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jié)
“我這就回房看。”姜煜對謝夫人行禮,“母親,孩兒先退下了。” 說完便要拉著寧姒走。 “等等!”謝夫人急忙喚停他,“煜兒,你當(dāng)真喜愛你爹遠(yuǎn)甚于娘?” “……”姜煜腳步一滯,偏過頭來,沒有說話。 門外的天光灑進(jìn)來,勾勒著姜煜的輪廓,他牽著寧姒欲離開,那背影像極了謝夫人夢里的場景。 “你爹常年在外,極少陪伴你玩耍,教你詩書。是我,是娘手把手教你學(xué)會寫字,是娘陪你從孩提走到成年。如今你在娘面前神情冷淡,聽說你爹來信之后卻十分歡喜。煜兒,你摸著心口想一想,這樣對娘公平嗎?” 謝夫人坐在上首,身形紋絲不動,嘴唇卻一直在顫,雙眼通紅欲哭,“教導(dǎo)兒媳恪守規(guī)矩,是身為婆母應(yīng)盡之責(zé),你爹根本不用過問此事。煜兒,你以為娘愿意訓(xùn)斥你們么?娘難道不想和你們歡歡喜喜的?娘也希望煜兒提及娘親之時面上是帶笑的,可有些事娘不得不做。” “煜兒,你對娘……不公。”謝夫人強撐著說完,竟在座椅上暈了過去。 姜煜腳步一動,對身邊的小廝吩咐道,“去喊顧大夫過來。”而后疾步走至謝夫人身邊,“母親?母親?!” 寧姒也趕到了謝夫人身邊,只覺得一股涼意從腳底竄上頭頂。 若今日之事傳出去,說謝夫人是被她和姜煜氣暈了,這將是多難聽的指控。 很快,顧大夫提著木箱進(jìn)來,拉了謝夫人的手,把了她的脈。 姜煜正要問,顧大夫已然開口,“更嚴(yán)重了。” “什么?顧大夫,母親生了什么病嗎?” “她早已生了心病,近幾個月來越發(fā)嚴(yán)重,噩夢、盜汗,整日焦慮,長久之下脾氣也會越來越暴躁易怒。” 姜煜抿緊了唇,“……怎么治?” “她一直照著我的方子喝藥,可惜治標(biāo)不治本。”顧大夫搖搖頭,“心病還須心藥醫(yī),對此我也無能為力。不過公子身為至親之人,還是多關(guān)心一些吧。” 一語誅心。 謝夫人喝了藥早早睡下,姜煜卻點了燈坐在案前,面前的書卷遲遲不曾翻過一頁。 寧姒取了披風(fēng)搭在姜煜肩上,姜煜一把按住她的手,聲音有些低啞,“是我輕忽了母親?” “阿煜哥哥,你別自責(zé)了。”寧姒從后抱住他,“你已經(jīng)做得夠好了。若是覺得不夠,從此刻起對她更好些,不會晚。”說著,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耳鬢。 “而且聽顧大夫所言,母親這心病有一段時日了,是她與顧大夫有心瞞著你,并非你漠不關(guān)心。” 姜煜以手遮目,“若我再細(xì)心些,總能發(fā)現(xiàn)藥渣等物,不至于渾然不覺。” 見姜煜不斷自我譴責(zé),寧姒心知他此刻難以聽進(jìn)寬解之語,遂松開了他。 目光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寧姒看見了那件嫁衣,此前姜煜曾站在嫁衣前看出了神。 