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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子妃她有點慫在線閱讀 - 第64節(jié)

第64節(jié)

    內(nèi)官回答說:“千歲爺吩咐,讓預(yù)備一份給安遠侯府的賀禮。”

    安遠侯府?

    金蘭記得陸老夫人,及笄禮上是陸老夫人為她梳的頭,“陸老夫人的大壽不是已經(jīng)送過禮了?”

    壽禮還是她親自挑的。

    內(nèi)官笑著說:“不是為陸老夫人賀壽……安遠侯凱旋,捷報今天送達京師,萬歲爺爺龍心大悅,賞封陸府,令安遠侯監(jiān)督十二團營兼掌都督府事,如今各家都在準備賀禮。”

    金蘭奇道:“安遠侯歸京了?”

    陸老夫人大壽的時候,薛娘娘告訴她陸老夫人的兒子遠在湘南的深山野林里打仗,說是好幾年沒回來了,怎么突然就回京了?

    內(nèi)官道:“安遠侯是個大孝子,想趕在老夫人的壽日當天回京,所以獨自一人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萬歲爺爺知道這事,今天安遠侯去兵部的時候,幾位內(nèi)閣老先生都嚇了一跳呢,還以為安遠侯從戰(zhàn)場上逃了回來。”

    金蘭失笑,京中命婦都說陸瑛孝順,果然如此。讓人取來內(nèi)庫的鑰匙給內(nèi)官。

    內(nèi)官拿著鑰匙告退。

    ……

    書閣。

    少詹事低聲道:“殿下,皇上沒有按例加封陸瑛為按察使,看來是想把他留在京中。”

    今天離京多年的陸瑛突然出現(xiàn)在兵部,六部驚詫,兵部尚書差點一口氣接不上撅過去,乾清宮那邊卻早已知情,嘉平帝甚至撇下了近日最得寵的道士,屏退宮人,和陸瑛促膝長談了一個多時辰,之后大肆賞封,讓陸瑛監(jiān)督十二團,還令他掌都督府事,圣眷優(yōu)渥。

    直到加封的圣旨發(fā)到內(nèi)閣,湘南那邊的捷報才送達兵部,原來湘南的戰(zhàn)事早就平定了,只因為兩地相隔甚遠,消息不通,所以朝中大臣都不知情。

    朱瑄看著書案前散發(fā)著淡淡光澤的摩睺羅,道:“皇上確有此意,陸府的事你們不要插手。”

    少詹事恭敬應(yīng)是。

    安遠侯府地位特殊,背景特殊,東宮不必忌憚陸瑛,也不必拉攏陸瑛,最好的做法就是敬而遠之。

    窗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護衛(wèi)和內(nèi)官通報了幾句,匆匆進殿,走到書案前,抱拳道:“殿下,湖廣那邊出事了。”

    朱瑄皺眉。

    第54章 討一個人

    陸瑛下朝歸家,烏紗帽,織金云肩通袖襕蟒衣,玉革帶,皂皮靴,站在自己的書房前,身后跟隨的親兵捧著加封他為大都督的帛書。

    書房里的一切都被大火付之一炬,家具陳設(shè)都是新的,連院墻都是重新葺的,伺候的人也換了一批。

    陸瑛立在海棠樹下,一言不發(fā)。

    仆從匆匆走來:“侯爺,老夫人那邊請您過去。”

    陸老夫人讓丫鬟泡了陸瑛最喜歡的虎丘茶。陸瑛是個武將,自小舞槍弄棒,卻喜歡虎丘茶這種甘美清鮮的茶,他自小是這樣的,喜歡吃甜的,又不好意思讓人知道,怕被其他人恥笑,陸老夫人就說自己愛虎丘茶,蘇州府虎丘寺的大和尚每年都獻上虎丘茶為她祝壽,只有陸府泡茶的丫鬟知道真正愛吃虎丘茶的是侯爺。

    陸瑛跨進門檻的時候,虎丘茶剛煎好,點過之后茶湯色白如玉,一屋子淡雅清香。

    陸老夫人示意兒子坐下,打發(fā)走丫鬟,問:“如今皇上要留你在京師,你有什么打算?”

