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蘭央抬起頭來。 “師兄的確提了要求,但我辦不到?!睂庢敛槐茏尩刂币曁m央,“他要我悔婚,和他在一起?!?/br> 蘭央一怔,她最清楚寧姒對姜煜的感情有多深,江臨初的這個要求簡直是在要她的命。 而一旁的蘭舟也大驚失色,大概也沒想到江臨初會這樣膽大包天,隨即又悄悄看了寧姒一眼,她的目光里藏著柔情,“央央你知道的,我做夢也想和阿煜哥哥在一起,如今美夢成真,我要是在這個關(guān)頭背棄了他,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走下去了?!?/br> “對不住了央央,沒能幫上你的忙。” 蘭央搖頭,“你做得對。你要是當(dāng)真應(yīng)了他,我知曉了此事反倒要悔恨終身了。而且這事本就與你無關(guān),你不必為了我糾結(jié)自責(zé)?!彼嗔巳囝~,“我們再想想別的法子,一定有別的法子……” 絮絮地念著,仿佛只有這樣才不會崩潰。 一時間,只有車輪的咕嚕聲和蘭央的絮絮之語。 寧姒忽地問道,“央央,你喜歡上楊二公子了?” 蘭央愣了愣,眼里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但哪怕是這樣的困境,她也沒有放棄楊邵,反倒四處奔波。 “他為了救我才入獄,我是萬萬不可能棄之不顧的?!?/br> 到底是情,還是義,或許蘭央自己都未必清楚。 與蘭央蘭舟二人分別之后,寧姒站在寧府門口,心里像破了一個洞,冷風(fēng)灌進(jìn)去,感到一陣冰冷虛無。 昨日在姜煜的溫聲安撫之下,她知道了寧家姜家并未遭到皇上惦記,于是心下慶幸,可此時此刻她清楚地意識到,世家之禍正裹挾著她和她身邊之人。 寧姒就算身處暴風(fēng)之外,也會被雨水淋濕。 寧姒并不進(jìn)府,而是乘了寧府的馬車,在大街上慢慢駛過。正是申時,部分府衙在此時閉門,身著官服的男子三三兩兩地從府衙中出來,寧姒不知不覺到了翰林院附近。 下了馬車,寧姒走到石獅子后頭,看著一個個翰林學(xué)士從里面走出來。 寧姒在一群生面孔中看到了謝華,他面色冷肅,無人近他身周,顯然最近的事讓他焦頭爛額,難以笑臉示人。 隨后走出來的便是姜煜以及當(dāng)初那個榜眼程錚,二人身旁還有幾個翰林學(xué)子,正與他們說著什么,對比謝華那邊的冷清,姜煜明顯受歡迎得多。 寧姒又瞧了眼謝華,他轉(zhuǎn)頭沖姜煜等人冷哼一聲,隨即掀袍大步離去。 姜煜身旁幾人面面相覷,見姜煜神情絲毫未變,也跟著將此事拋之腦后。一旁的程錚卻發(fā)現(xiàn),姜煜雖聽著,目光卻不住地往石獅子那里落。 正要問他,就看見石獅子后頭露出一片裙角。 而后又是一只瓷白纖巧的小手伸出來,對這邊揮了揮。 “各位,朝曄先走一步。”姜煜笑道,“未婚妻來找我了?!?/br> 周遭幾人善意地哄笑起來,他們都比姜煜年長,家中早有妻兒,只是過了最黏糊的時候,瞧見姜煜這般,就像看見了以前的自己。 姜煜大步朝石獅子走來,將寧姒伸出來的手牢牢捉住,眉眼間是掩不住的笑意,“怎得來這里了?” 寧姒笑得甜甜的,“陪你回家啊?!?/br> 妻子一樣的口吻,叫姜煜覺得心里熱熱的,遂拉了寧姒上馬車,車簾一合上,便迫不及待地捧著寧姒的臉,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寧姒不閃不避,甚至在他的唇離開之后又湊上去親了親,姜煜笑得胸膛輕顫,“怎么這么乖啊?”