寧姒回頭瞧了姜煜一眼,輕手輕腳得扯下嫁衣,躲到帳子后頭將嫁衣?lián)Q上,而后踮著腳尖走到姜煜身后,環(huán)臂抱住姜煜的腰,一縷甜香直往姜煜鼻間撲,香氣里還有點兒紅棗桂圓的氣味。 “阿煜哥哥,別想了,嗯?”寧姒收緊了手臂,小手從他的腰腹撫到胸口。 姜煜低頭一瞧,一截皓腕從大紅的嫁衣里露出來,袖口一圈繡工細(xì)致的纏枝紋。 纖細(xì)手指勾上他的領(lǐng)口,“阿煜哥哥,我想和你玩。” 這一瞬,姜煜險些沒忍住笑,玩,玩什么? 遂捉了她的手指湊到唇邊親了一口,“去床上玩?” 他說得直白了,寧姒便有些害羞,不接他的話了。 姜煜卻起身,攔腰將寧姒抱起來,那雙溫軟的手立馬抱住了他的脖頸。 他走得并不急,只是那熾熱的目光一直停在寧姒面上、身上,看她兩頰羞紅,見她嫁衣加身。 真美啊,美極了。 刪節(jié)了一點點,可移步。 …… “玩得開心嗎?”姜煜撐著頭笑得饜足,伸手擦了寧姒鬢邊的汗。 寧姒竟沒罵他,反倒笑著問,“阿煜哥哥開心了嗎?” 姜煜一愣,而后捧了她臉兒親了親,“我知道你在寬解我,多謝你。” 而后仰面躺好看著帳頂,“我也不知怎么了,有時候甚至恨她,可聽見她得了心病,還是難受得緊。” 寧姒沒說話,心里卻知道,謝夫人將姜煜養(yǎng)大,期間諸多摩擦,可這漫長的歲月卻是誰也抹不掉的。 姜煜突然偏頭看寧姒,“你呢,還難過嗎?方才在正堂之上,你的手都在顫。” “……不難過了,阿煜哥哥站在我面前了,我還有什么難過的?”說著,沖姜煜笑得甜蜜。 “那白日的事呢,還生氣嗎?” 寧姒不解地眨眼,“什么?” “晚晚。” 寧姒這才反應(yīng)過來,“阿煜哥哥,我都快忘了這回事了。”她笑容輕松,“阿煜哥哥,我哥哥說話有時候很氣人吧?” 姜煜笑著點頭。 “就是咯。你若是將他每一句氣人的話都記在心里,早就和他鬧掰了。”寧姒輕輕晃著腳丫,“我也一樣,當(dāng)時有些不舒服而已,過后還記得什么?” 兩個人就這么你一言我一句地聊起天來,氣氛安寧。 “晚晚jiejie對我照顧良多,是我此生摯友,我不可能因為一點小事就遠(yuǎn)了她啊。”寧姒嘆道,“或許正因為太想和她一直好下去,才會這樣在意她的一言一行。阿煜哥哥你知道嗎,當(dāng)我知道晚晚jiejie為了我克服恐懼學(xué)會了鳧水,我就想一輩子對她好。” 姜煜笑著將寧姒擁進(jìn)懷里。 “倒是你,為什么挑不出錯來啊。”寧姒拱了拱姜煜的頸窩,“大概很少會有人生你的氣吧。” 姜煜輕輕笑了兩聲,“你忘了阿澈揍過我?在他那里,我算是討打的。” 寧姒噗嗤一笑。 “去清洗一下?”姜煜偏頭提議。 寧姒立時警惕地看他。 ☆、吾甚愛你 姜煜欲挖她出來, 寧姒卻側(cè)身一滾, 十分相合地嵌在他懷里, “不去。” “就這樣睡?”姜煜好笑道,“這樣可不舒服。乖一點,嗯?” 寧姒仍是搖頭,“除非你保證別——” 還未說完, 姜煜笑著親了親她的臉頰,“好,這回不在池子里欺負(fù)你。可以了嗎?” 寧姒慢吞吞地點頭,姜煜笑容溫柔,“娘子真乖。” 這一聲喚,叫寧姒嗆到一般咳嗽了幾下。 “聽不習(xí)慣?”姜煜將寧姒抱起來走向凈室,口里一聲聲地喚她娘子, 直喚得寧姒害羞地埋進(jìn)他頸間,末了受不住一般輕輕“嗯”了一聲。 …… 清晨, 謝夫人只覺得夢里的姜煜也難得的體貼了一些,叫她不愿醒轉(zhuǎn)。 還未睜眼, 便先喚出聲,“煜兒……” “母親!”這是一道清甜的女聲,那女子捉了她的手,“母親醒了。” 謝夫人睜眼看來, 只見寧姒坐在她床邊的凳子上,見她醒來眉眼帶笑,那笑里仿佛都帶上了清晨的草木清香。 “……怎么是你, 煜兒呢?” 寧姒笑著答道,“阿煜哥哥去給母親拿蜜餞了。”說著將桌邊的藥湯端來,“母親,先喝了藥吧。哦不,先吃點東西填了肚子再說。”于是放下藥又去端桌上的粥,她有些笨手笨腳的,顯然照顧病人的本事并不熟練。 也是,她這樣嬌寵著長大的姑娘,平日里只有被人照顧的份。 謝夫人心底忽地竄起一股子躁郁之氣,她知道寧姒是來侍奉婆母的,可控制不住地覺得有些厭煩,遂揮手一把拂開了粥碗。 寧姒急忙顛著手穩(wěn)住粥碗,結(jié)果不遂人意,粥碗仍是翻了,熱粥撒了一地,連床邊也濺到了一些。 “啊。”寧姒短促地驚呼一聲,像是被熱粥燙到了手。 恰巧姜煜端著一碟子蜜餞推門進(jìn)來,只見熱粥潑地,而寧姒縮著肩捏著手指。 姜煜急忙走來,將蜜餞擱在案上之后二話不說捉來寧姒的手,甚至沒想起來用手帕,直接用手指抹開了她手背上的米粒。 謝夫人心里有些慌,嘴上卻斥道,“笨手笨腳的照顧人也不會,這么燙的粥,也不端穩(wěn)一點?” 姜煜直接將寧姒拉出了房門,徒留謝夫人的斥責(zé)聲在后。 謝夫人院子中央就有一處井水,姜煜打了一桶上來,將寧姒的手浸入井水之中。 深秋時節(jié)的井水冰涼沁骨,寧姒手上的燙意很快冷卻。 寧姒蹲著身子,小小的一只,抬起眼來,目光濕潤地看姜煜,“阿煜哥哥,我沒有打翻粥碗……” 她想說是謝夫人揮手打翻的,可話梗在喉間說不出來。 她只是想照顧謝夫人,但謝夫人好像對她有些厭煩。 姜煜一直看著她,眼里帶著不容錯辨的疼惜,“別說了,我都知道。” 寧姒一怔,手背浸在井水里冷熱交錯,眼里逐漸蓄起淚水。她還沒有說什么呢,姜煜就直言說相信她。 “姒兒meimei你記住了,就算所有人都怪你,我也不會。”他說著,伸手覆上寧姒的手背。寧姒的手并未燙傷,只是紅了一片,在玉白的皮膚上十分顯眼。姜煜忍不住伸手遮住。 寧姒就這么直愣愣地看著姜煜,看了許久,像是要把他看進(jìn)心里去。 “傻了?”姜煜另一只手刮了刮寧姒的臉頰,將她掛在臉頰上的清淚輕輕擦了去,“母親她患了心病,脾氣遠(yuǎn)不如往昔……不如,日后你避著些她吧?” 寧姒卻笑著搖頭,“阿煜哥哥,我不怕她脾氣不好,只怕你誤會了我。有你這份信任在,我不須避著她。” “日后再有這樣的事,你便去喚母親身邊那兩個丫頭來伺候母親。一個叫念起,一個叫念落。” 寧姒眨了眨眼,點頭。 又忍不住問,“阿煜哥哥,你為什么信我?” 姜煜好笑,目光卻溫柔,“信一個人還需要理由?”說著,指尖輕輕扣入寧姒指縫,將她捉牢了,“而且,若真是你的錯,你開口第一句會是‘對不起’,認(rèn)識你這么久了,我還能不知道?” 寧姒笑著靠在姜煜身上,臉往他懷里埋,只是單薄的肩膀一顫一顫,顯然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