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閻妻子是個全職主婦，能言善道，跟誰都能聊上半天，和老閻完全不是一類人。

    見到陸則，老閻妻子馬上高興地說開了：“你師哥跑國外去了，三五年不回來一趟；你師姐又嫁到了南邊，我們家里冷冷清清的。現在你來了，家里總算多點活人氣！”見老閻在旁面露催促之意，老閻妻子還和陸則約定，“對了，小陸啊，下個月我們幾個老姐妹要參加社區廣場舞大賽，一會我去錄一段回來，你給我參謀參謀這套新動作成不成。”

    陸則爽快答應：“沒問題。”

    老閻妻子這才放陸則出門。

    陸則亦步亦趨地跟在老閻身旁前往外科樓報到。

    老閻瞧了眼陸則，想不明白這個看起來和自己一樣沉默寡言的年輕人怎么這么討他老婆喜歡。

    難道是因為當初陸則來實習時，給她們編了一段廣場舞，讓她們一舉拿下那年廣場舞大賽的冠軍？

    比起鹿鳴鎮的小醫院，省院占地面積要大得多，組成也十分復雜，包括急診樓、外科樓、內科樓、行政樓、藥劑樓、醫技樓等等，第一次來的人很容易繞暈。

    離宿舍區最近的是行政樓，包括行政人員辦公室和寬敞明亮的職工食堂。

    兩個人經過行政樓時老閻停下腳步，讓陸則去辦個實習卡，要不然中午吃飯不好辦。

    陸則不是第一次來了，熟門熟路地找了過去報出老閻的名字，不到兩分鐘就揣著實習卡追上老閻。

    老閻沒再說什么，領著陸則走向前方的外科樓。

    這是他們以后工作的地方。

    老閻目前的主攻方向是心胸外科，同時兼顧神經外科。

    要是自己管的科室實在沒手術做了，老閻還會去蹭其他科室的手術，總之這人除了吃飯睡覺之外最大的興趣就是做手術。

    他之所以會熱愛游泳，也是為了能健健康康地多做幾年手術！

    一到科室，老閻第一時間問手術安排。

    今天的第一臺手術是開胃小菜，肺大皰切除。

    肺大皰是一種常見肺病，肺里部分肺泡融合脹大，像吹氣球一樣鼓起來。

    一般來說，肺大皰不嚴重的話并不需要動刀子，今天這位病人比較嚴重，他的肺大皰吹太大，破了，形成了氣胸。

    本來也就做個胸腔引流的事，結果患者是個老煙桿，憋不住躲著猛抽了幾根，病情再次復發，而且比上次更嚴重，都開始咳血了。

    沒辦法，只能開刀。

    這只是個小手術，老閻讓陸則準備好手術知情同意書，和患者以及患者家屬進行簡單的術前談話。

    來陪護的是個濃妝艷抹的中年女人，她拿著知情同意書聽醫生講話，踟躕著問：“他兒子還在飛機上，能等他過來再簽嗎？我不懂這些。”

    不能怪她猶豫，她老公都吐血了，誰知道簽了這名字會不會出什么事。要是出了什么問題她可負責不起啊！

    要不是舍不得現在的生活，她才不要守著個煙酒不離手的老頭過。

    “簽！”

    躺在床上的老頭氣得咳嗽起來。

    這兩年他病痛多了，這女人就露出真面目來了，沒在醫院陪兩天就開始不耐煩！

    老頭氣呼呼地說：“我死不了，小手術而已。你趕緊把名簽了，早做早出院。”

    這句早做早出院打動了中年女人，她在一堆同意書上簽了字。

    陸則默不作聲地收起被中年女人簽了字的文件，給對方也留了一份。

    見習期間遇到什么手術都是看運氣的，陸則以前就沒跟過肺大皰切除手術。

    難得遇上現場學習的機會，陸則自然認認真真跟著打下手，一點都不含糊地觀摩全程。

    事實上整個手術過程比術前準備和麻醉的時間加起來都短，畢竟是個非常普通的微創手術，可以輕松在胸腔鏡的輔助下完成。

    陸則看完后甚至有點疑惑這手術為什么要勞動老閻來做，畢竟是在太簡單了，簡單到只需要十幾分鐘就宣告結束，老閻飛快把幾處嚴重的肺大皰一一切除，示意陸則符合縫合。

    縫合也就每個創口幾針的事，毫無難度。

    手術非常成功，看起來過不了兩天就能活蹦亂跳地出院去。

    老閻讓陸則去和患者家屬下幾句醫囑，算是完成了這場短暫的手術。

    陸則沒怯場，上前和迎上來的幾個患者家屬交待術后注意事項。

    老人兒子長著張國字臉，不笑的時候很有威嚴，眼神和神色瞧著也是長期身居高位的人才有的。他已經四十幾歲，一看就不是那中年女人的兒子。

    見陸則這么年輕，老人兒子不由皺了皺眉。不過他涵養顯然很不錯，耐著性子聽完陸則的話才問：“也就是手術很成功？”

    陸則說：“對，手術成功。”

    老人兒子點頭，心里對安排這場手術的熟人主任不太滿意。

    看這情況就算不是陸則主刀，那也是讓陸則參與了這場手術，雖然他和他父親關系不怎么和睦，也不希望隨便來個人給他父親開刀。

    陸則交待完了，本來沒有繼續攀談的意思，葉老頭卻在旁邊搖頭：“這樣不行。”

