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宜寧自宜芳走了之后,心里卻不是個滋味,宜芳很少有開口求她的時候,如今是難得開口一次,自己是不是說的太過了? 誰知道連連翹都道:“主子,您做的沒錯,有一必有二,郭常在這性子實在是太軟了些,叫奴婢看,她那哥哥不過是被砍了只胳膊、砍了只手,說不準還是好事兒了,叫她以后不敢再去賭錢了,反正命還在!” 這話難聽歸難聽,卻是真理。 宜寧也覺得這話在理,可想了想還是道:“連翹,你給我準備下筆墨紙硯,我給額娘寫封信。” 那些個賭坊向來吃軟怕硬,身后有靠山是一回事,可私底下的齷蹉也不少,若有人能夠書面說和說和,自然是會網開一面的。 她到底還是覺得有些不忍心。 這邊交代完了,她則去了坤寧宮給赫舍里皇后請安。 赫舍里皇后見到她十分歡喜,只拉著她的手道:“別院好不好玩?瞧你,這才出去了幾天,眼睛都比之前亮堂了不少。” 宜寧出去了一趟,臉色比之前好看了不少,整個人似乎也鮮活起來,可赫舍里皇后在宮里頭的這幾日,臉色卻是更加憔悴了。 宜寧見了,只道:“娘娘這幾日是怎么了?可是后宮中的事情太多了?先前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是說了,叫佟妃娘娘協助您一起管理后宮嗎?既是這般,您將事情都丟出去好了。” “你真是個傻丫頭。”赫舍里皇后接過常山遞上來的安胎藥,并沒有喝,順手擱在了一邊,“如今年關將近,紫禁城中每日不知道有多少事兒,若是事事等著佟妃來做,將佟妃也累病了怎么是好?況且,這幾日佟妃不是不在宮里嗎?” 其實,她沒有說,如今她最擔心的是坤寧宮的jian細。 她吩咐下去,要常山和菖蒲兩人留點心,看看坤寧宮這幾日有沒有誰不對勁,可整個坤寧宮上下,少說也有幾十人,若真的存了疑心去看,好像人人都有不對勁的地方。 是以,查了這些日子,連坤寧宮的jian細是誰都沒有查出來。 赫舍里皇后憂心忡忡,每日連飯都吃不下,覺也睡不好,身子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次了。 “可皇后娘娘您也得小心身子才是,只有您好好地,您肚子里的小阿哥才能好好地。”宜寧看著她那張灰敗的臉,似乎也有些猜到赫舍里皇后到底是為何不安,只低聲道:“若是您覺得坤寧宮不安全,索性與太皇太后說一聲,搬到別院住些日子,等著小阿哥平平安安生下來再回來也不遲。” “我相信,為了您和小阿哥著想,太皇太后一定會答應的。” “是啊,皇后娘娘!”就連一旁的常山也忍不住插話,她一向是個極有規矩的,可如今面上也滿滿的都是擔憂,“您身子這樣下去,奴婢只怕……會不好。” 可不管她們怎么勸,赫舍里皇后卻置若罔聞,只擺擺手道:“不必了,本宮是中宮皇后,就在宮里頭呆著,哪里也不去。” “本宮是皇后,該一心想著將那背后心懷不軌之人查出來,而不是躲出去。” 她也并不是一點動作都沒有的,這景仁宮里頭她也安插了人,想要看看昭妃到底想要做什么。 宜寧見她如此固執,也不好再說什么。 赫舍里皇后卻笑著道:“本宮聽說你在別院與皇上兩人過得極是開心?” 這話是輕飄飄的,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似乎還帶著幾分笑意。 可宜寧卻是聽出了些不尋常的意味,她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興許是女人的直覺吧,她頓時就小心謹慎起來,“皇后娘娘,嬪妾……” “在本宮面前,何須藏著掖著?