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則說：“要是他們雙方都愿意，當(dāng)然很好。”

    那小女孩被母親虐待、拖延治療，身體情況非常糟糕，福利院興許可以解決治療費用和溫飽問題，卻很難讓孩子維持開朗樂觀的心理狀態(tài)。要是有人愿意給她真正的家庭溫暖，她肯定更能配合治療。

    陸則掛了電話，忽然覺得自己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坐車去常去的書店準(zhǔn)備挑幾本書回去充電。

    他認(rèn)真挑完書出來，目光注意到旁邊新開了一家診所。

    最近經(jīng)常飄雨，屬于春季流感多發(fā)期，診所有不少大人抱著孩子來看病，診所里里里外外都是人。

    比起醫(yī)院繁瑣的流程，社區(qū)醫(yī)院和小診所看病要方便得多，很多小病都可以直接在這些地方解決。

    陸則會注意到這診所不是因為它客滿為患，而是因為有個老人抱著小孩在診所門前繞著圈哄懷里的孩子。

    迎著不怎么猛烈的日光，陸則在小孩臉上看到些不屬于尋常感冒發(fā)熱的癥狀。

    兒科又被稱為“啞科”，不僅因為小孩子的病癥難分辨清楚，還因為小孩往往說不出自己哪里疼、哪里不舒服。

    陸則很少給小孩看病，不過他繼承了葉老頭等人的知識和經(jīng)驗，許多病癥只需要掃上一眼就能確定問題所在。

    一般的病也就罷了，眼前這小孩要是耽誤了治療，反而會出大問題。

    陸則提著手里的書，猶豫了一下，上前和那位老太太搭話：“阿姨您好，這是您孫子嗎？”

    “對啊。”老太太見陸則很有禮貌，手里還提著幾本書，也沒什么戒心，順勢和陸則嘮嗑起來，“這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出生以來一直小病不斷，真是愁死人了?！?/br>
    “媽，嘟嘟怎么樣了？”

    陸則還沒來得及再說話，一個溫婉的少婦已經(jīng)焦急地走了過來，邊說話邊要從老太太手里接過孩子。

    “醫(yī)生說一會給他打屁股針，還說要是還好不了得趕緊去醫(yī)院?！崩咸珖@著氣，“既然你來了，我就先去買菜了，打完針你可得哄著點?！?/br>
    婆媳倆分別后，少婦才注意到陸則還杵在旁邊。

    “你是……”少婦疑惑地開口。

    “你還是帶孩子去醫(yī)院吧?！标憚t平靜地建議，“最好掛性病科。”

    少婦臉色一變。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謝謝大家?guī)兔傅奶?，很甜，我很喜歡。

    圍觀群眾：？？？？？

    第九十五章 胎傳

    雖然癥狀不算特別明顯, 陸則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

    這小孩得的是梅毒。

    本來面對的是那位老太太, 陸則打算先旁敲側(cè)推, 再想想該怎么說。

    這么小的孩子出現(xiàn)這樣的癥狀, 一般人都不會往性病上想, 所以很少能有針對性地治療。

    來的既然是孩子母親, 陸則也就不繞彎子了, 因為這小孩的年紀(jì)會得這種病，往往都是母傳子, 屬于胎傳病。

    在繆希雍的《先醒齋筆記》里就提過一筆，當(dāng)時明朝處于對外開放狀態(tài), 許多外來疾病也已傳入中國。繆希雍早年就曾追隨一位叫馬銘鞠的名醫(yī)學(xué)習(xí), 這位名醫(yī)給一個患喉疾的人治療用的是治梅毒的方法，究其病史，他本人沒得過梅毒, 他父母卻曾得過病。

    這病不是遺傳病, 卻有可能在孕期傳染到胎兒身上，嚴(yán)重的造成早產(chǎn)、畸形，哪怕孩子足月出生，也有一定可能在兩歲前發(fā)病, 更要命的是，早起出現(xiàn)的黃疸、鼻塞流涕、皮疹脫皮等等癥狀不少都是小兒常見病，診所醫(yī)生很容易混淆，導(dǎo)致小孩不幸夭折。

    還有一些先天性梅毒患兒出生時沒注意篩查，也沒有特殊癥狀, 梅毒病菌潛伏在患兒體內(nèi)，到兩歲之后發(fā)病，造成耳聾、智力發(fā)育遲緩等等嚴(yán)重后果。

