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節(jié)
原本, 我想著還是要先去見曹叔, 與他商議和談之事。但如今看來, 此事已經(jīng)不是當務之急。 當下,蔣亢已經(jīng)去與濟北王那邊的人接頭。若不出我所料,蔣亢、以濟北王為首的兗州諸侯、以大長公主為首的豫州諸侯,三家合兵在即, 中原的形勢乃一觸即發(fā)。 曹叔在彭城, 要見到他,恐怕再快也須得數(shù)日,如今情勢已不允許這般拖延。無論曹叔對和談之事如何考慮, 先決都在于他掌握明光道的大權(quán),故而先騰出手除掉蔣亢才是正道。 而先前, 我因為聽呂稷提到云琦半路回來是為了提我,冒出了另一個念頭。 蔣亢那即將會面的人里面, 有人對我感興趣。 我首先想到的是大長公主和桓氏,他們?yōu)榱四媚蠊? 讓蔣亢把我交到他們手里,自是在理。 其次,是張彌之。他既然與大長公主勾結(jié), 大約也會知道我的事。他既然曾經(jīng)打算用刑求從我我嘴里逼問出云氏秘技,想來也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鑒于那范縣是兗州諸侯的地盤,我傾向于來會面的人是張彌之。不過這些都是猜想,看一看便知道了。 司馬斂聽我說了打算, 神色不定。 “此計甚好。”老張頷首,“若張彌之在,可一并將張彌之除掉。” “若張彌之不在呢?”司馬斂插嘴道。 我說:“若張彌之不在,便先殺了蔣亢,再到兗州去殺張彌之。” 司馬斂咽了咽喉嚨。 “就憑著幾個人?”他狐疑道,“蔣亢和張彌之,手下都有幾萬人馬。” “自不止我等幾人。”我說,“還有大王。” 司馬斂:“……” 他的面色微微發(fā)白:“我……” “大王欲成事,便非去不可。”我打斷道,“大王可想過,這王位如何奪回?又如何殺張彌之?” 司馬斂猶豫了一下,道:“我歸順朝廷,圣上定然會將我冊封。至于張彌之,他手下的將士都是東平國的,我既然得了冊封,他們自當歸降,若抗拒不遵,我可向秦王借兵,親自將他們剿滅。” 我聽得這話,心里嘆口氣。天真如此,怪不得東平王一直不愿意將他立為世子,在國中連張彌之也斗不過。 “圣上曾被東平王囚禁之事,大王想必不曾忘記,”我說,“不知大王何以斷定,圣上見了大王不會先將大王殺了?” 司馬斂結(jié)舌,面露惱怒之色,瞪著我:“云霓生,你這是何意?你說過你會幫我!” 我說:“我正是要幫大王,方才的話,不過是想提醒大王,當下之世群雄并起,無人可平白受祿。大王唯有將功贖過,方可讓圣上盡釋前嫌,重賜國祚。” 司馬斂又咽了咽喉嚨。 “你是說……”他說,“讓我先去殺了張彌之?” “殺張彌之可由我去做,大王須得拿回東平國兵權(quán)。”我說,“至于如何奪回,我也有一計,大王不必借兵,便可教他們歸降。” 司馬斂忙問:“何計?” 我說:“若我未記錯,張彌之雖是東平國相,領(lǐng)兵主帥卻是薛敬,對么?” 聽到這個名字,司馬斂的臉黑下來。 “正是。”他說。 “據(jù)我所知,薛敬有一獨女,年方二八,當年東平王在世之時,經(jīng)薛敬撮合,定下了王世子和這位閨秀的婚事。”我說,“而后,東平王和王世子皆歿于趙王之手,這婚事便也沒有了著落。不知過了些時日,這位閨秀嫁出去不曾?” 司馬斂冷哼:“不曾。那女子生得黑丑,若非張彌之游說,怎可當?shù)蒙鲜雷渝垦茨瞧シ颍讨梦腋竿跣刨囌票鴶?shù)十年,便與張彌之兩相勾結(jié),妄圖篡權(quán),實為可惡!” “哦?”我說,“再容我一猜,大王從雒陽回到東平國之后,薛敬大約曾向大王表示過聯(lián)姻之意?” 司馬斂愣了愣,盯著我:“你何意?” “可有此事?”我問。 “有。”司馬斂頗不情愿地承認道。 “大王拒了?” “嗯。” 心里再度嘆口氣,卻終于松下來。 “如此,大王要奪兵權(quán)便容易多了。”我說,“大王此番隨我去認個婦翁,此事可成。” 作者有話要說: 鵝昨天著涼了,有點頭疼,看我那么可憐你們一定會體諒我的對不對~我們明天再繼續(xù)吧么么噠~ 第356章 奇技(下) 不久, 我便與老張等人商議下了去分頭行事之計。 范縣駐守著不少明光道兵馬, 據(jù)老張說, 有兩萬人。要混入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 自少不得老張這樣熟悉明光道的人引路謀劃, 故我此番去,除了帶上司馬斂, 還要帶上老張。因得此事緊要, 須得些人手, 于是呂稷和另外幾人也跟我們同往。 這些謀劃, 自然須得告知曹叔。此事不須大費周章, 派一個穩(wěn)妥的人傳信便是。老張?zhí)暨x了兩名心腹,我用那密信之法寫下了一封信, 交與他們二人。 最后, 便是雒陽。蔣亢殺了養(yǎng)鴿人,這邊的事便只能靠人去送信。此事交給明光道的人去做不合適,唯有派程亮去。 此事, 也是我最憂心的。 大長公主拿捏公子, 除了迫他回歸桓氏, 大約還打著北軍的主意。北軍心向著公子,若公子反了秦王, 北軍自然也會反秦王。 蔣亢拿著我的信物,必是早已日夜兼程送往雒陽去了,雖一時飛不到雒陽,當下也已經(jīng)在半途。