    陸則眉頭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

    繼父：崽啊，送你個醫院

    小陸：？？？？？

    注：

    肺大皰相關：參考科普文章《體檢發現“肺大皰”怎么辦？》

    第四十八章 廣場舞

    陸則看向還在麻醉狀態的老人。

    其實問題也不是很大。

    就是臉白了點。

    唇色稍青了點。

    手足青筋明顯了點。

    這不正常嗎？正常人動手術都要虛弱一段時間, 更何況是個煙酒不離手的老人。

    經煙酒荼毒多年的身體想要保持健康太難了。

    他們這場手術主要是治療氣胸、切除肺大皰, 其他問題不歸他們管。

    “怎么不行？”陸則不懂就問。

    “他咳喘不僅是因為氣胸, 還有寒邪直中三陰。”葉老頭很有些痛心疾首。

    有病不治好，葉老頭真是渾身難受，繞著推床轉悠來轉悠去。

    病人術后有個恢復期，身體會比較虛弱, 要是不早早把病治了，病情可能會加重。

    陸則聽懂了, 就是這老人的病不僅是因為內部原因, 還有外感原因。他們切了肺大皰還不算把人治好, 得把這股子“寒邪”也解決了。

    古人所謂的外邪，其實類似于病毒、病菌或寄生蟲, 現在治起來也簡單, 一般就是對癥吃點藥完事。

    陸則回憶了一下老人的病歷, 發現不是這老人對某些藥過敏就是某些藥對這老人無效，老人還有許多老年常見病，很多藥用起來都不適合, 倒是有點棘手。

    陸則看了眼老人的兒子和旁邊濃妝艷抹的中年女人, 簽手術知情同意書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中年女人是老人的伴侶。

    看這兩人的年齡不算是親生母子, 兩人之間的氣氛不算特別融洽, 陸則心里有了計較，語氣平靜地改了口：“雖然手術很成功，氣胸問題解決了，但還是建議老人家檢查一下其他問題。老人家身體虛弱, 最好配合中醫調理，”他掃了旁邊的中年女人一眼，狀似隨意地補了一句，“就是可能要多住幾天院或者把藥帶回家自己煎。”

    老人的兒子聽了陸則建議，眉頭皺得更緊。

    這年輕人好好的一個西醫手術醫生，居然建議他去讓他爸爸中醫調理，真是不靠譜。

    中年女人也覺得不靠譜，不高興地說：“中藥味道太難聞了，還是別了吧，弄一碗藥屋子得臭上一整天。”

    聽中年女人這么說，老人的兒子反而改了主意，淡淡地說：“那我去掛一下中醫那邊的專家號吧。”

    這女人年紀和他一樣大，年輕時看上他爸的錢，非要當第三者，逼得他媽和他爸離婚了。

    現在他爸老了又嫌東嫌西，陪個床都老大不愿意，既然她不樂意聞中藥味，他偏要讓她聞個夠，反正省院這樣的大醫院開的中藥就算沒用也不會吃死人。

    老人兒子顯然是家里當家做主的人，他一開口中年女人就閉了嘴，跟著推床轉去病房陪護。

    家屬和病人都走了，陸則倒回去和老閻一起準備第二場手術。

    老閻抬眼看他：“對中醫感興趣？”

    雖然是讓陸則去下醫囑，老閻也沒有兩眼一閉什么都不管，陸則現在只是個實習生，醫生簽字還是要他來的，責任得他擔著，不可能讓陸則亂來。

    陸則看著飄到左邊又飄到右邊、看起來十分得意的葉老頭，沒有說謊，點頭說：“算是。”

    對中西醫的看法，陸則和葉老頭很一致，不管是傳承下來的、還是創新出來的，只要能治病都是好醫術。

    比如一盆蘭花讓褚老爺子身體大好，就類似于歷史上有名的“情志療法”，設法激發人極喜、極樂、極怒等等情緒，使人熬過病痛，各項身體機能逐步恢復，身患的疾病也能不藥而愈。

    不藥而愈可能有點夸張，但只要自身免疫系統保持著良好的工作狀態，整個人的健康狀態絕對不會太差。

    利用“情志”來治病也是中醫里一種治療方法，只是運用起來不那么容易而已。

    一般而言，對于外科醫生來說只要做好手術、注意一下術后有沒有并發癥而已。

    只要手術效果不錯，他們就等于百分百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至于什么脾肺虛弱、寒邪入體其實都不歸他們管。

    不過老閻不介意陸則廣泛的興趣，反正這小子會的又不是一樣兩樣，中醫好歹也是醫學的一部分，學學也無妨。

    兩個手術的空檔間，陸則才有機會和其他熟人打招呼。

    眾人都很意外陸則這么早來實習，眼見都快過年了，他這是想免費加班的節奏啊！

    忙碌的護士長彭姐還特意過來看這暌違已久的帥小伙。

    “小陸啊，上回怎么不來我們醫院見習啊？”

    “學校安排我去鹿鳴鎮。”

    “我也看到了，就安排你一個過去，真是奇怪。”

    “老師想給我個鍛煉機會。”

    “現在有對象沒？”

    “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