    不管是別的原因?qū)е滦『⑷静?，還是胎傳梅毒，陸則都覺得少婦作為孩子的母親應(yīng)該知情，不能害了孩子。

    從癥狀看，小孩的情況還不算特別嚴(yán)重，及早治療應(yīng)該能痊愈，不會有太嚴(yán)重的后遺癥，再拖延下去就不一定了。

    在不少人心里，性病都是要諱莫如深的話題，得了病不僅痛苦，還會承受極大的心理折磨，要治也是偷偷摸摸地治，不敢讓別人知道。

    這種心理讓不少黑醫(yī)生黑診所趁虛而入，大大地?fù)屏艘还P黑心錢不說，還會因為不夠?qū)I(yè)的治療水平和服務(wù)態(tài)度對患者造成二次傷害。

    陸則不是愛逛商場的人，不過他記性好，掃過幾次就知道衣服的大致價格檔位，從這位年輕mama的衣著打扮來看，她應(yīng)該是個很普通的工薪階層，全身衣飾加起來不會超過三百的那種。

    這樣的年輕mama生活環(huán)境也比較封閉，更加在意旁人的眼光，是個非常標(biāo)準(zhǔn)的黑醫(yī)目標(biāo)群體。

    陸則補充了一句：“最好去正規(guī)醫(yī)院。”

    少婦臉色有些蒼白，她緊緊地抱著孩子。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被mama抱疼了，立即哇哇地哭了出來。

    陸則見少婦看起來很無措，頓了頓，掏出隨身帶著的便簽和鋼筆刷刷刷寫下一個號碼。他對少婦說：“我在省院實習(xí)，如果有需要的話，你們到了省院可以給我打個電話?！?/br>
    不管大人如何，小孩子都是無辜的。

    沒遇上就算了，遇上以后他不能當(dāng)沒看到。

    “謝謝。”少婦聲音啞了，微微顫抖著手接過陸則遞來的便簽。

    陸則沒再多說，收起自己的便簽和鋼筆，拎著剛買的書坐車回醫(yī)院。

    少婦哄好哭個不停的孩子，才給丈夫打電話。

    她的丈夫是個電工，為了養(yǎng)家每天都很忙碌，她在超市當(dāng)收銀員，工資不高，但老板人不錯。

    結(jié)婚兩年來，他們很快有了兒子，婆婆也很喜歡她，雖然房子只能靠租，但一家四口生活在在一起，日子過得平淡卻又幸福。

    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不用再面對那種難堪的事。

    可是就在她覺得自己可以永遠(yuǎn)遠(yuǎn)離噩夢的時候，現(xiàn)實突然又給了她重重一擊。

    “老公，你過來好不好？”少婦面上一片倉惶，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我和嘟嘟在我們家附近那家診所，你能不能過來？”

    少婦丈夫一聽她帶著哭腔就急了，連忙說：“媛媛你別哭，我這就過來?！?/br>
    被稱為“媛媛”的少婦抱著孩子坐到樹蔭下，哽咽著說：“好。”

    媛媛丈夫很快趕到，身上還穿著深藍(lán)色的工裝，看起來是個憨厚的老實人。

    因為剛才還在上班，所以他身上的工作服臟兮兮，本來他想從媛媛手里接過孩子，看看自己的手又頓住了，只能關(guān)切地問：“嘟嘟怎么了？是不是門診看不好？不要急，我們?nèi)メt(yī)院找好醫(yī)生，我最近接了個活，這個月能多好幾百塊，夠看病的?！?/br>
    “剛才我遇到個省院的醫(yī)生，他和我說嘟嘟可能，可能不是一般的病?！?/br>
    光是想到那個可能，媛媛的心就揪了起來，當(dāng)初她剛發(fā)現(xiàn)自己得了那種病，又痛苦又害怕，拿起刀想往手腕上劃下去，還是丈夫及時發(fā)現(xiàn)搶了她的刀。

    當(dāng)時還是男朋友的丈夫沒有和她分手，還帶著她去看醫(yī)生，后來她病治好了，他還帶著婆婆和她一起出來省會打拼，既是想幫她遠(yuǎn)離那一切，也是想讓他們的孩子別在淤泥里長大。

    后來她的病又沒再復(fù)發(fā)過，丈夫又對她特別好，他們才領(lǐng)了證要了孩子，沒想到病會傳給小孩。

    媛媛抱著孩子撲進(jìn)丈夫懷里，傷心地哭了出來：“怎么辦？老公，怎么辦?。苦洁竭€那么小，他還那么小?！?/br>
    要是早知道會這樣，她絕對不會嫁給他，更不回要孩子的。她不敢想象要是治不好，兒子的一生該怎么辦。

    “別怕，這不是還不確定嗎？”媛媛丈夫?qū)捨康負(fù)е拮诱f，“你不要慌，我們一起帶嘟嘟去省院。”

    “是我不好?！辨骆驴拗f，“都是我不好。”

