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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檀郎在線閱讀 - 第333節(jié)

第333節(jié)

    秦王雖常年混跡行伍,但與雒陽貴胄們是一個毛病,就算快要餓死了,用膳的時候也仍要講究斯文,一副食欲不振的模樣。

    我受人恩惠,自不好太不識好歹,過了會,道:“殿下,從前吃過鳳鳴樓么?”

    “吃過兩回。”秦王道,“那是明皇帝還在時,他帶孤去吃的,味道難忘。”

    我了然。

    秦王道:“你可知鳳鳴樓最有名的是什么?”

    我說:“一是臠炙,一是魚羹,一是瓊漿。”

    “你覺得哪樣好吃?”

    “臠炙和魚羹皆名不虛傳,”我說,“至于瓊漿,過于濃郁,我不喜歡。”

    秦王道:“那是你吃得不得法。”

    我訝然:“怎不得法?”

    秦王沒答話,卻看向馮旦:“你今日說,府中有葡萄?”

    馮旦忙道:“正是。那是臨沂侯府中的溫室栽培的,當下已經(jīng)成熟,送了些來。”

    秦王道:“都取來,照舊法取汁。”

    馮旦應下。

    沒多久,他將一盤新鮮的葡萄端上來,已經(jīng)洗凈,新鮮得很,一個個烏紫飽滿。

    臨沂侯府的溫室和冰室在雒陽頗為出名,常年瓜果不斷,冬日吃瓜夏日吃冰,自得逍遙。他原本投在了趙王麾下,被秦王赦免之后,殷勤得很,每日都有許多瓜果送到□□上。

    只見馮旦和兩個內(nèi)侍將葡萄放入一只水晶盤中,用玉杵碾碎,再用紗布濾渣,將汁水倒入一只瓷壺里。而后,他將我和秦王面前的酒杯都倒上一點瓊漿,又注入葡萄汁。

    那酒水濃稠,色如琥珀,竟在葡萄汁中沉淀下去。

    “姊姊請喝。”馮旦道。

    我拿起杯子,喝一口,不由一振。

    那葡萄汁的清甜調(diào)和了酒水膩人的味道,竟是變得爽口起來,喝下去,只覺回味無窮。

    秦王這般正經(jīng)皇子,什么不諳享樂,果然都是騙人的。

    “如何?”秦王問。

    我真心實意地答道:“甚美味。”

    秦王唇角彎了彎,也將杯中的酒飲下,馮旦在一旁看著,忙給他再添上。

    酒足飯飽之后,馮旦和內(nèi)侍們將盤盞杯碗收拾了,退下去。

    秦王身上披著一件袍子,倚在憑幾上,頗是閑適。

    那酒雖調(diào)和了果汁,但終是有些勁頭,我覺得已經(jīng)微醺。

    正當我打算著向秦王告退,忽而聽秦王道:“今日桓瓖請你,可是為了給桓府傳話?”

    他終于開口細問此事,我說:“正是。”

    “讓你勸元初回桓府么?”

    “嗯。”

    “你如何回答?”

    他知道我將來的打算,我也不隱瞞,道:“我不曾答應。”

    秦王緩緩道:“云霓生,你知道雞舍之中,被鷹叼得最多的是哪種雞么?”

    我愣了愣,不知其意,想了想,道:“自是小雞。”

    “非也。”秦王道,“被鷹叼得最多的,是剛剛羽翼豐滿的成雞。它們自幼在母雞的庇護下長大,每有鷹來,自有母雞擋在前面對付,久而久之,它們也只知道往母雞后面鉆。成年之后,母雞不再守著,它們獨自面對鷹擊,便甚容易被鷹叼走。”

    這話說得有眉有眼,仿佛他真的養(yǎng)過雞一樣。

    我聽著,未幾,回過味來。

    爺爺個狗刨的,他說我是護崽的老母雞。

    “殿下莫不是弄錯了。”我嗤道,“元初所作所為,何曾像那躲在母雞身后的小雞?”

    “孤說的小雞,不是元初。”秦王道,“是你。”

    我愣了愣:“我?”

    秦王道:“你曾在桓府中用事,知道大長公主與靖國公是何人。你覺得,他們會放過你么?”

    他終于說到了這兩人,我想了想,道:“他們放不放過我,與殿下這雞舍的典故何干?”

    “你回到元初身邊至今,大長公主和桓氏可曾對你下手?”

