽后,隨即就走進了廚房。秀蓮確實正在爐灶上忙著做飯。水霧霧的白氣哈的她滿頭汗珠,桌子上已經提前放上了三盤菜是的,自打上次黃原聚餐以后,她也有一個月沒見秀蓮了。潤葉于是接過她手中正在切菜的刀,幫著她在廚房里切著菜,做著飯。 中午放了學,孩子們走出校門后,潤葉,秀蓮,紅梅,珊海在中央的廣場上支起了一張小桌子,聊著天,吃著飯。而珊海也真正意識到,其實,越偏遠的地方,就越溫暖。農村除了臟與亂以外,更多的還是那人與人之間的那種樸實與熱情。 —————— 作者的話厚重結實的城墻無法阻擋人們所向往的事物,城外的人想進來,城內的人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