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宜貴人也用不著狡辯,滿宮上下誰不知道這事兒?”惠常在絲毫沒覺得自己有錯,只覺得旁人不敢問,不敢得罪宜寧,她可不怕,“都說無風不起浪,要是宜貴人真的沒說這話,如今會有這樣的消息?” 宜寧撿了碟子里的豌豆黃吃了一塊,這才柔聲道:“惠常在此言差矣,難道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三人成虎?一傳十,十傳百,明明是謠言,可傳到眾人耳朵里去了,就好像是真的了。” 說著,她更是道:“更何況,是太皇太后下旨封為我貴人的,就算是我要求,也是該求到太皇太后跟前去,亦或者求到皇后娘娘跟前,如何會和皇上開口?皇上向來不管后宮中的瑣事,想必諸位jiejiemeimei都知道。” 她這話音剛落下,赫舍里皇后就扶著菖蒲的手走了進來,微微頷首道:“宜貴人這話沒錯,咱們同為后妃妃嬪,自然該想著團結一心,而不是互相編排。” 因為雙身子的緣故,她走的很慢,臉上又不大好,落座于上首之后只喘氣兒,待喝了一口蜂蜜水潤喉之后這才看向惠常在柔聲道:“惠常在你出身名門,從小就和旁人見識不一般,如何能人云亦云?” 說著,她更是揚聲道:“以后若是再要本宮聽到這樣的話,本宮一定重罰。” 赫舍里皇后性子柔順,很少有說這般重話的時候,如今她這話一出,眾位妃嬪連連齊聲應是。 陸陸續續的人到齊了,赫舍里皇后緩緩開口,“……過了臘八就是年,過兩日就是臘八了,到時候咱們還是和從前一樣到慈寧宮吃臘八粥。” “如今前方戰事吃緊,朝廷里處處都要花銀子,本宮也知道大家這些日子縮減開支,的確是委屈大家了,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到時候一起報到本宮這里來,若能添的加的,正好趁著除夕之前添上,好叫大家過個好年。” 底下的一位小常在忙道:“敢問皇后娘娘,嬪妾屋子里的屏風能不能換一扇?嬪妾屋里屏風的顏色有點舊了,這屏風也用了有些年頭,雨過天青色的屏風就這個缺點,放得時間長了,就容易串色。” 赫舍里皇后點頭應允,“趕明兒擬了冊子報給本宮就是了。” 又有妃嬪說:“皇后娘娘,嬪妾那兒的茶盅不是一套的,有的時候來個人,也是怪不好看的,嬪妾想再領一套……嬪妾那套茶具,也用了好幾年了。” 赫舍里皇后一一點頭應允。 宮中的妃嬪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都是喜歡新鮮玩意兒,見自己屋子里能添新東西了,自然是高興不已,將方才談論宜寧的那些事情都拋到腦后了。 宜寧在坤寧宮坐了坐,則去了慈寧宮,與太皇太后道謝。 太皇太后正在暖房侍弄她那些花花草草了,她去了暖房謝過太皇太后之后,太皇太后只擺手,“莫要與我道謝,這可是皇上的意思,瞧瞧,皇上多疼你,又是怕你受欺負了,又是怕你受排擠了,我老婆子活了這么大年紀,第一次見皇上對人這般上心。” 宜寧低著頭,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正修剪著花兒的太皇太后掃了她一眼,瞧她如此模樣,想必心里也是有玄燁的,笑著道:“宜貴人啊,你也別高興的太早了,皇上當初與我說這事兒的時候,我直說不成。” “你來紫禁城也有些日子了,想必你也知道,是董常在、張常在也還好,還是榮常在、惠常在那些人也好,都是替皇上生下個子嗣的,她們如今都只是常在你身份,你進宮時間不久,就成了貴人,她們心里自然會不舒服,要不然這兩日宮里頭也不會把話傳的那樣難聽了,你說是不是?” “太皇太后說的是。”宜寧遞上托盤,接過太皇太后修剪下來的枝丫,“多謝太皇太后。” “你也別先謝我。”