    雖然嘉平帝加封陸瑛為大都督,但沒有讓他任按察使,也沒有叫他領(lǐng)兵部的職,而且此次只加封了陸瑛,沒有犒賞三軍,顯見是把陸瑛和得勝的隊伍分開。陸瑛以為母親祝壽為借口上密折求嘉平帝允許他先回京,也是為了安嘉平帝的心。他太年輕,又比不得太監(jiān)深得嘉平帝的信任,晉升太快未必是好事,每次獲勝后第一件事就是考慮怎么蟄伏。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陸家絕對不能眷念兵權(quán)。

    陸瑛道:“兒子自當盡忠職守,效忠陛下。”

    陸老夫人點點頭,兒子從小懂事孝順,沖齡之際就默默扛起整個侯府,除了娶親一事從來沒讓她cao過心。她端起茶盅遞給兒子:“三五年之內(nèi),皇上不會再讓你帶兵出征……瑛哥,不如趁著這個時候把親事辦了,你喜歡什么樣的姑娘,不拘門第身份,娘都能答應(yīng)。”

    陸瑛沉默了一會兒,氤氳的熱氣中端正的面孔看起來有幾分黯然。

    陸老夫人握緊手中的楠木佛珠串:“瑛哥,你已經(jīng)三十有余了,娘只有你一個兒子,以前你說先立業(yè)后成家,娘都由著你,如今你已經(jīng)加封大都督,侯府靠著你頂立門戶,你喜歡娶什么樣的姑娘,沒人敢指摘你……況且你總得為玖哥、素姐他們想想,他們的生母只是妾侍,終究上不得臺盤面,他們需要一個母親,侯府需要一個主母。”

    陸瑛低頭喝了口茶,“娘,我不喜歡,何苦害了人家的小姐?都是爹娘嬌寵著長大的,別委屈了人家小姐。”

    陸老夫人皺眉:“怎么就委屈人家小姐了?京中多少閨秀盼著能嫁給你,你年富力強,人也生得挺拔體面,又是堂堂安遠侯,這些年遞帖子給我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幫你推了,現(xiàn)在玖哥都七歲了,你還想拖到什么時候?”

    陸瑛不語。

    陸老夫人臉上騰起怒氣:“瑛哥,難道你能終身不娶嗎?與其一拖再拖,不如早些成家,也好免了娘的一樁心事,娘將來到了地底下才能向陸家列祖列宗交代。”

    陸瑛低著頭,望著茶杯里雪白的茶湯,“娘……玖哥七歲,素姐六歲……我如今有兒有女,侯府后繼有人,您不必擔(dān)心對不起祖宗。”

    陸老夫人一愣,繼而勃然大怒,手中佛珠串狠狠地摔在桌案上:“陸瑛!你當年納妾,就是為了這個?”

    她還以為陸瑛孝順,沒想到他固執(zhí)起來居然如此不進油鹽、軟硬不吃!陸家子息單薄,雖然不是代代單傳,但陸家子弟陸續(xù)戰(zhàn)死沙場,能活到成年的不多,當年陸瑛上疏為庶子陸玖請封世子,她沒有多想,以為陸瑛是怕他在戰(zhàn)場上出什么意外侯府無以為繼,沒想到他居然是為了搪塞自己!為了不娶妻!

    陸瑛放下茶盅,站起身,拿起佛珠串送回陸老夫人手里:“娘……我十歲起就懂得自己肩上的責(zé)任,侯府沒落,陸氏一族的榮辱系于我一身,我不敢讓娘失望,兢兢業(yè)業(yè),勤勤懇懇,沒有一天敢懈怠,表兄弟們還在內(nèi)帷廝混的時候,我已經(jīng)騎著馬沖鋒陷陣,戎馬拼殺這么多年才換來如今侯府的體面……去年我受了一次重傷,差點死去,湘南荒僻,軍中大夫無能,險些治死了我,那些天我躺在軍帳里,整晚整晚聽著林子里的風(fēng)聲,想了很多……”

    陸老夫人聽到一半,臉色大變,“你受傷了?你怎么不早說!傷得重不重?現(xiàn)在可好了?”

