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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子妃她有點慫在線閱讀 - 第117節

第117節

    小滿把漆盤交給他,小聲問:“出什么事了?”

    廊前人頭攢動,進進出出的工部官員個個面色青白,腳步沉重,顯然不是什么好事,莫非宋素卿那邊的治河工程出什么大問題了?怎么偏偏是這個時候!

    掃墨眉頭輕皺:“還不清楚出了什么事,你不要在太子妃面前多嘴。”

    小滿點頭:“這個我自然知道?!?/br>
    掃墨端著漆盤進殿,轉過屏風。殿中人聲嘈雜,東宮屬臣、工部官員烏泱泱擠在一處,正激烈爭辯,有些人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拉著身邊相熟的人詢問,少詹事滿面愁容,諭德和工部員外郎小聲爭執著什么,吵得面紅耳赤的。

    皇太子朱瑄坐在書案前看信,面容沉凝,一語不發。

    眾人還在小聲吵鬧,掃墨悄悄上前,朱瑄看到他,抬起頭,視線落在他手中漆盤上,放下手里的信,手指在書案上輕輕叩了一下。

    一聲輕響,吵得不可開交的眾人立刻齊齊噤聲,書閣安靜下來。

    眾人一聲不言語,順著朱瑄的目光看向掃墨。

    掃墨端著漆盤走到書案前,揭開剔紅牡丹紋蓋子,輕聲道:“殿下親手編的,小滿剛送來?!?/br>
    朱瑄看著五彩絲絡穿起來的淡綠色香果,唇角輕輕翹了一下。她喜歡擺弄這些小玩意。

    眾人面面相覷,對視一眼:誰送來的佛手柑?

    都這個時候了,太子爺居然還有心情對著佛手柑微笑?

    ……

    司禮監,文書房。

    天光放晴,屋外風聲呼呼,內室炭火靜靜燃燒。

    羅云瑾坐在窗前光線明亮的書案前整理奏本,手指上的燙傷已經慢慢愈合,結了層疤。幾名小內官圍在他身邊,看他怎么分門別類處理不同部門的奏本,默默記在心里。

    殿外忽然響起一串腳步聲,一名內官上氣不接下氣地沖進回廊,掀開門簾往里跑:“出大事了!”

    他來不及喘勻了氣,直接跪倒在門檻外:“大河決口了!”

    眾人呆若木雞。

    羅云瑾臉色微變。

    內官打了個激靈,心知自己不該這么慌亂,更不該直接喊出大河決口的事,心中后悔不迭,手心里全是汗。

    羅云瑾面無表情,鳳眸掃一眼左右。

    小內官們嚇得魂飛魄散,忙都恭敬地跪下,他們絕不會多嘴的!

    值房內鴉雀無聲,炭盆里爆出兩聲細響。

    小內官們汗出如漿。

    羅云瑾卻并未開口處置他們,轉身大踏步往外走,錦袍袍角直接從內官的臉上掃過去:“消息從哪傳回來的?”

    跪著的內官松口氣,利索地爬起來,小聲回答:“從工部那邊傳來的,聽說是幾百里加急送來的快信,東宮和內閣都聽到風聲了,這會兒人心惶惶,都說要問宋素卿的罪。不過送信的人其實有兩撥,一撥直接去的工部,另一撥人已經讓小的扣下了。”

    他們司禮監想瞞住什么消息,內閣大臣也拿他們沒辦法。

    羅云瑾抬腳跨出值房,眼神示意門口守衛的緹騎。

    緹騎會意,抱拳應喏,他們會看住房里的小內官。

    羅云瑾幾步下了石階,抬頭看一眼天色,吩咐身邊隨從:“審問那幾個送信的人,問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消息先不要送出去,給東宮報信??醋乳w大臣,扣下今天所有奏本奏章。除了你們,不許任何人靠近乾清宮,仁壽宮和昭德宮的人也不行。”

    最后看一眼剛才大喊大叫的內官。

    內官噗通一聲跪倒在雪地里:“小的知錯了?!?/br>
    羅云瑾道:“下不為例?!?/br>
    內官松口氣,砰砰磕了幾個響頭。

    隨從們恭敬應是,各自領命而去。

    剛出了宮門,兩名身著錦袍的太監迎面走來,神色匆匆,看到羅云瑾,立刻加快了腳步,上前道:“錢興知道這事了?!?/br>
    錢興蟄伏期間并未完全失去對司禮監的掌控,他的干兒子、干孫子遍布朝堂和大內宮城,消息靈通。