你別忘了,你是本宮的人,你得寵,本宮自然高興。”赫舍里皇后嘴角還是帶著笑,甚至還親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若是你不得寵,自然會有別人承寵,本宮自然是不愿意看到的。” 說著,她便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淡淡道:“本宮有些乏了。” 宜寧忙起身道:“那嬪妾就不打擾皇后娘娘歇息,先走了。” 等著出了坤寧宮,她則與蓯蓉閑話道:“……我覺得皇后娘娘和之前好像有點不一樣了,可到底哪里不一樣,我又有點說不上來。” 蓯蓉其實也有這樣的感覺,想了想道:“奴婢聽說婦人懷有身孕之后性子是會和從前不大一樣,更何況皇后娘娘如今又碰上這么多事兒,昭妃娘娘那邊皇后娘娘得照顧著,榮常在、布常在那邊,皇后娘娘更是不能馬虎……想必覺得太累了吧!” 事到如今,也唯有這么一個解釋。 宜寧在別院野慣了,如今并沒有回去翊坤宮去聽安貴人那指桑罵槐的聲音,索性帶著蓯蓉幾個去了御花園。 她也想收集了梅花上的雪,用壇子裝了埋在地底下,等著夏天用來泡茶喝。 只可惜這種事兒啊,想著簡單,做起來難,宜寧和蓯蓉、連翹三個收集了小半個時辰,也不過存了一壇子雪水。 宜寧累得不行,找了一旁的亭子來歇著,“你們若是累了也來歇一歇,這種風雅之事我可是真做不來,我記得在別院的時候佟妃娘娘和我說過,她夏日里用的雪水都是自己帶著宮女親自收的,也是厲害……” 她說話的時候,倒是沒在意跟前有一隊御前侍衛走了過去,想必是玄燁馬上要下朝了。 走在最前頭的侍衛倒是停下步子,只道:“采集雪水不是這樣采的,若用這辦法,只怕宜常一個冬天下來也收不了多少。” 宜寧看著他,只覺得有些眼熟,可到底在哪兒見過,似乎不大想的起來。 這人生的倒是俊朗,一身朱紅色侍衛服明明與旁人一模一樣,可他明顯卻生的打眼些。 她想了好久,還是沒想起來自己在哪里看到過這人,一旁的蓯蓉見狀,慌忙走上前,在她耳畔道:“主子,這是納蘭大人。” 納蘭成德雖只是玄燁跟前的一等御前侍衛,可他的身份地位卻比紫禁城中的小常在要高得多,尋常人可不敢得罪他。 宜寧忙道:“原來是納蘭大人,之前您救了我的事兒,我還沒來得及和您道謝。” 先前她是想過親自和納蘭成德道謝,只是傷了腳,不大方便,如今倒是巧了。 納蘭成德示意那些人先走,自己則是站的不遠不近,只道:“宜常在客氣了,這本是舉手之勞。” 頓了頓,他更是道:“尋常人收集雪水都是拿干凈的布撲在地下,命人去搖樹,這樹上的雪落到布上再收集進壇子里,自然就簡單得多……而且,據臣所知,佟妃娘娘收集的都是初雪之中梅花上的雪水,泡出來的茶味道更好一些。” 想著自己方才傻乎乎的樣子,方才還有不少宮人來來往往,這都都瞧見了! 宜寧只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碾壓,硬著頭皮道:“多謝納蘭大人告知,不過,我倒是不懂,為何初雪之中,梅花上的雪水泡出來的茶味道會好很多?” 這個問題,她原先聽不少人提起過很多次,卻沒好意思問。 納蘭成德笑著道:“這就好像頭一道茶比泡第二道茶味道要淡些的緣故是一樣的,初雪的雪水里頭梅香味兒更重,泡出來的茶自然也就更香更醇。” 宜寧只覺得自己的智商再一次受到了碾壓,干巴巴笑了一聲,“多謝納蘭大人了。” 她有點后悔,自己為什么要問?旁人都取初雪的雪水泡茶,自己有樣學樣不就好了? 納蘭成德似乎看到她面上的尷尬,微微頷首便轉身走了。 