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寧姒長睫垂著,看上去可憐兮兮,“娘,我想看上去大一點,成熟一點,我明天就十四歲啦。” 常氏笑道,“等你到了娘的年紀,說不定還想要看上去年輕一些呢。” 寧姒立馬撒嬌,“娘親,您一點兒都不老,看上去像我jiejie!” 常氏眼神溫柔地看著她,“就知道講些好聽的話。來,娘親給你上妝。” “好麻煩啊……” “上妝可以成熟一點。” “娘親您快給我上妝吧!” 寧姒閉上眼后,常氏抬起她的下巴,這張小臉肌膚瑩潤雪白,眉型秀麗微彎,長睫濃密卷翹,就連唇形也無可挑剔。不必上口脂便已是桃粉的色澤,上唇微翹,中有唇珠,下唇飽滿,唇紋極淺,笑起來像弦月,不笑時又像一片桃花瓣駐足于此。 不得不說,寧姒這是專撿了寧大學士夫婦二人的長處長大的。 常氏給她抹了香膏,涂了潤澤的口脂,淺淺掃了黛眉,隨后在朱砂她眼角處描了一朵精致可愛的小花。 “好了。” 寧姒睜開眼,看向梳妝鏡,一眼便發現了眼角的小花,喜道,“娘親,這個好看,下次我要畫在眉心。” 常氏自然笑著答應,只要寧姒不再審美扭曲,什么都行。 然后又給她挽了飛仙髻,以金釵固定,兩個小環,像兔耳朵似的,寧姒伸手摸了摸,喜歡得很,“娘親,以后我就扎這個髻,不想再梳雙角髻了。” 寧姒雀躍地出府去,與謝林晚和蘭央二人在明嵐書院門口碰頭,然后結伴去燈市。 謝林晚一身湖藍冬衣配月白披風,整個人看上去清冷雅致,像天邊的明月;而蘭央則是梨花白的長裙,系著銀紅的披風,清新又充滿煙火氣。 蘭央和寧姒一樣,一個丫鬟都沒帶,倒是謝林晚,身后三五步處跟著兩個會武的丫頭。 遠遠便看見一個巨大的燈輪,發出耀眼的輝光,將月亮的風頭也搶了去,蘭央興奮地拉住寧姒的手,小跑著過去,寧姒嘻嘻笑著轉頭沖謝林晚喊,“快點,晚晚jiejie!” 走入燈市,眼前瞬間充斥著各種花燈,挺拔的燈樹、華麗的燈柱,小巧的手提燈,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寧姒在一處小攤前停下,“我們買個面具吧!我看好多人都戴著呢。” 蘭央連連點頭,站到寧姒身邊來,跟著一起挑選。謝林晚笑著買了個藍孔雀面具,湖藍的色調,與她衣著十分相襯。 寧姒的目光從一面狐貍面具上掃過,垂了垂眼,然后拿起一面牛頭面具沖蘭央揮舞,那擠眉弄眼的小模樣叫蘭央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挑了一個馬面。 接下來,這三人畫風突變,像是一對牛頭馬面一左一右挾持美貌少女上街。 兩人演戲上癮,一個伸出小爪子故作兇猛地在空中撓了撓,另一個低低咆哮一聲。 謝林晚眼里滿是笑意,將兩個小少女牽好了,免得被行人沖撞。 路過燈橋,三人買了心愿河燈,然后各自寫下今年的愿望。 蘭央湊過來想看寧姒寫的,卻被一把捂住,寧姒說,“不行,看了就不靈了。” 她寫著:祝哥哥健康平安,阿煜哥哥金榜題名。 不論如何,她總是盼著他好的。 這時,人群突然sao動起來,寧姒四下望去,隱約聽見有人尖叫,“啊——死人啦!有尸體!” “河里有尸體——” “好嚇人……” 三個小姑娘的河燈是沒法放了,正要下橋,卻被一群慌亂逃跑的行人撞開。 寧姒想要拉住謝林晚的手,這時有人撞上她后背,力道之大,險些將她擠下橋去,寧姒疼得直抽氣,扶著石欄桿緩了好一會兒。 等寧姒站直了身體,橋上已經不見了謝林晚蘭央二人的身影。 寧姒下橋,沿著燈市走,邊走邊尋人。 到處都尋不到,寧姒心里焦急,生怕她們是出了什么事,畢竟當時那般混亂。心急之下步子匆匆,前頭總有人悠哉游哉地擋著路,寧姒從人與人的縫中擠過去,偶爾換來一聲不滿的抱怨,“小丫頭擠什么擠啊?” 這次又是一道男聲,“趕著去投胎啊小姑娘。” “對不住……” 那人聽了這把清甜嗓音,突然起了念,“小姑娘把面具摘下來,讓哥哥看看美不美,要是好看的話,哥哥就饒了你,如何?” 寧姒被這油滑的強調弄得胸中作嘔,透過面具的眼洞看見了攔路的公子哥兒,大冷天的搖著折扇,自以為風流。 “不好,我在找我爹爹,他就在附近。” 公子哥兒猶豫了下,隨即笑道,“要不要哥哥跟你一起找?你別怕,哥哥不做沒風度的事兒。” 怎得這樣煩人? 寧姒瞪他一眼,忽地瞧見人群中一個戴著狐貍面具的高挑男子走過,其余人自發地離他遠了一些,像是怕弄臟了他月白的衣裳。 這時一個記憶中的畫面閃過寧姒腦海,讓寧姒對這陌生男子生出了點近乎盲目的親近與信任,于是推開人群沖他喊,“爹爹!