    太監小聲說:“聽說錢興大笑三聲,讓人翻出他的蟒袍,他要面見圣上。他還讓人去宋素卿府上了,要扣押宋素卿的家人?!?/br>
    如果大河果然決口了,宋素卿難辭其咎,這時候先扣住他的家人,錢興就可以借此威逼宋素卿把罪責推到太子朱瑄身上。又或者他直接逼死宋家人嫁禍給太子,宋素卿絕望之下一定死死咬著太子不放。

    羅云瑾冷笑了一聲,遞了一枚符牌給太監:“看住錢興。派人去宋府,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動宋家人?!?/br>
    太監皺眉問:“如果他們強行動手呢?”

    這時候五城兵馬指揮司還沒有動靜,東宮雖然地位穩固,但是始終沒有接觸兵權,他們手里沒人,那些文官平時上跳下竄,真出了事,只能盡量想辦法為太子描補,這會兒他們自亂陣腳,一個個焦頭爛額。

    錢興就不一樣了,他的干兒子手里有兵。

    羅云瑾淡淡地道:“如果有人和你們動手,立斬無赦?!?/br>
    兩名太監聽得心驚rou跳,沒有料到他下手居然這么果決囂張,皇太子和錢興之間的爭斗,他只需要作壁上觀就好了,何必為皇太子如此冒險?鋒芒畢露,一定會招致別人的忌憚警惕。

    除非他想除掉錢興,徹底取而代之。

    兩人愣了片刻,心底發寒,忙小聲應是,分頭去忙。

    羅云瑾吩咐完事情,掉頭去乾清宮。他的屬下未必能攔住各宮宮人,還是得由他親自看著才行。

    消息可以瞞得住一時,瞞不了一世。如果大河真的決口了,怎么稟報嘉平帝、由誰來稟報將是重中之重,一句話沒說對就可能導致嘉平帝遷怒于太子。在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之前,只有東宮的人可以進出乾清宮。

    為了討個好兆頭,乾清宮里里外外剛剛打掃過,偏殿還重新粉刷了,月臺上兩對鎏金香爐旁為嘉平帝設了祈福消災的彩幡,彩幡隨風飛揚。

    侍立的宮人站在廊廡下,恍如泥塑木偶。

    大河決口的消息還沒有傳遍整個宮城,不過乾清宮伺候的宮人向來能夠敏感察覺到宮中的動向,前朝風聲鶴唳,宮中也氣氛壓抑。

    羅云瑾踏上石階,殿前錦衣衛指揮使迎出來,小聲說:“昭德宮剛才打發人過來,都攔住了,還有元輔鄭老先生也差人過來探聽消息,也攔住了?!?/br>
    剛說了幾句話,臺階下傳來喧嚷聲。

    指揮使看過去,皺了皺眉頭,道:“有人想覲見圣上,被我的人攔下了。”

    羅云瑾腳步沒停。

    臺階下的吵嚷聲越來越大,指揮使皺眉走過去查看情況,不一會兒去而復返,苦著臉道:“皇上昨天下旨召見謝太傅,謝太傅來了,謝太傅的為人您也知道,實在攔不住他……”

    羅云瑾停下腳步。

    指揮使愁眉苦臉,宮里當差的都不想和謝太傅打交道,他資歷老,嘉平帝再生氣也不會拿他怎么樣,頂多褫奪官位,受罪的是他們這些當差的人。

    羅云瑾出了一會兒神,道:“我來勸說謝太傅。”

    指揮使面上一喜:他還以為羅統領也怕謝太傅呢!果然不愧是羅統領,居然愿意接這燙手的山芋!

    他眼神示意下屬,下屬揮揮手,臺下的禁衛讓開道路。

    兩人說話間,一道身影已經腳步輕快地步上臺階,那人登上月臺,抬起頭,目光和羅云瑾的撞上,身形一僵,目瞪口呆。

    指揮使朝來人頷首致意:“謝侍郎?!?/br>
    謝騫嘴巴半天合不攏,一臉驚恐萬分的表情,沒有和指揮使寒暄,三步并作兩步沖進回廊,氣喘吁吁地道:“羅、羅統領!借一步說話!”

