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這話出來,南陽公主扯了扯她袖子,雙頰緋紅。 看她們這般,我著實詫異。 枉惠風搜羅了一大筐寧壽縣主的壞話,不料她原來卻是要為南陽公主大橋。 我說:“稟縣主,公子不曾與奴婢說過,奴婢也不知?!?/br> “你怎會不知?”沈嫄道,“赴宴總要備禮,表兄可曾令人備禮?” “不曾。”我說。 南陽公主看著我,露出失望之色。 “霓生,你去問問表兄,便說……”沈嫄想了想,道,“便說我兄長也去?!?/br> 我答應下來,心里搖頭。這沈嫄當真不會套話。沈沖要想約公子,何須經過我? 寧壽縣主道:“聽聞桓公子與謝浚謝公子甚善,你說謝公子也去便是?!闭f罷,她瞅著南陽公主笑了笑,又轉向我,意味深長,“云霓生,桓公子若去,我重重有賞?!?/br> 我忙道:“奴婢不敢。” 寧壽縣主神色平和:“你不過傳個話,有甚敢不敢?” 沈嫄擺了擺紈扇,道:“我喚你來,便是此事。你去辦就是,但勿與人多舌,知曉了?” 我答道:“知曉了?!闭f罷,行禮退出。 走下石階的時候,我仔細地想了想此事,覺得幫一把無妨。 我十分理解南陽公主。這般金枝玉葉,自然能挑最好的郎君。而放眼天下,最閃耀的適齡才俊,非公子莫屬。我若是南陽公主,也會一眼相中他。 反正我只是牽個線,成不成,最終須得看公子。吃里扒外的奴婢最受主人厭惡,不過此時乃兩廂情愿,大長公主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怪罪我。 我有些為沈沖可惜,不過我并不介意把沈延的美夢攪黃,除此之外,還能得些額外的賞賜。 所以這事怎么看也是穩賺不賠,何樂不為? ***** 待我回到場邊,公子正騎馬跑過來。馬夫忙給他牽著馬,公子跳下馬來,青玄給他遞上水碗,又遞上剛浸過蘭湯的巾帕。 公子喘著氣喝了水,擦了擦臉上和脖子上的汗,問我:“你方才去了何處?” 我說:“沈女君喚我到樓臺上去,與我敘些話。” 公子朝樓臺上望一眼,不出意外地,我又聽到了那上面傳來吃吃的笑聲。 這時,場中突然傳來喧嘩之聲,只見一人從馬上摔了下來。公子見狀,冷下臉,扔下巾帕,翻身上馬,跑了回去。 “倒地者何人?”我問青玄。 青玄張望著,道:“似乎是平原王,方才被太子的箭驚了馬?!?/br> 我訝然,朝場中望去。只見已經有人將平原王扶起,看上去怒氣沖沖,是龐玄。 龐玄是龐后的弟弟上虞侯龐寬的兒子,與桓瓖一樣,在皇帝身邊任中郎。當今天下,外戚勢大者,除了荀氏和沈氏,便數龐氏。龐氏也是開國勛臣,龐后的祖父龐綏,曾是前朝的青州刺史,后歸附高祖,做過太尉。除了龐后之外,龐綏還有另一個女兒嫁給了先帝的異母兄弟楚王,與皇家的關系可謂密切。不過與荀氏和沈氏比起來,龐氏一向行事和順,如龐后一般,甚是本分。 只見平原王跛著走了兩步,皺起眉,似乎已經上不得馬。 幾個內侍忙抬著攆跑過去,將他扶到攆上。 “今日太子這隊甚兇悍。”青玄嘖了一聲,繼續八卦,“你方才在樓臺上時,荀凱還差點撞了表公子?!?/br> “哦?”我說,“而后如何?” “表公子三中贏了他?!鼻嘈?。 我欣慰不已,與有榮焉。 平原王退了場,馬射也跟著中斷。不少人前去查看平原王的傷勢,我見公子和沈沖他們也策馬到了場邊,忙跟過去。 只見平原王的衣裳破了,似乎方才摔得不輕。城陽王在邊上,令人去叫太醫,端來清水,清理傷口。 未幾,太醫匆匆趕到,正給平原王查看腳傷的時候,太子也走了過來。 “傷勢如何?”他在步攆邊上駐足,沒有下馬,居高臨下地問道。 平原王忙道:“小傷,不妨事?!?/br> 太子往上面看了一眼,又問太醫,“治一治,便可上場么?” 太醫道:“稟太子,平原王扭傷足踝,須得養傷,不可再上場?!?/br> 太子皺眉:“還差最后一輪,比得正酣,少一人如何繼續?”說罷,吩咐左右,“去場邊去看看還有誰可上場,替下二弟?!?/br> 隨從忙答應下來,分頭去尋。 旁人交換著眼神,皆意味深長。 內侍要將平原王抬回府去,平原王卻止住,道:“將我置于廊下便是?!?/br> 龐玄聞言,道:“殿下傷了足踝,還是回府歇息才是?!?