如今蔣亢往范縣接頭, 三方聯(lián)合已成雛形,大長公主那邊一旦取得信物,定然不會拖延,慢上半日一日,都風險極大。 當然,公子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大約不會輕易就范。但桓肅和大長公主畢竟是他父母,誰也不知道他們?yōu)榱吮扑头叮瑫僮龀鍪裁词聛怼?/br> “如此,唯有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追趕。”老張沉吟片刻,道,“當下東平國到雒陽的驛道雖斷絕,老叟手中仍有暗線,可在沿途幾處鄉(xiāng)邑中換馬,只是要辛苦了程兄弟。” 程亮笑了笑:“這有何難,包在我身上。” 我看著他,心雖放下了些,卻仍不踏實。 ——大長公主是他生母,靖國公是他生父。這二人若以死相逼,元初可還會踐諾? 驀地,秦王的話似乎又回響在耳旁。 想到這個人,我又憋上了一口氣。 此事,其實最讓我疑惑的就是秦王。 蔣亢反叛明光道,與大長公主和濟北王勾結(jié),這自然是眾人都未曾料見的事。但我早向他陳明過,諸侯個個手握兵馬,一旦聯(lián)合起來必是大患。秦王也一直明白這道理,卻總說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還說什么時機未到,一味向幫助他對付趙王的豫州諸侯示好。他不但讓大長公主去與濟北王議和,還允許豫州諸侯們以抵御濟北王為由,調(diào)兵集結(jié)。 一個自詡聰明,萬事算盡的妖孽,竟會犯下這般疏忽,以至于當下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成事。 這著實讓我萬般不解,從昨日我在獄中冷靜下來思考前因后果開始,有一個念頭就始終在我心頭縈繞。 秦王,當真什么都不知道么? 這些畢竟是空頭猜測,不及眼下之事要緊。我又寫了一封信,交給程亮。老張也派了兩個擅長騎馬奔襲的人跟隨程亮,幫他一路策應。 最后剩下一事,便是阿桐。 他身上還有傷,不便遠行。幸而老張在這附近的鄉(xiāng)中設有落腳的暗點,阿桐可跟著剩下的人去那里將養(yǎng),等將來再與我等相聚。 “霓生,”他神色又是愧疚又是不舍,“此番是我拖累了你,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我安慰道:“等我處置完這些事,有了空閑,自然還會來見你。這些日子外面都不安穩(wěn),你須好好保重,遇事要聽弟兄們的話,切不可獨自亂走。” 阿桐笑笑:“你放心便是。” 又商議囑咐一番之后,眾人各分派完畢,兵分三路,各自離去。 司馬斂雖對我的計策十分惱怒,極力反對,但仍然跟著我和老張一道上了路。 路上,他臉色很是不好,面色陰沉,仿佛要被人賣了一般。 為了保密起見,夜里,我們不曾在鄉(xiāng)間投宿,只在野地里落腳。呂稷等人顯然早已習慣了這般生活,點了篝火,取出糗糧,眾人各自將就著圍坐歇息。 司馬斂吃了幾口糗糧之后就沒有再吃,獨自坐在一處篝火旁,在一塊石頭上慢慢地磨著刀。 我走過去,將一只水囊遞給他。 司馬斂看了看,接過,仍不說話。 我在他旁邊坐下,道:“大王若是猶豫,可不必再跟著我們走。明日遇得城池,我便尋個去處將大王暫且安置了,日后稟明圣上,仍可赦大王無罪。” 司馬斂抬眼,目光一動。 “赦我無罪,東平國也可還給我么?”他問。 我說:“東平國便莫想了,圣上最多念在同宗的情面,賜大王一頃地,讓大王回家種田。” 司馬斂面如死灰。 “我隨你們?nèi)ァ!彼f著,把刀拿起來,在刀刃上吹一口氣,道,“我就算不能親手殺了他,也要看著他死。” 我訝然,道:“張彌之雖從前與大王不睦,也到底護著大王逃出了雒陽,大王怎這般恨他?” “護著我?”司馬斂“哼”一聲,“他不過是想借著我的名號篡權(quán)罷了。想當初,我父王一生英名威赫,若非聽信這小人的讒言,又怎會走上邪路,以致全家命喪雒陽。這一切,我都要從他們身上討回來。” 我訝然。原本我以為此人不過是個被寵得又貪又蠢的紈绔,被扔到石牢便嚇得哭喊求饒,不料還有點志氣。 “如此。”我說,“婚事也無妨了” “無妨。”司馬斂道。 “大王看著我,權(quán)當我是薛敬。”我說,“請大王說一聲小婿拜見翁舅。” 司馬斂愣了愣。 “此乃演練。”我說,“那薛敬非愚鈍之人,大王若不情不愿,他豈會聽從。” 司馬斂瞪著我,神色不定。 他糾結(jié)了好一會,道:“小婿拜見翁舅。” 我搖頭:“大王從前推拒過婚事,如今回頭,須得展露出追悔莫及痛改前非之態(tài)。若可帶些笑容,聲音激昂,又更勝一籌。” 司馬斂繃著臉,火光下,似乎恨不得將我殺了。 “你戲弄我?”他咬牙道。 “大王,可曾聽過勾踐之事?”我冷笑,“大王口口聲聲說要為父母復仇,奪回國祚,原來連勾踐這古人都比不得么?” 司馬斂一怔,沒說話。 少頃,他似深吸一口氣,再看向我的時候,神色已經(jīng)變得平靜。 他唇角扯了扯,露出笑容,把刀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