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jié)
“你要這樣走?”申老雙眼微瞇,而后笑著堵住了姜煜。 兩人一來一往,下了好一會兒。 “說吧,你想說什么。”申老冷不丁開口問。 他抬眼看著這個挺拔又俊美的男子,姜煜慣來是愛笑的,今日卻顯得凝重,從方才起便沒有笑過了。 “老師,學(xué)生確實有件事要說,只是這事說出來老師定是要生氣的。”姜煜垂眸道,“等會兒老師怎么罵學(xué)生都可以,只是不要傷了自己身子。” 給申老做了心理準備之后,姜煜才將他與太子之事道來。 “學(xué)生雖應(yīng)了太子,但并非拋棄了良知與底線,不該做的事學(xué)生永不會做。”姜煜深深彎腰。 申老并未伸手將姜煜扶起,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姜煜靜靜地等待。 “……朝曄,你知道庭雪怎么死的嗎?” “死在伴駕途中,死在土匪的長刀之下。” 申老嘆了口氣,“錯!他死于樹敵太多!” 姜煜眼睫一顫,沒有說話。 “他言語犀利,早已得罪了嚴老那一幫性情古板的大臣,偏偏不知收斂,每每在朝堂之上與人當庭對罵。大臣們建議皇上充實后宮,他站出來罵他人居心叵測,還罵沈家人有奪嫡之心,沈家氣得沒幾個月就將自家姑娘嫁了出去。” “十二年前南方大旱,他又頭一個站出來,鼓動大臣們捐錢捐糧,許多人分明不愿,卻不得不舍出家財,心中對庭雪惱恨不已。” 申老看著姜煜,“就連你父親,他也得罪過。那時京中傳你父母不和,他便上奏提議將你監(jiān)視起來,以免你父親將你接出京城,從此再無顧忌。他手中有二十萬大軍,若起了反心,危害極大。” 姜煜想起那段不得自由的時光來。 “你父親回京之后得知此事,雖未斥罵庭雪,可見了他從沒有個好臉色。” 申老咬了咬牙根,“可這都是皇上的授意!他不過代為張口罷了。朝曄,你真當老師對庭雪失望至極么?我只是不想再見到這樣的事情重演!” “如今你又……你又!”申老指尖不住地顫抖,“你是想讓老師再經(jīng)歷一次當年的心傷么!” 姜煜喉間發(fā)堵,“老師放心,學(xué)生決不會……” “當年他也是這么說的!”申老打斷了姜煜,“庭雪多聰明啊,一點就通,偏偏走了這樣的路子!他就算踏踏實實地走,不出十年也能官拜三品。可他走了‘捷徑’,最后將自己的命也賠了進去!” 看姜煜始終彎著腰,申老嘆道,“你站直了。” 姜煜依言起身。 申老看了他許久,心知姜煜既已應(yīng)了太子,便沒有了轉(zhuǎn)圜的余地,轉(zhuǎn)而想起應(yīng)對的法子來,“庭雪出身寒門,而你是世家子弟,底蘊足些。家中給你配備了多少府兵?” 姜煜抿了抿唇,“總數(shù)五百,常年跟在身邊的只有二十。” “好,你記住,如果走了這條路,身邊要帶更多的人,以保證自身安全。” 姜煜點頭,而后道,“老師有所不知,學(xué)生懂得如何規(guī)避樹敵,還請老師切勿擔(dān)憂。” 他能將許多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可有些事卻是怎么也避不過的。 果然,申老說,“朝曄,庭雪也不傻,可他還是樹敵無數(shù)。而且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只要升官升得快了,都會樹敵。” 譬如謝華。 表兄弟之間尚能因為嫉妒而反目,遑論其他人。 “老師,若避無可避,學(xué)生當迎面而上。”姜煜目光堅定,“若學(xué)生心生怯意,只怕活不到現(xiàn)在。” 申老一想,身為大將軍之子,姜煜的成長環(huán)境確實比常人要復(fù)雜一些。 或許,他不會重蹈庭雪覆轍? 姜煜來申府,就是為了將此事告知申老,此后申老留他聽課。 申時,申老飲了口茶,開始扯閑話,“你岳丈這回也是氣狠了。” 申老大笑道,“你知道他做什么了?” 姜煜疑惑抬眼。 “他得了宮里的消息卻裝作不知,反倒拍了朝中許多大臣的家門,上門去求助。午后又拍了一遍,說不必麻煩你們了,太子殿下幫小女證明了清白,一邊感激太子高義,一邊將此時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 申老摩挲著茶杯,眉眼帶笑,“這下三公主構(gòu)陷臣女之事是怎么也瞞不住了。” 姜煜還未接到這個消息,聽了也覺好笑。 “你猜老師怎么知道的,逸風(fēng)也來了我這兒,我瞧出了他意圖,就說——”申老模仿當時的口氣道,“你別在我這兒耽擱時間,趕緊的去下一家。”說著還揮了揮手,一副趕人的模樣。 傍晚,寧大學(xué)士趕在了宵禁之前回府,常氏在他面前打開了木匣,將千年老參給他瞧。 