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蘇夏的話出口了， 紅姐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態度有問題。

    她現在開的工作室里最大牌的，就是手上帶的這個藝人周凝霜，是她的親侄女。

    周凝霜算是童星出道，當年因為一部電影里演的男主角的女兒演的讓無數人為她心疼落淚，小小年紀就成了國民閨女。

    后來也曾經遇到過童星們都曾經遇到過的轉型問題。

    周凝霜在考入電影學院學習之后，經過幾年的磨礪，終于憑借一部有關于一個聾啞女孩兒在音樂中生又在音樂中死去的電影，讓她拿到了銀華獎影后。

    紅姐是周凝霜的姑姑，從周凝霜剛出道的時候就帶著她。

    在周凝霜出名之后，她這個經理人也水漲船高，成了圈子里有名的經紀人。

    后來發展起來，更是以周凝霜為主開了藝人工作室，手里招攬了不少三四線的藝人。

    紅姐平時被捧慣了，習慣捧高踩低，對于蘇夏這個不出名的醫生自然語氣就不太好。

    這會兒聽到蘇夏說周朝陽請她看病都是親自來診所的，才意識到自己之前沒搞清楚狀況。

    畢竟來看病的，是她們求著醫生幫忙治病，而不是醫生求著她們。

    紅姐想改口說聲抱歉，沒想到蘇夏撩下一句，“想治病就讓病人來我的診所，要不然就干脆請回”，就掛斷了電話。

    嘆了口氣。

    紅姐轉身到了隔壁房間門口。

    敲了敲門。

    “霜霜，是我，大姨。你醒著嗎？我現在要進來了？”

    房間里沒有人回答。

    但是紅姐已經習慣了。

    自從周凝霜這個病引發出一系列的事情之后，這位年紀輕輕獲獎的銀華獎影后整個人都沉默了，整天把自己關在酒店房間不說話。

    你要是不帶東西給她硬要她吃下去，她可以一整天都不吃。

    “還好提前從酒店那邊拿到了備用鑰匙。”紅姐拿出鑰匙的同時，眼睛里不免閃過了一絲不耐煩。

    打開門進去。

    房間里沒有開燈，窗簾也擋的嚴嚴實實的。

    空調溫度開的有點低，讓紅姐一進門，就覺得有點涼颼颼的。

    慢慢的向著床邊走去。

    越走近，紅姐就能聞到一股若隱若現的臭味。

    那是一種水果腐爛的味道和腌魚的味道混合的臭味。饒是聞到過這個味道有一段時間了，紅紅現在依然一聞到這股味道就會皺眉。

    眉宇之間的厭煩被掩蓋住了，她換了一張擔憂的臉，“霜霜，你還在睡覺嗎？起來了！”

    她喊著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完全裹起來的一坨。

    床上的一坨似乎稍微的挪動了一下。

    “我剛剛打電話問過那個醫生了，她的態度很強硬，說要治病的話就必須咱們親自去她的診所！”

    紅姐抱怨道，“也不知道周老師怎么會介紹這樣的一個醫生，聽聲音年紀不大，脾氣這么差！”

    她當然不會說是自己不會說話先把人惹毛了，只把所有的責任推到了蘇夏的頭上。

    床上的一坨又動了動，還是沒有說話。

    紅姐嘆了口氣，像自言自語一樣繼續道，“霜霜，我們真的要過去嗎？”

    “周老師也是的，介紹的醫生怎么會在一個小村子里？！聽起來一點都不靠譜！”

    “要不然……我們還是去國外吧？國外有很多厲害的醫生，而且……不容易被人查到。”

    “霜霜？霜霜你聽見大姨在跟你說什么了嗎？”

    因為沒人回答，紅姐的聲音越來越不耐煩了。

    半晌。

    被子動了動。

    上半部分往下拉了點，從被子里露出一張嬌俏可人的小臉來。

    周凝霜把自己除了腦袋之外的全身繼續用被子包裹住了——如果不是開了空調，這大熱天的恐怕會受不了。

    “我要去。”