/br> 平原王卻一笑,看著他:“我看完再回。” 龐玄還想說什么,平原王打斷道:“我就在此處,你比完送我回去便是?!?/br> 他堅持如此,龐玄笑笑,只得答應。 尋找替補還須得好一會,眾人也借著空隙,各自到場邊歇息,更衣飲水。 公子和桓瓖回來的時候,面色都不太好看。 “我看也不必換人,就這般比完得了?!被腑崒ⅠR鞭丟給仆從,忿忿道,“射不中便要重射,怎么比也是全勝?!?/br> “低聲些?!鄙驔_提醒道。 “怕甚,聽到又如何?!被腑嵗湫Α?/br> 公子未發一語,只看向不遠處,未幾,道,“他們尋到人了?!?/br> 眾人看去,卻見內侍引著一人騎著馬過來。 秦王。 第25章 遠遁(上) 我驚詫不已。 公子等人亦露出訝色。 “秦王今日也在?”沈沖道。 “許是剛到?!惫诱f著, 恢復了些奕奕之色。他將杯中的水飲盡, 用錦帕拭了拭唇角, 交回給我, 對沈沖二人道,“走,我等也去看看。” 說罷, 上馬朝場中奔去。 秦王身上的單衫看上去是一件脫去外袍的底衫,騎的馬和所用的弓箭也是平原王方才所用。他奔過場中,馬蹄帶起一陣煙塵。 射馬繼續, 兩邊重新對陣。 太子一馬當先,控弦發箭, 中了月支一枚,馬蹄一枚。 后面眾人一陣歡呼。 兩方交替而行,城陽王緊隨其后, 亦中了一月支和一馬蹄。而后是荀凱,比太子好些, 中了二月支一馬蹄。 而后是龐玄,也中了二月支一馬蹄, 平原王那邊一陣叫好之聲。 “他前半場不行, 此番倒是神勇?!鼻嘈贿呧局献右贿呍u論道。 公子上場之時,樓臺上一陣嗡嗡的談笑,我望去, 只見那些閨秀都站到了窗前, 用紈扇半遮著臉。公子的騎射有大家指點, 動作頗為優雅,有力而輕盈,控弦聲過之后,箭矢射穿了月支二枚和馬蹄二枚。 我聽到了樓臺上一陣幾乎暈闕的贊嘆。 青玄嘆氣:“可惜公子分到了太子那隊,只怕勝了也要被人說道。” 他說得沒錯,太子一向爭強好勝,且從來不太在乎公平不公平。他每每察覺自己這隊要落后,凡有人射得不好就令重射,故而雖無許多良將,如今也以三中領先。 不過我無所謂,我看這種場面,從來不關心勝負。 公子之后,又過一人,接著上場的是沈沖。他的騎射一向不如公子,平日里,我更愛看他舞劍。但他的衣袂迎風飄起時,亦甚為迷人,我看著他飛馳而過,心中只有“翩翩君子”四字。他輕松地射下二枚馬蹄,到在場邊與桓瓖說笑。我看著桓瓖摟過他的肩頭打鬧,不禁思緒飄蕩。我要是桓瓖,大概會鬧得更兇一下,比如抱著他汗津津的身體滾倒在地…… 最后一輪將盡之時,太子領先平原王四中,領先城陽王六中,似乎全勝已是定局。 太子亦露出了得勝之色,策馬回到場邊來,看上去心情甚好。 他對榻上的平原王洋洋得意道:“今日甚是不錯,二弟待得足傷痊愈了,再來切磋?!?/br> 平原王淡笑:“皇兄射藝精湛,弟不才,愧不及兄長?!?/br> 太子對這般言語甚是滿意,道:“這有何難,你還是騎術不驚?;厝ツ傘@書堆,多多練習才是?!?/br> 平原王道:“弟謹記皇兄教誨?!?/br> “嘁?!蔽衣牭秸诤人幕腑嵃l出低低的冷哼。 一旁的秦王聽得此言,道,“射馬未畢,太子不覺現下論勝負還太早?” 太子看一眼場上,道,“不過還差最后一人?!?/br> 秦王頷首,一笑:“正是?!闭f罷,他策馬上場。只見他馭馬之術甚是不錯,平原王的馬在他的cao縱下跑得穩健,毫無生怯。秦王疾馳而過,經過箭靶之時,控弦發箭如行云流水。眾人未及回神,五箭已出,二月支三馬蹄竟是全中。 平原王以一中獲勝,觀看之人無不目瞪口呆,未幾,喝彩聲四起,潮水一般。 太子的神色瞬間僵在臉上。 ***** 勝負已分,往后便是嘉禮。 尚是少年的廣陵王被邀了來做嘉賓,無論勝負,皆以金樽敬酒。 太子雖負于秦王,但場中他是最尊,廣陵王從內侍手中接過金樽,先敬太子。但太子神色不快,接也不接,拂袖而去。 眾人面面相覷,廣陵王愣在當場,不知所措。 秦王卻上前,對廣陵王道:“今日射馬,乃為圣上祝禱安康,殿下第一杯酒,當敬天地。” 廣陵王恢復喜色,依秦王之言,將酒灑下。 他再盛一杯,秦王接過,當眾飲下,場中眾人一片歡呼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