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不知道。”女護(hù)衛(wèi)道。 阿泠透過鐵欄看了她一眼,柔聲問:“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這一句話像是戳中了女護(hù)衛(wèi)的什么點(diǎn),她瞪了阿泠一眼,沒吭聲,阿泠再問她什么,她也不說嗆人的話,默默蹲守在房外。 阿泠抿了抿唇,重新在床上坐好,困意止不住來襲,她警告自己,不準(zhǔn)睡不準(zhǔn)睡。 一日又過去了。 女護(hù)衛(wèi)似乎也察覺到了阿泠從不睡覺,她冷眉問道:“你都不困嗎?” 阿泠搖了搖頭:“心里擔(dān)心,睡不著覺。” 女護(hù)衛(wèi)哼了一聲:“看不出來你還在擔(dān)心。”她的口氣稍微和緩了些,“你還是睡一睡吧。” 阿泠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心里擔(dān)心,睡不著覺?”鄒雪明聽完下屬的回稟后,皺了皺眉:“一直沒睡過” 女護(hù)衛(wèi)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快五日了。” 旁邊的謀士聽了這話,忍不住道:“這人一直不睡覺會出問題的,何況趙泠是否是兇手尚未得到證實(shí),若是出了問題……,這樣吧,不如給她下些安眠定神的藥,大人覺得如何” 鄒雪明看了看謀士,思慮半晌,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今夜送來的晚膳有炙rou和青菜,還有一碗米羹,阿泠拿起陶勺,吃了兩口粥羹后忽然一愣:“你在里面放了什么?”她看向門外的女護(hù)衛(wèi)。 “沒放什么。”女護(hù)衛(wèi)看了眼剛才阿泠用了兩口的米羹,再抬起頭,望見阿泠臉上的質(zhì)疑,淡淡道:“沒下毒,一些安神助眠的東西而已。” 安神助眠?阿泠手一抖,漆勺落在地上碎裂開來,耳邊那道聲音似乎響的更劇烈了些,阿泠捂住耳朵,不想聽,可聲音不是從耳朵里傳進(jìn)來的。 是從心里傳出來的。 不不不,她不需要她幫她,她也不怕。 阿泠緊緊攥著裙擺,輕吁了幾口氣,抬頭看向女侍衛(wèi):“若是今夜我讓你給我開門,你千萬別開。” “什么意思?”女護(hù)衛(wèi)狐疑道。 阿泠苦笑了聲,定定地看著她:“你一定要記好了。” 她雙手抱著膝蓋,再度縮在墻角,睜著眼睛看著那盞微弱的燈苗,若是不由自主地合上眼皮,阿泠便搖搖頭,咬一咬手背,這只手背這幾天已經(jīng)被阿泠咬了好多次,上面密密麻麻攢了許多齒痕。 只是隨著兩只眼皮合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阿泠慢慢朝墻面靠了過去。 女護(hù)衛(wèi)聽著平穩(wěn)的呼吸,瞥頭看了倒在墻角的阿泠一眼,抱著劍靠在了墻角,不知過了多久,獄房里忽然傳來一陣嘔吐聲。 女護(hù)衛(wèi)睜開眼,回眸看去:“你怎么了?” 阿泠按著小腹,吐了好幾口酸水,她臉色痛苦地抬起頭:“我沒事,沒事。”說著,她又對著地板嘔了幾下,有些嘔吐物沾到了床褥上,她抬起頭,不好意思道:“你能進(jìn)來幫我換一床褥嗎?” 女護(hù)衛(wèi)看了幾眼,示意女獄卒重新拿幾床被褥過來,女護(hù)衛(wèi)接過被褥,正要開鐵門,忽然想起那句話,她停了下,不由自主抬頭看去,只見她臉色蒼白的靠著鐵欄,她搖了搖頭,繼續(xù)打開鐵門,這幾日換恭桶什么的她不都會進(jìn)去嗎。 第19章 一更 覃陽城外一小鎮(zhèn)內(nèi),初三看了眼阿簡,擰眉道:“阿簡,我今日回覃陽看看。” “你昨天不是剛回去看了嗎?不是沒什么事嗎?那鄒雪明是抓了主人不假,但我查過了,鄒雪明并非妄斷橫行之人,我們小主子我了解,我在她身邊三年多了,女郎那點(diǎn)三腳貓的功夫,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情,所以我們安安心心等就行了。”阿簡按住他肩膀。 初三覺得沒這么簡單,若是真如此,為什么她提前安排將軍府里所有人離開,若不是他因為揣在懷中的素色手絹掉在覃陽,回頭去找,根本不可能知道她被鄒雪明帶走了。 “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女郎要回安縣開醫(yī)館,不想要這么多人,當(dāng)然得提前遣散。” “那為何你和良姜會從將軍府的密道離開,而不是應(yīng)該在將軍府等她出來。”