我在這兒——” 那公子哥兒見寧姒沖著人群喊爹,便跟著瞧過去,只見寧姒擠開人群抱住那名戴著狐貍面具的男子,雖看不見男子面容,但那身價值不菲的錦袍、周身難以忽視的氣度,便知此人輕易招惹不得。 公子哥兒咬了咬牙,悄悄離開。 寧姒看在眼里,終于松了口氣。 這時她仍舊抱著這陌生男子的腰,不得不說,這把腰纖細有力,手感頗好。 頭頂一道溫雅卻淡漠的嗓音傳來,“聰明的小姑娘我可以幫一幫。但你抱著不松手,是不是過了?” 寧姒乍然抬頭,一個叫她不敢細思的念頭浮上心尖。 一聲“阿煜哥哥”就卡在喉間,又生怕是認錯了,畢竟嗓音相似的人何其多。 男子扯開她的手臂,抬步往前走,寧姒胸口先前在橋上撞狠了,被這不算重的一扯,疼得視線一花。 卻怔怔看著他背影,深吸一口氣,開口喊道,“姜煜!!!” 他頓下步子,回首,將狐貍面具撥到發頂,遠處的燈火為他籠上一層暖光。 冷白的俊臉,淺棕的桃花眼,紅潤的薄唇,他微微愕然地看著她。 隨即大步上前,帶著急切,最后停在寧姒面前,“姒兒meimei?” 寧姒看著他,眼眶紅了一圈又一圈,牙齒打著顫,強忍著才沒有落下淚來。 姜煜發現小姑娘單薄的肩膀微微顫抖,一手搭在她肩上,將她推著走,進了一個行人稀少的窄巷,暖黃的光從巷口斜斜照進來,巷子深出一片黑暗。 他伸手摘了寧姒的牛頭面具,看見一雙迷蒙的淚眼,本是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攪亂了的池水,映著燈火,瀲滟著水光。 她瘦了,也高了,但五官卻變化不大,只是從稚嫩的女童長成了裊娜的少女。 姜煜神情柔軟下來,嗓音也和煦,“當真是姒兒meimei。” 寧姒吸了吸鼻子,不說話。 姜煜比劃了下,“三年不見,姒兒meimei長高不少,都到阿煜哥哥胸口了。” 寧姒別開眼側過臉,桃粉的唇微微嘟起,還是不理他。 姜煜好笑地戳了戳小姑娘氣鼓鼓的臉頰,“嗯?在生氣?” 寧姒又往另一邊側過臉。 姜煜笑得胸膛發顫,“我的姒兒meimei,還是這樣可愛。” 聽見這樣帶著逗弄的話,寧姒委屈地眼淚又涌出來,一張口便哽咽,強撐著兇巴巴質問,“你見死不救!剛剛還掰開我的手!” 姜煜嘆了口氣,“你抱上我的時候,我才猜到這個小姑娘大概遇上了麻煩。若知道是你,想抱多久都行。”說著,修長玉指點了點寧姒眼角溢出的淚珠,那淚珠正好停在朱紅的小花上。 寧姒往墻邊退了一步,小聲咕噥,“說得好聽。” 姜煜習武之人自然聽得見,當下無奈嘆道,“那姒兒meimei,要如何才能不生氣?” 寧姒抬眼望他,見他已經收了逗弄的笑意,面上神情顯得認真,愣了愣,又垂著眼道,“是我無理取鬧了,阿……站在你的立場,你也沒什么錯。” 姜煜敏銳地捕捉到她未盡的字眼,微微挑眉,“對了,你認出我的時候喊的什么?” “……” “好像是……姜煜?” 寧姒抿了抿唇,不自在地移開目光。 “為什么連名帶姓喊?是因為姒兒meimei在生氣?” 寧姒唇角動了動,正要解釋什么,卻見姜煜走近一步,俯身,那張漂亮的臉離她一頭之隔,淺棕的桃花眼里盡是探尋。 姜煜幾乎將她罩進自己的影子里。 這樣近的距離,叫寧姒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羽翼般的長睫不安地輕顫。 見寧姒神情局促羞赧而非尷尬陌生,姜煜默默放下心,嘴角肆意勾起,眼里也染上笑意,“姒兒meimei,怎得不喊阿煜哥哥了?” 燈火映照下,像妖精褪下了偽裝。 “阿煜……哥哥。”幾乎是生硬擠出來的字眼。 姜煜垂下眼,神情受傷,“為何這般勉強,可是生分了?” 寧姒最見不得他這模樣,明知道他在作戲,仍舊緩了聲音,“不、不,不勉強。咳咳,只是我都大了,再這樣喊不合規矩。” 姜煜眼尖地看見寧姒手中攥著什么,于是握住她的手,笑道,“攥的什么呢,大冷的天手心都汗濕了還攥著。” 寧姒一個不察被他拿了去,姜煜展開紙條一看,低聲念道,“祝哥哥健康平安,阿煜哥哥金榜題名……嗯,多謝姒兒meimei了,阿煜哥哥一定不負重望。” 他很壞,明顯在念及紙條上“阿煜哥哥”四字時重讀了。與此同時,他眉梢眼角都透著松快。 而寧姒則雙頰通紅,尷尬羞澀至極,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恨不得把自己埋了。 姜煜(支下巴):要是沒記錯,這是姒兒meimei第二回喊我爹了? 寧姒:…… 作者:…… 姜煜(沉思):我真這么老了? ☆、愛慕又生 寧姒惱羞成怒,閉上眼推了姜煜一把,“你好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