說完又親上去,溫柔地含著她的唇瓣。 寧姒并不閉眼,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眉眼,眼里涌出毫不遮掩的情意。 姜煜雖喜愛,卻也發(fā)現(xiàn)了她的反常,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阿煜哥哥,我好想嫁給你,一刻也不想等了。”寧姒的目光熾熱,里頭的情意能將人灼傷。 “傻meimei?!苯显趯庢Χ陷p聲說,“在我心里,你已經(jīng)是我的妻了?!?/br> 寧姒怔怔地問,“當(dāng)真?” 姜煜目光溫和地看著寧姒,“我不只是你的阿煜哥哥,還是你的夫君,知道嗎?有什么事,不用一個人苦惱,要告訴阿煜哥哥。” 他用溫柔將寧姒淋濕的心包裹起來,寧姒鼻中一酸。 所以她才這般喜愛姜煜,江臨初雖一心想要得到她,卻少了一分尊重,將那樣殘忍的選擇擺在她面前,逼她承認(rèn)自己的自私。 “阿煜哥哥……”寧姒撲進(jìn)他懷里,緊緊抱住他,臉也往他胸口埋,再開口便帶了哭腔,“江師兄要我悔婚才肯幫助蘭央,可我不可能……只好讓蘭央知道,你比她重要……” 姜煜目光一冷,在心底給江臨初記上了一筆。 感覺到寧姒在他懷里輕顫,伸手一下一下地?fù)崴谋?,“姒兒meimei,你沒有錯。如果蘭姑娘因此責(zé)怪你,她便不值得結(jié)交了。” 姜煜對蘭央沒有什么情分,因而說出來的話也顯得冷酷。其實,就算蘭央心有芥蒂也是人之常情,但姜煜不肯叫寧姒受丁點委屈,因而對此種情形沒有半分容忍。 姜煜伸手往寧姒臉頰上一摸,摸到了冰涼的淚水,遂愛憐地蹭了蹭她的頭,“我很高興,你沒有放棄阿煜哥哥。” 寧姒聲音嗡嗡的,“不可能不要你的?!?/br> 姜煜笑了兩聲,“這么看來,在姒兒meimei心里,阿煜哥哥比蘭姑娘的分量要重。” 寧姒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因此不需多問。 “那和晚晚比呢?” 姜煜可還記著,寧姒為了參加謝林晚的及笄禮,無情地將他拋在蜀中。 寧姒埋在他懷里,不說話。 “嗯?”姜煜摩挲著寧姒細(xì)白的頸項,聲音帶著誘哄,“告訴阿煜哥哥?!?/br> “你……”寧姒僅說了一個字,便難為情地往姜煜懷里拱。 姜煜滿足地笑,獎勵一般在寧姒發(fā)頂落下一吻。 “你就知道為難我!”寧姒氣哼哼,“那我問你,我和哥哥在你心里誰重要?” 姜煜幾乎不用思考,“當(dāng)然是姒兒meimei。” 寧姒破涕為笑,“等哥哥回來了,我就把你這話轉(zhuǎn)告他?!?/br> 到了姜府,姜煜掀了窗簾問門房,“母親在府里?” 門房搖頭,“回公子的話,夫人去了謝家,還未回來呢?!?/br> 姜煜雙眼微瞇,而后神色如常地轉(zhuǎn)過臉來,牽起寧姒的手,溫聲邀請,“來我屋里坐坐?” 寧姒點了頭。 姜煜遂牽著她徑直走向自己的院子,偶有丫鬟小廝停下行禮,姜煜便隨意地點點頭,沒有放開寧姒的意思。 “你上回不是說,想要把話本子做成古書的模樣么?”姜煜轉(zhuǎn)頭笑道,“最近新出了一本,我將它謄抄下來,做舊了,你來瞧瞧做得怎么樣?!?/br> 寧姒眨眨眼,“這么說,你看過了?” 姜煜笑,“看過了?!辈恢豢催^,還為寧姒刪減過呢。 “怎么樣?”寧姒覺得新奇,想知道一個慣??此臅褰?jīng)的人接觸到這樣的書時心里頭在想什么。 姜煜回想了一番,毫不客氣地批評,“我根本瞧不出書里的姑娘為什么喜歡那個狀元郎。” “?。俊?