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姜煜被她一瞪,笑容反而更明顯些。 寧姒勾勾手指頭,叫他湊近些,“阿煜哥哥……你昨晚,在哪兒睡的啊?” “不是在你家么。” “哎呀不是問這個。”寧姒有些急,又有些羞,“那個,你是不是跟我……” 話未說完,腳尖扭捏地蹭了蹭地。 “跟你一起睡的?”對比寧姒,姜煜就自在多了,半真半假地道,“你昨晚睡得不安穩(wěn),一定要抱著人才能睡好。” “啊?”寧姒呆愣,“不會吧……”心里卻覺得姜煜說的很可能是真的,她昨晚確實做了噩夢。 姜煜看著她不說話,嘴角噙著點笑容。 “爹爹怎么可能允你和我睡一張榻?而且他今天也沒罵你啊。” “所以啊,阿煜哥哥坐著讓你抱的,寧伯伯一大早過來看見我這般,見我可憐,反倒安撫了我?guī)拙洹!闭f到這里,姜煜懶懶地?fù)沃掳停耙煌砩蠜]怎么睡,好困。” 寧姒頓時羞愧又無措,“那你去補個覺?”遂站起身,拉著姜煜往屋里走。 姜煜那么高的個子,卻任由她拖著,顯出幾分乖巧。 “就在這里,睡一會兒吧。”寧姒將他按坐下。 屋里守著的兩個丫鬟聞聲過來,詫異地看著寧姒和姜煜。 “你們出去吧,不要打擾他睡覺。”寧姒還不忘補上一句,“也不要告訴爹娘,聽見沒?” 姜煜聽得好笑,“真要我睡這兒?”說著輕輕拍了拍床榻,這是寧姒的床,柔軟又馨香。 “嗯,你睡吧,我出去把燈籠做完。”寧姒丟下一句轉(zhuǎn)頭便跑了。 “……”姜煜逐漸收起撩人的笑,仰頭往寧姒床上一倒。 原本是逗一逗寧姒,并非真的要補覺,可躺在她床上,聞到和她身上如出一轍的甜香時,困意襲來,竟真的睡過去了。 且因為對寧姒毫無防備,竟睡得格外酣甜。 還夢見了寧澈。 夢里的寧澈十三四歲年紀(jì),拍著姜煜的肩說,“你的書借我看看,到時候我們一起上了戰(zhàn)場,我會護(hù)著你的!” 姜煜將書遞給他,“你每次都這樣說,下回上課的時候能不能自己記?而且我也不須你保護(hù),你顧著自己就好。” “那不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護(hù)著你護(hù)著誰啊?”那時候的寧澈才考了射御頭名,張口閉口都是要保護(hù)姜煜。 如今只有寧澈一人上了戰(zhàn)場,分明還沒有成長到足夠強(qiáng)大的地步,卻早早地將別人納入羽翼之下,甚至為了保護(hù)別人受了重傷。 那個傻子。 當(dāng)晚,寧姒松開孔明燈,看著它乘著風(fēng),越飛越高。 忽地,她看見空中另有一只孔明燈徐徐地升高,那個方向,是將軍府。 …… 過了幾日,沈家二老爺,即沈二公子的父親,親自登門來道謝。 寧大學(xué)士這才知道,原來姜淮還給沈家寫了信。 比起沈家,姜淮更親近寧家,因而不愿寧澈這傷白白受了,一定要讓沈家知道才行。 寧大學(xué)士倒沒有給他臉色看,依舊和和氣氣的,倒叫沈寺卿越發(fā)愧疚,只盼著寧澈平安無事,他的愧疚也能少一些。 “我知道,沈大人因為愛女之事對寧家頗有微詞,那件事是我們做得不厚道……” 沈寺卿連道不會。 “如今澈哥兒因為心中有愧,將沈二公子調(diào)到自己麾下看護(hù)著,出了這樣的事也算有因有果。” 沈寺卿對沈煙蘿的親事滿意極了,和寧家那點不愉快早就不放在心上,聽寧大學(xué)士這般說,忙道,“寧公子對沈家有救命之恩,寧大人卻說成了還債,沈家也沒有臉面認(rèn)下來,快別這般說了。” 沈寺卿回家之后就吩咐下去,沈家商鋪對寧家讓利三成,直到寧澈平安歸來。 …… 這日常氏請來的教習(xí)姑姑對寧姒說起了婆媳關(guān)系。 “婦人在家宅之中,接觸最多的不是夫君,而是婆母,因而婆媳關(guān)系極為重要……”教習(xí)姑姑一板一眼地說著如何維系婆媳關(guān)系,如何侍奉婆母。 “姑姑,我已經(jīng)把謝夫子得罪了,怎么辦?” 教習(xí)姑姑喉間一鯁,“什么?寧姑娘做了什么?” “我頂撞了她,把她氣得都口不擇言了。” 教習(xí)姑姑倒吸一口涼氣,“哎呀我的寧姑娘!你既然知道她是你準(zhǔn)婆母,怎不敬重些?還未過門便結(jié)下了梁子,這可是大忌!” 教了寧姒這么長時間,教習(xí)姑姑早已將寧姒當(dāng)成晚輩一般愛護(hù),著急地說,“日后寧姑娘與姜夫人抬頭見低頭見的,她要是想磋磨你,有的是法子!” “可我嫁的是阿煜哥哥,又不是她,阿煜哥哥不會保護(hù)我么?” 教習(xí)姑姑見多了這樣的天真,嘆氣道,“寧姑娘,你能保證自己時時刻刻都在姜公子眼皮底下?你能保證他能一直護(hù)著你?姜夫人畢竟是他母親,哪兒有兒子不向著娘的?” 寧姒卻問了個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姑姑,你叫謝夫子什么?” “姜夫人啊。” “那為什么好多人都叫她謝夫人?” 教習(xí)姑姑皺著眉道,“那是不合規(guī)矩的叫法!也不知是誰起的頭,謝明嵐嫁了人,就該叫姜謝氏,姜夫人!怎么能叫‘謝夫人’呢?豈不是和謝大夫人、謝二夫人混在了一起?姑嫂不分,實在荒謬!” 寧姒聽得爽快,“姑姑說得是!太不規(guī)矩了!偏偏謝夫子還愛聽,哈哈。”說著竟笑起來。 教習(xí)姑姑無奈看她,“寧姑娘,這話可不能拿到外頭去說,別人要指責(zé)你的。” “我知道啦,姑姑!那我日后就叫姜寧氏?姑姑,這個真好聽!” 教習(xí)姑姑性子雖古板了些,心卻是極好的,見寧姒小女孩一樣跟她撒嬌,心頭柔軟,擔(dān)心寧姒這樣天真可愛的性情去了姜家要被謝夫人磋磨干凈,遂又說起了婆媳關(guān)系,叫寧姒如何如何讓謝夫人拿捏不到錯處。 “寧姑娘,姜公子是君子,我瞧他也是真心喜愛你,日后定不會任你受人磋磨,但他總有不在你身邊的時候,這時你便要學(xué)會自保。” 寧姒心知教習(xí)姑姑說的都是些肺腑之言,遂認(rèn)真地記下。 此時的姜煜坐在馬車上,忽地一樣重物砸在了馬車頂上,車夫勒停了馬,姜煜掀開窗簾一瞧,江臨初正倚在二樓的欄桿旁,一手捏著酒杯,另一只手空了。 姜煜神情不變,下了馬車往酒樓上走,直接走到江臨初的身邊,往下一瞧,他的那輛馬車頂上躺了一錠銀子。 “江世子就不怕砸傷了人?原本聽說江世子攔住了鬧市驚馬,還以為江世子心有大善,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不過是想喚姜公子上來一同飲酒,怎就被說得這般難聽?”江臨初沉沉的眼定在姜煜身上,“如何,姜公子肯不肯賞臉?” 江臨初勸寧姒悔婚一事還掛在姜煜的心上,如今又正巧撞上來,哪里有放過的道理,姜煜笑著應(yīng)了,“江世子,請。” 兩人遂面對面坐下。 姜煜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率先開口,“聽聞江世子前段時日為一場官司所累?” 江臨初暗暗警惕,面上卻顯出輕松的神色,“是啊,也不知是哪個指使的,這般構(gòu)陷我,最后也沒撈到什么好處,可笑至極。” “我又聽說,六年前城南大火一案,有個人目睹了一切,僥幸逃出火場,如今又四處逃竄,因為有人千方百計在尋他。那個人就是世子的表弟,是也不是?” 江臨初捏著酒杯的手一緊。 “江世子,放火燒死了舅舅舅母的滋味如何?”姜煜懶懶地往椅背上一靠,輕輕晃著杯中的酒水,居高臨下一般看著江臨初。 