宜寧忍不住感嘆,這人能在歷史上留下大名,看樣子是真的有兩下子的。 連翹也是面露崇拜,道:“納蘭大人真是好厲害,不僅讀書厲害,好像什么都知道。” 宜寧掃了她一眼,笑著打趣道:“要是我沒有記錯,你口中的這位納蘭大人還未成親……” 她這話還沒出口,向來臉皮厚的連翹臉倏地紅了,跺腳道:“主子,您這是在說什么了?納蘭大人是什么人物,怎么會和奴婢扯上關系?” 說著,她更是低聲道:“奴婢聽說了,明珠大人想替納蘭大人求娶的是兩廣總督盧大人的女兒,這位盧姑娘出生在沈陽,從小就頗有盛名……想必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配得上納蘭大人。” 她對納蘭成德是有崇拜之情的,特別是他那日救了自家主子之后,更是覺得這人不光是才情出眾,更是心地善良……若是誰能夠嫁給他,一定會十分幸福的。 宜寧掃了她一眼,見她臉上的悵然,笑著道:“人這一輩子長得很,以后的事情誰能說的準?” “況且,就算是那位盧姑娘真的才情出眾,為何這兩人的親事到了如今還沒定下來?叫我說,咱們連翹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姑娘,愛說愛笑的,這可比才情出眾更難得。” 連翹不過是個小姑娘家家的,如今聽聞這話臉上是笑開了花,“也就主子覺得奴婢這般好了。” 主仆幾個說說笑笑的捧著瓷器回去了翊坤宮,原本宜寧以為自己會看到甩臉子的安貴人,沒想到卻是見到了滿臉含笑的蘇麻喇嬤嬤。 不,不僅是蘇麻喇嬤嬤,還有她身后站著的一堆捧著禮物的小宮女了。 別看蘇麻喇嬤嬤只是個嬤嬤,可在紫禁城中卻是頗為威望的,就連玄燁見到她也是畢恭畢敬。 宜寧自然不敢怠慢,忙上前道:“蘇麻喇嬤嬤怎么來了?您怎么不進去坐坐?外頭這天兒怪冷的。” “奴婢也是剛來不久,碰巧在不遠處聽見了宜常在的聲音,索性在門口等一等您。”蘇麻喇嬤嬤態度謙遜。 可這話卻不是實話,她來了有一會兒了,今日更是奉太皇太后之命前來,就是要眾人都看看,太皇太后這是看重宜常在,看以后還有誰敢沖著宜常在甩臉子,還有誰敢給宜常在使絆子。 宜寧忙請了蘇麻喇嬤嬤進去坐,更是笑著道:“不知道蘇麻喇嬤嬤今日過來可是有什么事兒?” 蘇麻喇嬤嬤喝了口茶,才緩緩道:“是喜事兒,奴婢今日過來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將宜常在封為宜貴人了,打今兒起,您就和安貴人平起平坐了。” “只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如今年關將近,瑣事繁多,不如等著明年春暖花開的時節再替您選個宮殿搬出去。” 她今日過來說是宣讀懿旨,卻并沒有拿懿旨,宮里頭向來是這樣的規矩,除了赫舍里皇后得正式冊封以外,別的妃嬪都未正式冊封。 縱然是尚未正式冊封,可得了太皇太后今日這一番話,誰還敢不承認宜寧的身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月餅節快樂喲?( ????` )比心 第59章 風言風語 宜寧突然想到昭妃前不久說的那句話——紫禁城里的事兒, 當真沒什么能瞞過太皇太后的眼睛。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什么都知道, 知道安貴人整日在翊坤宮里摔碟子砸碗, 對她說話夾槍帶棒的, 要不然也不會今日專程要蘇麻喇嬤嬤專程走這么一趟。 