寧大學(xué)士笑得文雅,卻透出一股蔫壞來,“皇上破費了。” ☆、南疆戰(zhàn)火 次日, 蘭尚書在朝堂之上提起三公主一事, 皇上自稱管教無方, 將三公主禁足三月。 姜煜默默算了算,三個月,嶺南的消息也差不多該傳來了。 此后寧姒出門總有閨秀湊過來探問她是如何得罪了三公主,問得寧姒煩不勝煩, 干脆不出門了。 離婚期僅有幾月,常氏為她選好了嫁衣緞子,接下來寧姒有的忙了。繡嫁衣是個細致活,有的女子一繡就是一年。 幸而茶湯茶蕊女紅都不錯,能幫寧姒分擔(dān)一些。 月底,江臨初翻身上馬,身后跟了數(shù)十騎從。 晨光熹微, 空中薄霧如紗,現(xiàn)在時辰尚早, 大街上空空蕩蕩,江臨初往后瞧了一眼, 也不知是在等誰。 等到日頭升起了些,身后的隨從一聲不吭,馬兒卻不耐煩地打了個象鼻。 江臨初不再等,一夾馬腹, 馬兒撒開蹄子往前跑。 “師兄……江師兄!”這時身后遠遠傳來一道清甜嗓音,大概追得急,喊兩聲便喘了口氣。 江臨初心中一動, 抬手示意身后隨從停下,而后拉著韁繩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 寧姒身著淺紫色春衫,騎著雪白的馬兒,整個人清新又妍麗,隔著半條街寬的距離,仿佛有晨霧蒙著她,輪廓朦朧柔軟,叫江臨初想起寧大學(xué)士帶他們出去西山玩耍,山上一叢叢的亂子草。 那時寧姒還不知道他的心意,現(xiàn)在亂子草后頭肆無忌憚對他笑,招他過去一起玩耍。 “師兄,爹爹上朝去了,不能為你送行,這是他送你的別禮。” 江臨初馭著馬兒走近了些,見寧姒解下了綁在身后的狹長木匣。 “這是他的親手所作,師兄回去了再看吧。”寧姒伸手將匣子遞給他。 江臨初又走近了些,接過匣子,垂眼瞧了瞧,猜測里頭會是一副字還是畫。 “好,我會妥善收藏。”江臨初抬眼看來,“你呢?” “嗯?”寧姒眨眨眼,而后反應(yīng)過來,“這是我送給你的。”說著從荷包里取出一枚玉佩來,“多謝你在皇上面前為我說話。” 江臨初伸手接過,手指在細膩的玉質(zhì)上摩挲了下。 不經(jīng)意一瞧,發(fā)現(xiàn)寧姒手指上有兩個小痂,江臨初微微皺眉,正要出聲關(guān)心,卻想起寧姒婚期在即,指頭上的傷應(yīng)當是繡嫁衣時不慎扎到的。 他沒有立場關(guān)心。 寧姒還在辨別他到底是哪個江臨初,就見他笑容溫和地謝她,“我很喜歡,寧meimei。” 寧姒回以一笑,“師兄,一路順風(fēng)。” 江臨初調(diào)轉(zhuǎn)馬頭離開了。 一背對寧姒,面上那單純和善的笑容一點點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與隱忍。 忍著將她擄走的沖動。 江臨初出了城門,瞧見前頭停了輛牛車,牛車上載滿了新鮮蔬果,駕車的農(nóng)夫見了他,吆喝道,“這位公子,可要看看小的這些蔬果?可新鮮了,凌晨才摘的。” 江臨初眉頭一皺,一般農(nóng)戶見他穿著非富即貴,是不會向他推銷蔬果的。 正因為覺得不對勁,江臨初反而停下來,“都有什么?” “公子自己來瞧瞧啊?”那農(nóng)戶悠哉游哉地往牛身上一靠。 農(nóng)夫這話一出,江臨初身后的隨從立馬斥道,“放肆!” 江臨初抬手止住身后人的斥罵,當真翻身下馬來,走到牛車旁邊,伸手翻了翻。 “怎么樣,可有公子想要的?” 江臨初摸到了一片溫?zé)幔裆⒆儯蟪雎暎斑@些我都要了,包括你的牛車。” …… 天氣漸熱,人心也躁起來。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一封來自嶺南的信件在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南國已經(jīng)與嶺南正式開戰(zhàn),然而木家軍中瘟疫四起,士兵們一個個倒下,木家家主下令救治。還未上戰(zhàn)場,軍餉先告罄。 因而寫信向朝廷求助。 “皇上,戰(zhàn)事方起,就出來什么瘟疫,這其中……” 另一位大臣厲聲打斷,“你什么意思!木家難道會拿士兵的性命開玩笑?!” 又有人說,“這是在向朝廷討軍餉呢,北邊戰(zhàn)事未歇,南邊又不安分,這可怎生是好!” “要不多派一些大夫過去?” 此人剛說完,便遭了白眼,“等大夫過去,南國都打進來了!” 亂哄哄的,各執(zhí)己見。 “夠了!”皇上一拍龍椅扶手,而后看向申老,“太傅,你可有什么高見?” 申老合手一禮,而后看向蘭尚書,“皇上,老臣要先問問蘭大人,國庫支出了西北軍餉之后,能否負擔(dān)起南疆的軍餉。” 蘭尚書整了整神情,出列,“皇上,除去皇室開支、官員俸祿、修路建橋等工程支出,國庫剩余不足兩千萬兩白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