太皇太后道:“是皇上與我保證,說旁人替他誕下了子嗣,你也可以,與其等著你誕下子嗣之后將你封為貴人,還不如現在就把你封為貴人,這不是一樣的?” “皇上都在我跟前開了這個口,我自然不會再說什么……只是宜常在,你得加把勁啊!” 加把勁? 這種事要怎么加把勁? 宜寧又想到了那些不該想的,頓時只覺得臉上發熱,更覺得玄燁這人可惡得很,怎么這種話也當著太皇太后說? 她低聲道:“太皇太后,嬪妾,嬪妾……” 太皇太后看著她直笑,目光慈愛,“我知道你們這些小丫頭害羞,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如今就催你,只是你得把這件事記在心上,早日替皇上開枝散葉才是。” 說著,她老人家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緊事一般,揚聲道:“蘇麻喇,把我的那寶貝拿過來給宜貴人。” 蘇麻喇嬤嬤轉身就笑著下去了。 她沒多久就回來了,交給太皇太后一個小瓷瓶子,只道:“這東西你收好,等著你身上的迷迭散解了之后,每日侍寢之后連續服用幾天,保準一舉得男。” “當初我就是將這東西給了圣母皇太后,她才能一舉得男,生下了皇上。” “多謝太皇太后。”宜寧連忙道謝。 其實她原本是不相信這些東西的,可手中捏著冰冰涼的白玉小瓷瓶,只覺得這藥肯定是有用的,當初皇太極獨寵宸妃,先帝獨寵鄂貴妃,可偏偏太皇太后與已過世的皇太后都能夠誕下龍嗣,那就不是巧合能說通了。 她想了想,只問:“敢問太皇太后,當初您是不是也將這東西給了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接過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泥土,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只道:“皇上在我跟前你說蠢笨,怕你受別人欺負,可叫我看啊,你聰明得很,這東西,我也就給過你和皇后,你得好好收著。” 只可惜,赫舍里皇后身體底子太差了些,她找孫院判問過幾次,直說赫舍里皇后這一胎是兇多吉少。 宜寧笑了笑,太皇太后算是間接承認了這話。 她們祖孫倆兒正說著話,外頭就傳來了太監的通傳聲,說是玄燁來了。 玄燁從小是跟著太皇太后一起長大的,對太皇太后十分敬重,幾乎是每隔兩三日就要過來給太皇太后請安,這于君王而言已經是十分不容易了。 蘇麻喇嬤嬤直接叫人將玄燁直接帶進了暖房,玄燁沒想到宜寧也在這兒,與太皇太后請安之后,只打趣道:“怎么,你跟著佟妃學了烹茶之后,如今又跟著太皇太后學起侍弄花草來了??” 宜寧笑著白了他一眼,柔聲道:“嬪妾跟著太皇太后多學些東西,難道還不好嗎?皇上之前不是老說嬪妾笨嗎?” 玄燁知道女人都喜歡喬氣,所以從未在宜寧跟前說過她笨,如今一聽這話就知道是太皇太后把他給賣了,只道:“老祖宗,您說您……” “呵,我怎么了?我可是什么都沒說!”這人年紀大了,就像是小孩子一般,太皇太后如今索性不認賬了,只道:“皇上可是哪只耳朵聽到我說什么了?” 說著,她老人家更是道:“得了,我這正侍弄花草了,你們都在陪我說話,我老是□□,皇上啊,你把宜貴人帶出去逛逛吧,待會兒中午就在慈寧宮吃午飯,我叫小廚房準備你愛吃的菜。” 玄燁知道太皇太后這是給他和宜寧創造獨處的機會了,只笑著謝過太皇太后,則帶著宜寧出去了慈寧宮。 一出去,玄燁則道:“宮里頭的那些風言風語,朕都聽說了,不必理會那些人,若是聽到有人嚼舌根子,直接將人綁了交給皇后,她自然會處置。” 方才他也是聽梁九功說起宜寧來了慈寧宮,他怕太皇太后責怪宜寧,所以這才匆匆趕來。 還好,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還是一如既往的精明,沒去相信這些流言蜚語。 