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正月初一,雙水村似乎變得安靜了些許,地上稀稀壤壤殘留著仍未燃盡的爆竹。昨晚的硝煙仍未散近,一縷一縷的彌漫在空中,挨家唉戶的大門被鎖的牢牢實(shí)實(shí)的,誰也不知道門里發(fā)生著什么。是的,這一天,人們開始守在家中,與父母,妻子,兒女嘮嗑。去年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會在這一天又會被他們所翻出來說個不停。 生活往往既是如此,過去的事人們總是難以忘懷,可新的生活往往又使人為之向往,懷念過去時光的人也同樣對新的一年抱有新的希望,可處于新生活中的人又往往又被舊年月中沉痛的記憶所驚醒,而變得猶豫不決,最終停滯不前 這一天,孫玉厚家中似乎與往年不同,因?yàn)椋麄兌嗔艘粋€生病的親人——秀蓮。但過年的開心氣氛卻沒有看出來絲毫的衰退,土炕上,蘭花和蘭香開心的絮叨一些零七碎八的瑣事,母親和二媽賀鳳英在鍋臺準(zhǔn)備午飯,而王滿銀和吳仲平拉著二爸孫玉亭在炕上支起了一張桌子,打起了撲克牌。三人邊喝著邊打。我們的王滿銀此刻已經(jīng)醉的不省人事了,嘴里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仲平,你覺得我家蘭香咋樣?姐夫告訴你,你別看蘭香是個農(nóng)民,在雙水村,她可是全村人人矚目的女娃,用城里的話說,那就是村花,連你嫂子都不如蘭香俊。我給你講,你要是對我家蘭香不好,姐夫錘死你“ 一旁的蘭香羞紅了臉,“姐夫,你說的是什么話,我這不還沒和仲平結(jié)婚嘛”,蘭香不好意思的說道。 而蘭花對著丈夫踹了一腳,說,“看你醉成這樣,不如睡一覺,醒醒酒”,滿銀被這一腳踹的直接栽倒在了炕頭,便睡成一灘爛泥了。看到這一幕,讓仲平哭笑不得,老實(shí)說,他打心底里覺得這個姐夫特別有趣而且隨和。他也許不知道過去的王滿銀是個什么樣子,可是如今的他卻使仲平打心底里對自己未來的姐夫產(chǎn)生了一種敬佩之情。 孫玉厚一邊看著電視,一邊給老母親喂飯,對于他來說,幸福就是看著自己的兒女日子越過越紅火,家庭的一片和樂就是對他一生艱苦的最好回報(bào),可是,現(xiàn)在的孫玉厚卻根本高興不起來。一想到患癌癥的兒媳婦秀蓮,他的內(nèi)心就好像被涼水潑過一般,他想到了十年前,秀蓮從柳林跟著少安進(jìn)了他們那個爛包的家,一個女人將青春最寶貴的十年全部獻(xiàn)給了她的丈夫,獻(xiàn)給了這個家。如今,家里的光景是變好了,可秀蓮卻得了肺癌,他不禁感慨命運(yùn)對老孫家的不公,他也知道,此刻兒子心中肯定比他更難受,他不愿去打擾兒子,只希望在秀蓮生命的最后一段時光中,兒子能給她一個女人應(yīng)該得到的屬于自己的那份幸福。 沒錯,自從少安三天前將秀蓮從原西縣醫(yī)院接回來后,他就沒日沒夜的守在她床前,他看著熟睡的她,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下一秒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妻子。少安緊緊的握住秀蓮的手,淚水早已禁不住在眼眶中打滑,他想讓妻子多睡一會兒,可又想讓她醒來看他一眼,和他說上兩句話。 少安握著她的手說道”傻婆姨,你跟了我十年,從今天起,我不會讓你受一點(diǎn)苦,以后一切都交給我去辦,你說啥我都依著你。我給你在箍一口更大的窯,帶你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秀蓮艱難的睜開了雙眼,望著傷心的少安,伸出那只顫抖的手替他抹去了眼角的淚。 說,”我等著,等著你帶我到外面的世界去“她的臉上漏出了一絲笑容。少安張開手臂一把抱住妻子,無聲的抽泣著 孫少安心里很清楚,秀蓮也許在世上待不了幾天了,可他卻始終沒有放棄為妻子治病的決心。前不久,他已經(jīng)通過田潤葉的老丈人李登云,聯(lián)系上了西安市的一位叫范正華的著名腫瘤醫(yī)師。的確,孫少安不甘心妻子就這樣死去,他向秀蓮隱瞞了過幾天要去省城醫(yī)院治病的事,因?yàn)樗榔拮硬辉敢馍鲜〕窃偃ブ尾。幌氪粼陔p水村走完最后的一段時光,可少安,卻仍決心折騰一番。只要秀蓮一天沒有合上眼,他孫少安一天就不會放棄為妻子治病。 是啊,俗話常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況他們相濡以沫了整整十年,十年間,曾經(jīng)歷過多少風(fēng)風(fēng)雨雨。他想起了新婚夜上秀蓮臉上的那兩個”紅球球”,他想起了那個手持镢頭,為了自己,和村上男人爭斗的那個“瘋婆姨”,他想起了夏天玉米地中他和她在一起數(shù)著天上星星的時光,一切都來的那么突然,他還答應(yīng)要和她繼續(xù)鬧世事一想起這些,少安就頭皮發(fā)麻,有時,他常蹲在門口,雙手抱著頭自言自語道“老天爺,我孫少安上輩子是皅下了什么債,為啥要這要對我?” 這個晚上,少安仍蹲在地上,看著遠(yuǎn)處的黃土地沉默不語,晚風(fēng)在他臉上輕輕拂過,淚水一次次被吹干,而眼眶卻一次次的濕潤起來。父親看著一旁的兒子整天憂愁,就走過來也蹲在他旁邊。 少安察覺到了父親的到來。 說,“爸,你是不是覺得孫少安特別無能,就是個混蛋” 父親嘆了口氣,“秀蓮是個好娃娃,你爺爺在世的時候常說過,好人終有好報(bào),一切都會沒事的,少安,你不必為自己自責(zé),爸爸相信你一定能讓秀蓮好起來的,你還要帶著秀蓮過好日子,帶著全村人致富呢,要振作起來” 兒子再也忍不住了,當(dāng)著父親的面又一次痛哭了起來“我連自己的婆姨都照顧不好,還有什么臉帶著全村人致富呢?“ “不,爸爸認(rèn)為你已經(jīng)做的很出色了,我始終相信那句話,人在做,天在看。只要秀蓮還在,咱老孫家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她治好。我就不信老天爺會這么無情。” 這翻話,讓少安更加堅(jiān)定了治好妻子的決心,他立刻走進(jìn)屋,脫下衣服,鉆進(jìn)了那個溫暖的被窩 他撫摸著熟睡的秀蓮,用手輕輕的向上掀了一下妻子的頭發(fā),笑著說道“放心,你一定會沒事的” 窗外皎潔的月光灑進(jìn)了屋內(nèi),他摟著妻子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夜已經(jīng)靜了下來,晚風(fēng)在不停的吹拂著他和妻子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