    “閉嘴！我不許你這樣說！”媛媛丈夫少有地生起氣來，“你沒有錯，你很好，錯的不是你，是那個混賬。”

    當(dāng)初得知媛媛遭遇了什么，他差點去找人拼命，他一根指頭都舍不得碰的人，居然被人那樣對待。

    當(dāng)時他母親生病了，父親又在前一年觸電意外死亡，他只能放棄念書接父親的班養(yǎng)活自己和母親。由于媛媛在念高三，他卻已經(jīng)輟學(xué)，很多人都覺得他配不上她，勸她和他分手。

    那天晚上，媛媛的班主任也以單獨談話為由找上媛媛，開始還是勸媛媛在關(guān)鍵時期別談戀愛，后面就開始動手動腳。

    一個身體纖弱的高中女生哪里敵得過身強體壯的中年男人，那個禽獸就那么喪心病狂地在臨近高考時強jian了媛媛。

    媛媛不僅高考失利，還發(fā)現(xiàn)自己生病了，還是那種極其惡心人的病。

    要不是他及時趕到，媛媛可能就要自殺了。

    要不是媛媛哭著攔下他，他早就拿刀去把那個禽獸捅了。

    最開始那股子沖動下去后，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無可奈何了。

    媛媛手里沒有證據(jù)，當(dāng)時也沒敢聲張或報警，他又一窮二白，還有個帶病的老母親要養(yǎng)活，能怎么辦呢？

    惹不起，他只能帶著母親和媛媛躲開，咬咬牙搭父親熟人的線到省會打拼。

    沒想到幾年過去，這病居然出現(xiàn)在孩子身上。

    明明他們是聽醫(yī)生說已經(jīng)治愈，可以要孩子了，他們才同房的。

    媛媛丈夫痛恨那禽獸之余，還痛恨老天不公，為什么人渣活得好好的，媛媛和他們的孩子卻要遭這樣的罪？

    他是家里的頂梁柱，不能崩潰，只能強忍著痛苦說：“媛媛別哭，這次我們?nèi)プ詈玫尼t(yī)院，找最好的醫(yī)生。我會好好賺錢，嘟嘟肯定會沒事的。”

    媛媛聽丈夫忍著心痛勸慰自己，眼淚慢慢也收了回去。她一手抱緊孩子，一手抓緊丈夫?qū)挻蟮氖终?，對丈夫說：“等嘟嘟好了，我們回老家一趟，我，我不想那個禽獸再害人?！?/br>
    當(dāng)時她太膽小了，連報警都不敢，生怕別人知道自己遇到過那種事、得過那種病。

    直到被剛才那個年輕醫(yī)生點出兒子可能被傳上了，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膽小怕事可能會帶來更多厄運，這次是她的孩子，下次也可能是別人。

    一直逃避、不去面對，只會讓人渣得意洋洋地去禍害更多人。

    哪怕手上沒有證據(jù)，也不能讓那個人渣繼續(xù)為所欲為下去。

    “好，我們回去?！辨骆抡煞蛞豢诖饝?yīng)，握著媛媛的手說，“醫(yī)院應(yīng)該還沒下班，我們這就去掛號！”

    有丈夫在身邊，媛媛沒了剛才的六神無主，點點頭抱著孩子跟上。

    兩個人到了省院，有些迷茫。

    他們住的是目前正等著拆遷的老街，租金很便宜，平時有病他們也不會考慮到省院看病，所以她們這兩年住的出租屋雖然離省院不遠(yuǎn)，卻沒踏入過省院大門。

    這么大一家醫(yī)院，他們連上哪掛號都找不著，還是保安大叔看他們一臉迷茫地抱著個孩子在轉(zhuǎn)悠，主動上前詢問他們想掛哪一科。

    媛媛有些難以啟齒。

    媛媛丈夫很有擔(dān)當(dāng)?shù)亻_口：“性病科。”

    保安大叔常年以醫(yī)院為家，什么病人都見過，見這對夫妻都是本分人，瞧著不像那些胡搞瞎搞的，面上沒露出什么嫌棄神色，仍是古道熱腸地給他們指了方向。

    保安大叔還給他們提建議：“幸好今天是工作日，人不多，要是遇上假期你們這樣直接來醫(yī)院很可能掛不上號，下次記得先網(wǎng)上預(yù)約。”

    媛媛連忙向保安大叔道謝。

    夫妻倆帶著孩子掛完號，忐忑不安地等著。

    工作日人少，加上性病科的特殊性，沒多久就輪到了他們。

    醫(yī)生聽說小孩可能染上先天性梅毒，語氣嚴(yán)肅地問了他們夫妻倆的病史，還讓他們也去掛個號，一家三口一并做個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