方才在慈寧宮的時候,宜寧很是拘謹,如今一出來,她就像是活了似的,只道:“嬪妾才不怕了,他們愿意說什么就讓他們說好了,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怎么說,我也管不著。” “可要是有人當著嬪妾的面說,嬪妾可不會就這么算了的,皇上,您放心好了,嬪妾聰明得很。” 她最后一句話,可是意有所指。 玄燁聽懂了,笑著捏了捏她的臉,只道:“你要是聰明,朕不知道能少cao多少心。” “今日織造處那邊說是送了幾好匹料子進宮來,到時候朕差人送給了一匹,如今剛進臘月,叫下頭的人趕一趕,說不準除夕能穿上新衣裳。” 第61章 抓到人了 宜寧知道, 玄燁這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小孩子一般, 她只想起當初不知道聽說說起的一句話, 這女人找丈夫啊, 就是要找把你當成女兒一樣疼的男人, 因為男人對女人的心會變,對女兒卻是疼到了骨子里。 她只笑著道:“瞧皇上這話,嬪妾又不是小孩子, 哪里用得著過年的時候非得穿新衣服了?” “你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了?”玄燁摸摸她的頭,宛如慈愛的父親一般, “你才十六了。” 宜寧笑笑,懶得和他說話,轉身去看慈寧宮的花兒。 整個紫禁城上下誰都知道, 太皇太后愛花兒,是以,如今便是在寒冬之中,慈寧在中也是處處能見花的。 估計在紫禁城之中只有坐到太皇太后這樣的位置,才能隨心所欲吧, 她只怕這輩子都等不到了! 慈寧宮中有很多忽而,各種品種的梅花兒, 山茶花, 還有宮人為了討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歡心,從暖房中搬出來的牡丹花,就算是寒冬之中,慈寧宮也是姹紫嫣紅的一片, 叫人看了便覺得無端心情好了起來。 宜寧沒說話,專心致志看花。 玄燁也沒說話,專心致志看宜寧。 其實吧,玄燁有的時候想來找宜寧,并不是非琢磨著男女那點事兒,就是想和宜寧說說話,看看宜寧。 也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玄燁才會覺得心里恨舒服,很放松。 外頭皚皚白雪,一個身著杏花粉旗服的女子低頭看花,眉里眼里都是笑……這幅畫面玄燁很多年后想起來仍舊覺得像畫一般。 陪著太皇太后吃飯,于宜寧而言卻是一件苦差事,太皇太后年紀大了,胃口清淡得很,平日里吃齋念佛的,桌上又是素菜居多,好不容易添了兩道葷菜,居然又是宜寧聞之變色的羊rou鍋子和烤鹿rou。 宜寧頓時是哭都哭不出來了。 日子一天天過著,很快就過了臘八,這幾日宜寧一如往常,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平日里就是散散步吃吃飯睡睡覺,日子一如既往的無聊且無趣。 不過,連翹倒是查出些什么來,有好幾次她都見著有宮女在他們廊下鬼鬼祟祟的,這小宮女,是安貴人身邊的人。 宜寧聽說這事兒,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沖著連翹招招手,在她耳畔說了幾句話,連翹一驚,只道:“主子真是聰慧!” 當天晚上宜寧便將計就計,與連翹閑話家常起來,“……叫我說,我要是安貴人,只怕才沒有臉面在紫禁城中呆下去,她啊,好歹是出生顯貴,當初剛進宮的時候眾人只以為她會和昭妃娘娘、佟妃娘娘一樣得個妃位,沒想到連嬪位都沒混上,也是可憐。” 連翹瞧著窗外有一團黑影,知道定又有人在他們廊下晃蕩了,只順著宜寧的話往下說,“誰說不是了?