初三回到將軍府已是晚上,當(dāng)時得知阿泠被帶走,想找良姜問情況,卻發(fā)現(xiàn)阿簡帶著良姜從密道離開。 “自然是女郎的吩咐,你不知道她這個人,特別愛cao心。”阿簡靠窗坐著,邊想邊說,“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就想的特別細(xì),那日鄒雪明找她問話可能提了個醒,她或許怕那群大人物遷怒我們這群小啰啰,就提醒我若是她有什么事,讓我?guī)Я冀芤槐堋!?/br> 初三搖了搖頭,阿簡話多,但邏輯不通。 “好了,你就別擔(dān)心了,若是那群狗官讓女郎頂罪,那我也想好了,到時候我們?nèi)ゾ热瞬痪统闪耍瑧{你和我的功夫,我覺得成功的幾率很大,可現(xiàn)在不是沒出事嗎?我和你說,你別擔(dān)心……” “我出去看看。”不等阿簡說完,初三起身道。 “唉唉,初三,等等我,我也去。” 小鎮(zhèn)因靠近覃陽,頗為繁華熱鬧,日暮西垂,人煙也未散。 初三走在街上,突然沖出一隊急行的甲士,他閃身躲開,只見他們在停下腳步,在布告欄處張貼什么。 布告欄前已經(jīng)圍了一群人,初三走過去,借著個頭高的便利,朝里看去,頓住了。 此時,甲士大聲說:“大家看看這張布帛上的通緝要犯,若是有人見過她,速速報上線索。” 有人小聲嘀咕:“這么好看的小女郎,犯了什么大罪?” “虐殺大覃官吏。” 阿簡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布帛,他張了張唇,初三一下子捂緊他唇,望了眼布帛上的少女一眼,干啞出聲:“先回去。”他捂住阿簡的手在抖。 “不不不,不可能,女郎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一定是那群污吏陷害她。”客棧的屋舍內(nèi),一被初三松開,阿簡立刻怒道,“她怎么可能虐殺污吏!” 阿簡義憤填膺,初三卻盯著從得知這個消息后一言不發(fā)的良姜,沉了沉眉,喑啞地問:“你知道些什么?” 良姜兩只手的手指纏在一起,聽見初三這樣問,她抬頭看了一眼他,又飛快地低下頭,沉默了許久,她才苦澀道:“她覺得不安全了。” “這是什么意思?”阿簡問。 良姜咳嗽了幾聲,自從離開將軍府后,她這幾日許是太擔(dān)心,有些頭痛不適,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具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女郎有時醒來,渾身帶傷,可發(fā)生了什么,她自己都不清楚,更何況我。” “我還是不太明白,她自己都不清楚做了什么,她覺得不安全了,良姜,你說清楚。”阿簡追問。 良姜搖了搖頭,她只能告訴他們,她猜她是病了,或者是癔癥一類。 初三聽罷,起身拿起長劍,拎起包袱:“我去找她。” 見初三現(xiàn)在要走,阿簡連忙攔住他:“你去什么地方找她,女郎待我不薄,即使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去。” 初三看了他一眼,良姜也站了起來:“我也去。”邊說話,她看著外面黑黝黝的天,阿泠最怕黑了,天這么黑了,不知道她找到有光的地方?jīng)]有。 “但我們?nèi)ツ膬赫遥俊卑⒑喿チ俗ヮ^發(fā),就算將生病的良姜算上,他們一共只有三個人,可如今找阿泠的武士有數(shù)百人,他們?nèi)齻€想在這群人前找到阿泠,談何容易。 初三沉吟片刻,給出答案:“跟著那群武士找,我們分開行事。” 黑暗中,初三靠在墻角,緊緊跟著那隊武士,從黑夜到黎明,從小鎮(zhèn)到深山,一路尾隨,初三看著他們一次次的無功而返,不知提著心,還是松口氣。 又是中午,初三隱在那群侍衛(wèi)的暗處,看著他們搜山,初三避開他們,也開始查看。 眼看一座深山被這群武士翻了大半,初三忽然看見一個渾身血的武士朝領(lǐng)頭之人跑了過來,初三半個時辰才看見過他好端端的模樣,如今變成這樣,一個猜測在初三心底浮現(xiàn),他的呼吸忽地快了起來。 那個武士在同伴的支撐下咳出兩口血:“大人,找到了,前方東南四里……“ 初三聽完,腳下微動。 東南四里地外,是個略微拱起的小山包,初三剛靠近,就嗅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他幾個閃身過去,就看見一個身穿水藍(lán)色裙子的少女,渾身都沾了血,水藍(lán)色兌了紅色,變成深藍(lán),她拖著渾身是血的身體慢慢前進(jìn)。 初三的呼吸頓時一窒,一顆心就像被手指緊緊攥在了一起,疼的他呼吸都變得艱難。 