江臨初抬眼,狼一般的目光鎖定了姜煜。 姜煜面色不改,甚至舉杯一邀,“終于遇到了個真正心狠手辣的人物,可喜可賀。”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即重重往桌上一擱,面上笑容陡然冷下來,“只不過你若是繼續(xù)覬覦我的人,我比你心更狠、手更辣,江世子最好不要嘗試。” ☆、姜煜記仇 冬日的天光斜照進(jìn)來, 映得姜煜眼中一片冷光。 他的嘴角仍掛著淺笑, 他用這笑容告訴江臨初, 他已經(jīng)找準(zhǔn)了江臨初的死xue,如今能坐在這里與他喝酒,已經(jīng)算是手下留情了。 江臨初繃緊了身子,“他在你這里?” “你表弟么, 江世子覺得呢?” 江臨初頹然往后一靠,“你什么都知道了,為何不動手。姜公子這樣的人,還會對敵人心存仁慈么?” “因為你救過姒兒meimei。”姜煜微笑著說,“就當(dāng)我替她償還了。日后,你與姒兒meimei只有師兄妹的情分,再無救命之恩。” 江臨初看著眼前這個舉止優(yōu)雅的男子, 心中有些不解,又有些明了。 姜煜分明擁有讓他身敗名裂的手段, 卻更想斬斷他與寧姒之間的恩情。 “如何,江世子。”姜煜面上的笑容像是在與人談生意, “別再糾纏她,從此你也不必提心吊膽。至于你那貪生怕死的表弟……” 江臨初抬眼看過來。 姜煜一笑,“你燒死了他的父母,害得他一夜之間成了孤兒, 如此血海深仇,他不想著報復(fù),反倒躲躲藏藏、茍且偷生, 沒意思極了,我也不想留他太久。只要你回你的隴西去,我就將他送給你,權(quán)當(dāng)餞行,如何?” 一條人命,在他口中跟物件沒兩樣。江臨初心知,眼前這位翩翩君子,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說不定在此之前表弟還將姜煜當(dāng)作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不放。 江臨初不愿被姜煜帶著走,嗤笑一聲,“那個窩囊廢,從前有多囂張,如今就有多可憐。我也不想將心力費在他身上,只要姜公子約束好他,不要叫他亂吠就好。我對他的性命不感興趣。” 姜煜用荒謬的眼神看江臨初,“我還要幫你約束他?江世子,生意不是這么做的。若你沒有這份誠意,我這就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最多三日,人證物證會一并送往京兆府。” 江臨初嘴唇緊抿。 “清醒了嗎,江世子。”姜煜聲線冷淡,卻像閃著寒光的刀刃,“以前不知你為何有底氣這般肆無忌憚,只好按兵不出,如今曉得你的依仗是免死金牌,我倒放心了些。江世子,你該知道這世間傷人者,刀兵次之,口舌為最。我不要你的命,卻能叫你身敗名裂、人人喊打,你應(yīng)該不想在世人憎惡鄙夷的目光下活著吧?” 大冷的天,江臨初額際卻漸漸滲出汗來。他看明白了,姜煜占據(jù)著絕對的優(yōu)勢,連一點討價還價的余地也不給他。 “我答應(yīng)你。” 江臨初閉了閉眼,“姜公子,你贏了。” 姜煜笑得愉悅,“別這么說,我并非與你較量,只是趕走一只煩人的蒼蠅而已。” 明目張膽的羞辱,姜煜做起來絲毫沒有心理負(fù)擔(dān)。 果然,江臨初臉色黑如鍋底,看向姜煜的目光藏著戾氣。 “忠言拂于耳,我知道實話實說容易觸怒他人,所以如今已經(jīng)很少這么誠實了。”姜煜在江臨初面前,是難得的放松,因為江臨初從不會將他當(dāng)做君子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