    陸瑛沒有回答,繼續(xù)道:“娘,人活一世,總得為自己活一次……您就疼兒子一回罷。”

    他語氣平靜,面容也平靜,眼神亦如平時,沉穩(wěn)肅靜。陸老夫人卻明白兒子此刻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多年前他一直不愿娶妻,現(xiàn)在死里逃生,更加不可能再輕易妥協(xié)。

    她沉默了半晌,嘆口氣:“兒啊……這些年苦了你……”

    陸府始終獨來獨往,不與權(quán)貴結(jié)交,這么做固然能保證陸家躲開權(quán)力紛爭,不引起帝王的猜忌,可卻沒有辦法阻止陸家沒落。到陸瑛他父親的時候,陸府表面上看起來依舊清貴,但家中已經(jīng)捉襟見肘,老家的田地又被當?shù)胤鯊娬剂巳ィ懤戏蛉嗣刻鞂χ~本發(fā)愁,老侯爺不通世俗經(jīng)濟,為人豪爽,時不時拿出自己的俸祿去接濟傷殘的老兵,她無可奈何,只能拿出自己的陪嫁,東挪西湊,勉強應(yīng)付。陸瑛從小懂事,陸老夫人寄希望于他能挽回陸府的頹勢,狠下心腸,兒子剛剛?cè)龤q就讓府中的老師傅教他練筋骨。陸瑛沒有讓她失望,他從小刻苦練武,性子又忠厚,很快博得嘉平帝的青睞,從遼東都指揮司回來以后就被嘉平帝點名撥去殿前司當差,天子近衛(wèi),此后自然平步青云。

    陸瑛的崛起讓那些想趁火打劫的宵小之徒嚇破了膽,老家那個藩王也悄悄把霸占去的田地歸還給陸家,陸老夫人勤儉持家,陸家緩過了那口氣,又一次在歲月凝練中站穩(wěn)了腳跟。這次陸瑛得勝歸京,家中賓客盈門,炬赫一時,只要陸瑛謹慎行事,嘉平帝不會冷落陸家。

    “身為陸家子弟,兒子從不覺得苦,陸家是兒子的責(zé)任,娘不必介懷。娶妻一事,兒子心意已定。”

    陸瑛說完,轉(zhuǎn)身出去。

    陸老夫人眼中含淚,沒有叫住兒子。

    陸瑛是安遠侯,也是她十月懷胎的骨rou,他從小曉事,小小年紀就扛起了整個陸氏一族,戰(zhàn)場上幾次重傷,從不叫苦,她實在不忍心再去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

    東宮。

    朱瑄面色有些焦灼。

    護衛(wèi)小聲道:“從上個月起賀家那邊送過來的只有祝大員外的信,賀四小姐一直沒有消息,原以為是路上耽擱了……前些天太子妃殿下又問起,還寫了封信要親自送到賀四小姐手里,屬下派人去湖廣查探,路上正好遇見留守賀家的老四老五,他們說賀四小姐不久前忽然留書出走,說是要來京師探望太子妃,后來賀家少爺也留了封信去找賀四小姐,兩人都不見了蹤影……老四老五一路追查,只知道賀四小姐和賀少爺坐船離了湖廣,還沒找到人在哪里。”

    朱瑄之前派老四老五留在湖廣看著賀家,好吃好喝養(yǎng)著,就是不許他們上京。每個月會準許他們寫一封信給金蘭,告訴他們金蘭在京中的近況。祝舅父知道好歹,約束族人,謹守本分。相安無事了一段時日。

    誰也沒想到賀枝玉會離家出走。

    賀枝玉是金蘭的meimei,老家人爭著求娶,也有不少人向賀枝堂提親,賀枝玉煩不勝煩,賀枝堂也嫌待在家里憋悶,賀枝玉前腳離了賀家,賀枝堂后腳就偷偷跟著出了門。老四老五嚇得魂飛魄散,趕緊帶著人追,誰知竟然沒有追上。

    護衛(wèi)道:“屬下猜賀四小姐可能故意躲著老四老五,沒走水路,改走了陸路。”

    走水路更方便也更安全,老四老五覺得賀枝玉一個富戶人家的嬌小姐一定會走水路,沒日沒夜追出三百里地后才發(fā)覺可能追錯了方向。

    朱瑄看一眼摩睺羅,“加派人手沿途追查,有必要的話可以通知當?shù)毓俑怨碌拿x。不要只顧著尋人,每到一地詢問當?shù)叵驅(qū)А⑧l(xiāng)老,賀家姐弟不可能獨身離開湖廣,身邊肯定帶了仆從。”

    護衛(wèi):“屬下謹記。”

    朱瑄囑咐:“此事不要讓太子妃知曉。”