    指揮使眼珠轉了轉,笑著拔腿走開。

    羅云瑾沒有理會謝騫。

    謝騫大喘幾口,扳住他胳膊,急得臉色發白:“我祖父來了!就在后面!我沒騙你,老頭子今天來看望圣上的,你趕緊避一避。幸好我先看見你了,不然你們就得迎面撞上!”

    一邊說一邊推搡著羅云瑾往回廊里走。

    羅云瑾一動不動,視線落到自己的手背上。

    炭火留下的燙傷快好了。

    可是有些事永遠無法彌補。

    如果他早一點面對一切,事情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飛檐重脊,碧瓦朱甍,金燦燦的日暉傾灑在高高聳立的殿宇廊廡之間,幾尺厚的積雪折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光束,綿亙的宮墻靜靜矗立。

    羅云瑾抬起頭,站在乾清宮空闊的回廊內,負手而立,俯瞰臺磯下空曠宏偉的廣場,俊朗的面孔掩映在暗影中,寒風吹起他的衣袍,風聲獵獵。

    階前傳來腳步聲,頭發花白的謝太傅慢慢步入他的視野之中。

    第109章 決堤

    謝騫面色焦灼,恨不能給羅云瑾跪下:“你瘋了!老頭子的脾氣誰勸得過來?你不要命了!他要是當場揭破你的身份,你怎么在司禮監立足?這里人多口雜,你真想和老頭子相認,再尋個合適的時機,我幫你傳話。今天就算了!”

    羅云瑾無動于衷,沉靜淡漠,緩緩步下長廊。

    他身姿峻挺如山,謝騫是酒rou里泡大的富家子弟,怎么推都推不動他,急得直跺腳。

    謝太傅迂腐頑固、悍不畏死的名聲闔宮皆知,周圍侍立的金吾衛、禁衛、錦衣衛不敢上前,遠遠站在一邊觀望。

    羅云瑾寬闊的脊背挺得筆直,一步一步迎向謝太傅。

    謝騫嚇得心口怦怦直跳,大氣不敢出一聲,腿肚子微微打顫,強撐著沒有大喊出聲,用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幾步搶上前,擋在羅云瑾面前,抱住謝太傅的胳膊。

    他什么都不管了!假如祖父認出羅云瑾,他立馬捂住祖父的嘴巴,拖也要把祖父硬拖出乾清宮!他確實想要勸羅云瑾離開司禮監,但是絕不是用這種法子!

    謝太傅一臉莫名其妙,皺眉瞪一眼自己的孫子,低聲呵斥:“成何體統!你也老大不小了!”

    謝騫臉皮厚如城墻,死死抱著謝太傅,嬉皮笑臉:“祖父,您慢些走,孫兒怕您腳滑,孫兒扶著您,您別摔了。”

    謝太傅氣得眉心直跳,奈何孫子向來這般玩世不恭,真和孫子計較,最后氣得倒仰的人總是他自己。今天他是來看望嘉平帝的,沒有閑工夫和自己的孫子斗嘴。他扭開臉,不想再看到孫子那張堆滿假笑的臉,看向站在眼前的司禮監大太監。

    就是這個閹人攔著不讓他見嘉平帝?

    謝太傅冷哼一聲,抬起頭,銳利的眸子定定地鎖在對方輪廓分明、英挺俊朗的臉孔上,眉頭輕輕一皺。

    謝騫冷汗直冒,抖如篩糠。

    羅云瑾神色淡然,鳳眸微抬,淡淡地道:“請太傅留步?!甭曇羯硢〈值Z,像皮革刮過金石之物,不僅難聽,還刺耳。

    謝太傅看著他的臉,怔了怔,神色恍惚,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謝騫汗如雨下。

    羅云瑾抬起手臂,寬袖下腰間佩刀鑲嵌紅藍寶石的刀柄在日光照射下熠熠生光,從容自若地道:“圣上服了藥,剛剛睡下,圣上交代過不許任何人打擾,太傅若有要事稟報,可以知會一聲,由圣上的近侍轉達?!?/br>
    他一字字說得清楚明白,鎮定沉著,沒有一絲窘迫慌亂,也無狼狽倉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