少女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什么,猛地朝初三的方向看了過去,四目相對,少女臉上有片刻的茫然,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少女循著腳步聲看去。 “就是她,快捉住她。”那隊武士握緊刀劍,猛沖過來。 少女臉色不變,她右手慢慢收緊,握住長刀,目光冷漠,武士揮刀沖向她,僅有一步之遙,她握著刀柄微動,就在這一刻,武士忽地倒下。 少女握著的刀尚未拔出,他已擋在她身前半步。 少女見轉(zhuǎn),瞇了瞇眼,她盯著眼前寬厚的背影看了瞬間,然后閃身脫離他為她構(gòu)建的安全屋,揮刀沖向那些朝她而來的武士。 一腳踢翻一個武士,初三余光掃向刀刀封喉的少女,啞著嗓子道:“女郎。” 少女不聽,只將目光瞄向朝自己揮刀的人,手起刀落,宛如最熟練的劊子手。 初三眼看人越來越多,數(shù)人沖向阿泠,其中一人趁她不備,從背后偷襲,眼看那利刃即將進(jìn)入她的脊背,初三心口一提,翻身踢走偷襲的武士,而攻擊他的武士就趁這一瞬間,長刀劃破他的左臂,鮮血淋漓。 初三一腳踢開他,長劍刺倒幾個最近的武士,伸手?jǐn)堊∩倥难吐暤溃骸拔覀兿茸摺!?/br> 少女沒來得及拒絕,就被少年攬腰騰空而起,她擰了擰眉:“松開。” 初三沒應(yīng)聲,阿泠握緊長刀,背后是緊追不舍的腳步聲,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腳,趙泠嬌弱,她在深山里逃了兩日,腳上全是磨破的血泡,身上不是刀傷就是劍痕,她瞥了眼初三的側(cè)臉,冷著眉攥緊了他的衣袖。 燦爛的日光落在衣裳臉上,濕潤的血跡干涸,凝固在身上,風(fēng)一吹,那血腥味傳出老遠(yuǎn)。 初三低頭看了阿泠一眼,腳步漸漸慢了下來,他望了眼連綿起伏的小山包,幾個轉(zhuǎn)身,尋到一處能遮住兩人身形的地方,松開攬著阿泠的手,垂眸看向她。 初三心亂如麻,眼前的少女無疑是阿泠,可同時,似乎又不是阿泠,最起碼,那種冷漠兇殘的表情絕對不會出現(xiàn)在阿泠身上。 而且她還有那樣厲害殘忍的功夫,出現(xiàn)在一個孱弱少女的身上,即使她習(xí)武天資非凡,不經(jīng)一番常人難訓(xùn)練,絕對不可能達(dá)到這種地步。 他動了動唇,將那些混亂的情緒拋開,看了看尚未有人追擊來的四周,沙啞出聲:“此地不能久留,我們繼續(xù)走。” 少女瞥了他一眼,隨即冷漠地轉(zhuǎn)身往外走。初三見狀,跟在她身后,少女回頭暴戾道:“你不準(zhǔn)跟上來。” 初三盯著她不應(yīng),她走一步,他就跟一步。 少女轉(zhuǎn)身,猛地停住腳步,初三也跟著停住腳步,少女嗤笑一聲:“刺你的刀有毒,你命不久矣,我勸你趕緊出去找解藥,而不是跟著我。”她看向初三受傷的左臂。 初三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刀傷處除了痛意外,傳來一陣酥麻感,他當(dāng)機(jī)立斷,立刻撕下一截衣擺扎緊傷口處。 阿泠掃了他一眼,足底傳來的痛感讓她有片刻愣神,她繼續(xù)面無表情的往前走,走了一步,她聽見背后傳來腳步聲。 再走一步,還是有腳步聲。 身后一直有腳步聲傳來,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回頭,拿著刀的手朝他指去:“再跟來,我殺了你。” “你殺不了我。” 她嗤笑了聲:“要不試一試。” 初三搖了搖頭:“他們快來了,我們得早些走。”初三將她舉著刀的手按下來,望著她的眼睛:“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想保護(hù)你。” 她冷笑了一聲,并不言語。 過去的她沒人保護(hù),未來的她也不需要保護(hù)。 夕陽夕下,火紅的光芒燒透天際,樹木濃郁的山林里,持刀的少女走在前方,她背后三步處,一個拿劍的少年緊緊地跟著她。 天將黑時,她終于找到一個十分隱蔽的山洞,她走進(jìn)去,洞口有藤蔓遮擋,普通人難以發(fā)現(xiàn),初三掃視了一圈:“前面不遠(yuǎn)處有水,我去打點(diǎn)水來,你在這兒等我好不好。” 她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初三離開山洞,將藤蔓仔細(xì)遮掩好,走向水源,沒走幾步,他聽見極其輕柔的腳步聲,初三回過頭:“你怎么出來了。” 她不應(yīng),沉默地走向水源,飲水洗手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