    護衛(wèi)抱拳應(yīng)喏。

    朱瑄繼續(xù)低頭翻閱治河奏議。旁邊書匣里整整齊齊堆放了十幾本舊書,是金蘭找出來給他當參考的,每一本都做了記號,提到治河的部分用書簽標示了出來,書頁上還寫了批語,告訴他哪些是作者去實地考察后寫的感想,她做這些事特別有耐心,加上記憶力好,幾乎過目不忘,整理出來的都是很有用的建議。

    剛才少詹事看到書匣,頗為驚嘆,夸她蕙質(zhì)蘭心。

    朱瑄放下書冊,揉了揉眉心。

    賀枝堂是她弟弟,賀枝玉是她meimei……消息傳到她耳朵里,她肯定會生氣。

    他是故意困著賀家的,他不希望賀家姐弟出現(xiàn)在她面前,他們最好一輩子老老實實待在湖廣,永遠不要來打擾她。

    朱瑄拿起摩睺羅,手指輕輕摩挲瓷人。

    她送他的東西,他一樣都沒有保住。唯有將她教給他的那些道理學(xué)識牢牢記在腦海里,將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刻在記憶中。

    他把摩睺羅挪到自己眼前,拿起書匣里她親手整理的書,一本接一本細看。

    不覺到了傍晚時分,金烏西墜,湛藍的蒼穹翻涌著璀璨的云霞,宛如熊熊燃燒的烈焰。最后一絲金燦燦的日光籠罩在空曠恢弘的殿頂廊廡之間,殿宇巍然聳立,鴟吻遒勁,檐角懸鈴錚然作響。

    朱瑄一身常服,肩披瑰麗輝煌的夕暉,一步一步走下臺階,腰間絲絳隨風(fēng)飄動,身姿飄逸,瘦削的身軀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幾名宮人候在階前,掃墨上前兩步,小聲道:“殿下,安遠侯求見。”

    朱瑄抬起頭。

    陸瑛在宮人的引導(dǎo)下向朱瑄走來,他習(xí)武多年,健壯威武,氣勢堅毅,先朝朱瑄行禮,道:“請恕陸某唐突,今天求見太子,是為了一件私事。”

    朱瑄神情淡然,示意掃墨幾人回避,舉步繼續(xù)往前走:“還未恭賀侯爺。”

    陸瑛跟上他,客氣了一句。

    朱瑄猜到他今天的來意,問:“侯爺來訪,所為何事?”

    陸瑛抱拳,一字字道:“陸某想找太子討一個人。”

    朱瑄腳步一頓,停了下來,唇角微挑:“唔?侯爺想從孤這里討走誰?”

    陸瑛深深躬腰,他高大挺拔,做出這種請求的動作亦沒有諂媚之色,神情鄭重:“是一個內(nèi)官……以前在東宮伺候過太子殿下,他年紀略長殿下兩歲,無父無母,身世孤苦,是陸某的舊相識。陸某許諾過會照顧他……可惜當年陰差陽錯,未能踐約。”

    朱瑄站在長廊前,雙眸倒映出天邊涌動的云霞,“孤從來不知……侯爺竟然有斷袖之好。”

    陸瑛笑了笑,并無一絲惱羞成怒之色,氣勢如虹,一臉坦然:“讓殿下見笑了。”

    他掙扎了這么多年,那個人已經(jīng)鐫刻進了心底,怎么撕扯都抹不掉痕跡,是男是女又如何?生死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這一次他不會懦弱地選擇逃避。

    朱瑄看一眼陸瑛,他相貌端正,體格硬朗,七年前應(yīng)該是個十分俊朗的青年,那時候的自己還孱弱清瘦,比不得陸瑛朝氣蓬勃,如今陸瑛年過三十,成熟穩(wěn)重,氣勢內(nèi)斂,剛剛加封大都督,何等風(fēng)光得意,頭一件事就是來東宮討要她,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女兒身,寧愿背負著斷袖之名也要找到她,這份擔(dān)當,不愧是世代簪纓的陸家子弟。

    可惜他遲了一步。

    晚風(fēng)吹拂,朱瑄袍袖輕揚,抬起頭,凝視著墜入無邊云海的紅日:“侯爺想找的人姓誰名誰?”

    陸瑛道:“圓圓,他叫圓圓。”

    第55章 葬了

    “圓圓”

    朱瑄臉色平靜,一束余暉從錯落的檐牙間籠下,斜斜切過他清秀的臉龐“孤有點印象。”

    陸瑛面露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