宜寧心中感激, 只覺得自己何德何能,入宮之后能碰上這么多真心對自己的人,只道:“多謝蘇麻喇嬤嬤, 還請嬤嬤回去轉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聲,嬪妾謝過太皇太后了, 明日會親自去慈寧宮給她老人家請安。” 正說著話,蓯蓉便親自給蘇麻喇嬤嬤端上了一盅蜂蜜茉莉茶,她們都知道, 蘇麻喇嬤嬤愛這花茶。 蘇麻喇嬤嬤跟著太皇太后來紫禁城也有幾十年了,在紫禁城中爬摸滾打也幾十年了,誰人對她是真心敬重,誰人又是做做樣子,她還是看得出來的, 心里更是有數。 像昭妃、安貴人之流,出身顯貴, 自然不會將他一個老嬤嬤放在眼里, 在他們心中,就算是自己再得太皇太后看中,說到底也不過是個下人罷了。 宜寧和她們卻不一樣,她出身也是高貴, 如今更得太皇太后與玄燁看中,面上卻并無半點驕縱之色,當真如太后所說,是個可人的孩子,“宜貴人不必客氣的,如今您最要緊的便是好好養病。” “說起來,打從您進宮之后也是不太平,又是中毒又是傷了腳,郭絡羅夫人知道了指不定擔心成什么樣子了,如今上年關將近,太皇太后說了,若是您得了封賞的消息送回郭絡羅府,郭絡羅夫人定會安心不少。” 這當母親的知道自己女兒過得好,那比什么都強,宜寧沒想到太皇太后會替自己想的如此周到,連連稱是,心中想著到了傍晚一定要好好謝過太皇太后。 蘇麻喇嬤嬤也是個忙人,說了幾句話之后便說要走,宜寧親自將他送到了翊坤宮門口,折身回來的時候卻見著安貴人身邊的瑞芝借著取東西的名義在院子里來來回回走著,東張西望的,更是一臉不痛快。 瑞芝乃是安貴人心腹之人,要知道安貴人如今是貴人,住在翊坤宮主位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如今翊坤宮里又多了個貴人,還是安貴人最厭棄的宜寧,安貴人等人怎么高興的起來。 宜寧原先就沒怎么將安貴人那些人放在眼里,如今自己又是貴人身份,自然更更會將區區一個瑞芝眼里,轉身就要走。 沒想到瑞芝倒是和她主子是一個脾氣,不僅沒懂得看清形勢,反倒還冷哼一聲,“凈知道鉆研那些旁門左道,上不得臺!” 宜寧一愣,沒想到瑞芝這丫頭這么大的氣性,她不像之前那樣裝作沒聽見,只轉身看著瑞芝,揚聲道:“你說什么?你再把方才的話說一遍給我聽聽!” 瑞芝沒想到平日軟綿綿的宜常在變成宜貴人之后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可眾人都瞧著了,她又咽不下這口氣,只冷冷道:“奴婢方才說的什么,想必宜貴人都聽見了,又何必要奴婢再說一遍,給自己找不痛快?” 呵! 這一個個的,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宜寧二話不說,直接看向連翹,揚聲道:“連翹,掌嘴!” 連翹其實早看瑞芝不順眼了,想當初她在赫舍里皇后身邊伺候的時候,瑞芝看到她一口一個“連翹jiejie”,一聲聲的,恨不得能淌出蜜來。 可到了宜寧身邊伺候,瑞芝一句句話能把她氣死,每每她想找瑞芝理論,蓯蓉總說算了算了。 如今得了這個好機會,連翹自然不會放過,只要幾個太監將連翹按著,上前就是兩巴掌。 瑞芝跟在安貴人身邊多年,過得日子那叫一個養尊處優,根本沒吃過什么苦,如今當眾被人打臉,當即什么都顧不上,嚷嚷道:“郭絡羅宜寧,你算是什么東西?我犯了錯,也是該有我的主子打我,你憑什么?信不信我們家主子告訴太皇太后去!” 說著,她是又哭又喊的,“連翹,你個賤東西,你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