這話奴婢也就當著主子的面兒說一說,當初奴婢進宮的時候就聽說了。” “眾人都說太皇太后疼安貴人,當初把翊坤宮都賜給安貴人住了,可叫奴婢說,住在哪兒不都一樣嗎?嬪到底是嬪,妃始終都是妃……這安貴人倒也挺可憐的,先前有皇上的寵愛,奴婢看啊,過不了幾日是什么都沒了。” 她們倆兒把聲音說的大大的,直到窗外那一抹黑影不見了,連翹這才低聲道:“主子,您說會不會真的是安貴人?” 先前她也捉到過這些個小宮女一次,可這些小宮女都是極機靈的,直說自己的帕子吹過來了,自己來撿,難道她還能說不成嗎? 宜寧笑著道:“你且看著吧,先前安貴人放出話去,說是我想要封妃,這事兒傳了兩天,皇后娘娘敲打一番,便是再無下文,她嘗到了甜頭,自然是不肯罷休的。” 當真被她猜準了,安貴人壓根沒等到第二天,當天晚上就急匆匆沖了過來,在屋子里又是摔碟子又是一口一個賤蹄子叫著。 宜寧看著她像是魔怔了一般,倒是沒什么反應,只道:“……大晚上的安貴人這是做什么?若是病了只管請太醫來瞧一瞧。” 安貴人進宮幾年,最介意的是什么,無非就是自己當初明明和昭妃是平起平坐的,如今卻是硬生生矮了她一頭,縱然昭妃對她不錯,可到底也是身份有別。 她如今正一肚子火氣沒地兒撒了,“你問我這是做什么?方才你說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安貴人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了?”宜寧似笑非笑,已經十分篤定當初那些話就是安貴人傳出去的。 安貴人正要開口,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只道:“哼,宜貴人,這翊坤宮只會有一個主位,咱們走著瞧好了。” 她也知道宜寧這是在給她下套了,方才瑞芝也勸過她,可人啊,有的時候就是想爭這一口氣。 宜寧壓根沒將安貴人放在眼里,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除夕晚宴上。 赫舍里皇后身子不好,太皇太后害怕她傷了身子,所以直說要她選兩個人來協助她,她則選了佟妃和宜寧。 赫舍里皇后當初更是把話和宜寧說的很清楚——宴會啊,人人都是要參加的,按理說是費力不討好的,卻也是極鍛煉人的,皇上和本宮說過,你年紀小,若有機會是該多歷練歷練。 說這話的時候,她心里是酸溜溜的,似乎連臉上的笑容也不是那么明顯。 這人懷有身孕的時候本就容易胡思亂想,她這段時間想的最多的就是當初同意叔母將宜寧接進宮到底是對還是錯。 原本她心中屬意的人選是昭妃和佟妃,畢竟這兩人身份尊貴,這話傳出去了也是合情合理的。 宜寧想了想,還是答應了,就用玄燁的話來說,這次的機會實在是難得。 正是因為難得,正是因為費力不討好,所以宜寧才鉚足了勁兒想要把除夕晚宴折騰出花樣來——哪怕到了最后真得了好,這份功勞可能也落不到她頭上來。 到了除夕晚宴那一天,宜寧早早就到了,見著諸位妃嬪對著桌上的干花是贊不絕口,“……宮里頭雖有暖房,卻也不是時常見到花兒的,都說殘花敗柳不堪入目,但是這花兒曬干了擱在瓷瓶之中倒別有一番趣味。” “是啊,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主意,真是聰明!” 宜寧想到太皇太后喜歡花兒,但是除夕晚宴不僅有宮中妃嬪參加,像那些勛貴之家的夫人也是要一并參加的,是以晚宴少說也有一兩百人,若將暖房中的花兒全搬出來都不一定夠,她才想了這一出,沒想到效果頗好。 宜寧只覺得勝券在握,這僅僅只是個開始了。 沒多久,眾人都到齊了,赫舍里皇后與玄燁便陪著太皇太后等人一起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