/br> “雖有狀元之才,但行事優(yōu)柔寡斷,和另外兩名女子都牽扯不清,口口聲聲說‘我最在乎你’,卻不肯狠下心拒絕其他女子,致使心愛之人遭人嫉妒、陷害,這不是他的問題么?” 寧姒好笑地抱著姜煜胳膊,“誰都沒有阿煜哥哥做得好!不過要是不這么寫,那就太順了,沒看頭?!?/br> 姜煜垂眸看著寧姒的笑顏,“順一點不好么?” 人生如棋,他為了能走得順一點,每每提前好幾步便開始衡量、思索,費盡了思量只為前路少一點坎坷。外人夸贊他前程大好,謝華羨嫉他事事壓自己一頭,殊不知這一切并非運氣。 而寧姒則想起寧大學(xué)士氣急敗壞地說姜煜“太順了”,必須要給他使點絆子才行。 姜煜卻很快繞過了這個話題,“要是阿煜哥哥像書里的人一般,姒兒meimei早就氣跑了。”說完笑著捏了捏寧姒的臉。 拉著寧姒走進(jìn)屋子,將話本子遞給她,“看歸看,不要學(xué)。” 姜煜想到書里的一段情節(jié),千金小姐被父母安排另嫁他人,絕望之下來到狀元府,褪得一絲、不掛,意欲獻(xiàn)身于愛情。 謄抄時,姜煜皺著眉將后頭的情節(jié)刪掉了。 “誰說要學(xué)了?我就看個樂子?!睂庢ε踔鴷?,在姜煜的桌案前坐下來,翻了幾頁,“阿煜哥哥,你做得真好!”又湊上去嗅了嗅,“連新墨的氣味都弄沒了。這下娘親只要不細(xì)看書中內(nèi)容,就不知道我在看話本子了!” 她顯然快活了些,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兩只腳輕輕晃悠,就著書翻閱起來。 耳邊響起窸窣聲響,寧姒不經(jīng)意往后一瞧,就見姜煜褪了官服,取了常服披上,玉白的手輕輕攏上衣襟。 碰到姜煜看過來的目光,寧姒急急忙忙轉(zhuǎn)過頭,只是再看話本子,卻有些靜不下心來了。 屋內(nèi)一片靜謐,唯有姜煜系帶的輕微聲響和寧姒漫不經(jīng)心的翻書聲。 “你該早些習(xí)慣了,我的未婚妻?!苯闲χ鴾愡^來,將頭往她肩上擱,說話時溫?zé)岬臍庀⒅蓖蠐洹?/br> 寧姒想到姜煜說過,心里已經(jīng)當(dāng)她是妻子,合著此時的場面,羞得說不出話來。 “叩叩——”突兀響起的敲門聲打破了此刻安寧甜蜜的氣氛。 姜煜直起腰,往門口走去。 打開門,門口站著謝夫人。 姜煜眉頭微蹙,“母親,何事。 冷淡的模樣叫謝夫人面色白了一分。 “娘有話要問你?!?/br> 又來了。 姜煜心知,謝夫人又是為謝華的事來的,心里頓時充斥著不耐,神情一寸寸冰冷下來,“母親,近兩個月,你來我的院子兩回,都是為了謝華。” 謝夫人咬著牙道,“瞧,我還沒說什么,你就知道我是為了華兒來的,所以這件事當(dāng)真是你做的?” 姜煜冷著臉不說話,顯然十分抵觸。 謝夫人氣得胸口疼,“你知不知道你將華兒毀了!表兄弟之間至于鬧成這樣嗎!” “他不是還好好的么?!?/br> “大哥都有意換宗子了!你干的好事!” 姜煜眉梢眼角都帶著嘲諷,“謝華巫術(shù)一事,謝家可曾向你透露過只言片語?沒有吧?拿你當(dāng)外人呢。如今換不換宗子,又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姜煜!我是你娘!”謝夫人悲怒交加,“你為何要這般傷我?” “謝華是你表兄,幼時也曾背過你,與你嬉戲玩耍。為何長大了你卻要置他于死地?你的心腸,就這樣冷硬么?以至于六親不認(rèn)?” “心腸冷硬的是你,謝夫子!”一道清靈嗓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