    我說;“不曾。”

    秦王頷首:“須知這并非是大長公主和桓氏多無能,而是他們忌憚元初,至于將來,可便難說了。大長公主與桓氏只怕不會放手讓元初離開,他既無庇護之力,你須得好自為之。”

    這話說得,仿佛我真是那待宰的羔羊一般,連自保的本事也沒有。

    “殿下怎突然說起這些,”我好奇地問道,“莫非察覺了什么?”

    “不過見今日大長公主言行,提點提點罷了。”秦王說著,倚在憑幾上,“孤這長姊,越是死敵便越是客氣。你若以為她果真寬以待人既往不咎,乃是不智。”

    此言與我所見略同,我說:“如此說來,殿下甚是在乎我的安危?”

    秦王注視著我,道:“孤在乎你,很奇怪么?”

    我一愣。

    秦王卻移開目光,道:“孤的大業(yè)還未成功,用得到你的地方還多,自須得在乎。”

    那聲音有些低,不緊不慢,竟是有些溫和。

    我不以為然:“這不須殿下cao心,這天底下能陷我于死地的人,還未出聲。”

    秦王冷笑一聲。

    “你知道哪些被鷹叼走的雞,死前都是甚模樣么?”他說,“便是你這樣,自以為是,目中無人。”

    我反唇相譏:“殿下既這般擔心我,不若現(xiàn)在就對大長公主和桓氏下手。”

    “下手?”秦王淡笑,搖頭,“大長公主和桓氏當下不過是野心大些罷了,辦事卻是得力,孤正當用人之際,他們乃不可或缺。”

    說來說去,還是那些權(quán)術(shù)的算計。我在心中嗤之以鼻。

    “那便無法了,”我裝模作樣地嘆口氣,道,“我生是元初的人死是元初的死人,他們就算果真這般容不得我,我也無法,走一步看一步便是了。”

    我想著這般沒志氣的話,秦王定然看不上,敷衍敷衍也就過去了。

    “云霓生。”秦王停頓片刻,道,“當初你說過,助孤事成之后,你要遠走高飛。”

    我頷首:“正是。”

    “你和元初若遁走,必為了避開桓氏追蹤東躲西藏,倒不如留在雒陽,封侯拜相,兩相安穩(wěn)。”

    這話聽上去倒似與桓瓖一路。

    我看著秦王,有些詫異:“殿下這是與我閑聊?”

    秦王倚在憑幾上,姿態(tài)慵懶:“反正眼下無事,聊聊又如何?”

    我倒不忌諱在他面前將此事說開,道:“殿下知我性情,我若隨元初留在雒陽,雖跟著他享盡榮華,卻必然離不得權(quán)貴那些逢迎應酬,無甚樂趣。且就算我愿意,莫非大長公主和桓府便會待我好么?只怕未必。”

    秦王頷首:“有理。不過若是元初果真舍不得離開呢?”

    我猶豫了一下,道:“他不會。”

    “你怎知他不會。”

    “他應許過我。”

    秦王又露出了那看三歲孩童的眼神。

    “大長公主是他生母,靖國公是他生父。”他不緊不慢道,“這二人若以死相逼,元初可還會踐諾?”

    這話著實逾越太過,我不由瞪起眼。

    秦王不以為忤,與我對視。

    “殿下管得可真多。”我說,“這與殿下無干。”

    “自與孤有干。”秦王道,“孤當初還說過,會讓你改變想法。云霓生,你除了遠走高飛和立在桓府,還有別的路可選。元初能給你的,孤也能給你。”

    我定住。

    目光相對,他看著我,雙眸映著燭光,熠熠的,卻透著看不清的深邃。

    “給我?”片刻,我說,“殿下能給我什么?”

    “你要什么?”

    我看著他,沒有答話,少頃,站起身來。

    秦王見我走到他面前,亦露出訝色,目光愈加定定不移。

    未幾,我伸出手,放在了他的額頭上。

    秦王:“……”

    果不其然,那上面燙手得很。

    “殿下今日服藥了么?”我問。

    “云霓生,”秦王有些不耐煩,“孤……”

    “馮旦!”不等他說下去,我轉(zhuǎn)頭向外面喊道,“快去取涼水,還有藥!”

    第325章 猜疑(上)

    秦王確實又發(fā)燒了。

    這些日子,他的身體雖然已經(jīng)恢復, 但畢竟大病一場, 仍有些虛。

    據(jù)馮旦說, 他這兩三日都不曾歇好, 時常與人議事到深夜,早晨的時候, 他騎馬到營中巡視,奔波半日, 想來就是那時著了涼, 以致晚上又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