    周凝霜嘴里冒出這三個字的時候紅姐差點沒反應過來。

    這實在不像是自己侄女的聲音。

    周凝霜也不知道多久沒喝水了，聲音跟磨砂紙磨過一樣，粗糙的不行。

    她那雙如同深潭一樣的眼睛，看的紅姐心頭一跳。

    然后紅姐就聽到她再說了一遍，“我要去看那個醫生！”

    定了定神，紅姐答應著，“好好好，那咱們就去看看。”

    原本她說要陪周凝霜一起去的。

    沒想到周凝霜搖了搖頭，聲音稍微順暢了一點，“我自己去，你就不用跟著。”

    還沒等紅姐說話，周凝霜就道，“我一個人、比較不容易被發現。”

    這話說的……也有道理。

    紅姐在娛樂圈也有點名氣，路上出現一個有點像周凝霜的姑娘你可能還會覺得是自己看錯了，但是兩個人正好一個像周凝霜一個像紅姐，那肯定是真的沒跑了！

    看到紅姐猶豫了，周凝霜再加了一句，“而且你不是還有其他的事情嗎？這幾天電話一直接連不斷的……”

    那一瞬間，紅姐感覺自己好像被這個單純的侄女看穿了一樣。

    她不由自主的解釋了一句，“是工作室的事情，郭蕓和林東卓一個最近參加了綜藝活動，一個接了一部新戲的男二號……他們都有事要找我處理……”

    還沒說完，就見周凝霜點了點頭，“所以我說，大姨你要是忙就先走吧，我想一個人去。”

    紅姐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點了點頭，“那行！你自己小心一點，記得每天都要給我打電話。”

    然后轉身就打電話，讓自己的助理幫著訂回去的機票。

    紅姐走的太快，沒有看見身后周凝霜臉上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意。

    這就是她的親大姨！

    ……

    周凝霜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

    父母都是廠里的職工。

    剛開始，確實是她大姨偶然發現了，有一個果凍要拍廣告，然后就說讓周凝霜去試一試。成功了拍個廣告就能拿三千塊錢呢！

    周凝霜去了，也成功拍了廣告。

    又通過這個廣告被一個大導演看上了，成功的進入了娛樂圈。

    從那個時候起，她大姨就成了她的經紀人。

    剛開始周凝霜覺得這樣子挺好的，自己的親大姨總比其他人要可信吧？

    但是這次得病之后大姨的一點一點的變化讓周凝霜看明白了。

    在她對大姨有用的時候，大姨當然是對她親的比親媽還親！

    現在她得了這種病，看了很多醫生都看不好，看重利益的大姨就立馬把心思放到了工作室的其他藝人身上。

    大姨已經完全忘了，這個工作室當初是以她周凝霜的名義建立起來的！

    房間里靜悄悄的，只剩下她一個人。

    周凝霜掀開被子。

    撲面而來的臭味，周凝霜卻面不改色。

    被子下面露出她的一雙腿。

    大熱天的，周凝霜的腳上卻穿了好幾層襪子，似乎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襪子都穿上去！

    她起身去衛生間放了一盆熱水。

    除去襪子，襪子下面她居然還緊緊的包裹了一層保鮮膜。

    保鮮膜下，是用來治療的藥膏，把整個腳都涂滿了。

    除去所有的武裝，房間里的臭味更重了。

    周凝霜把自己的雙腳浸泡在熱水之中。

    熱水的溫度有些過高了，把她的腳都燙紅了。但是周凝霜卻把腳死死的按在熱水中不肯伸出來。

    她覺得只有浸泡在水中，才能暫時阻止那股惡臭蔓延開來。

    ***

    周凝霜坐著摩托車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照理說桃溪村這邊已經修了路，肯付錢的話是可以打的過來，而且周凝霜也不缺這個打的的錢。

    但是周凝霜還是選擇了摩托車。

    即使她出門之前把自己徹底的清洗了一遍，還撒了香水。

    但是在密閉的出租車里，難免還是害怕身上的臭味會遮掩不住。

    這段時間她已經受夠了！

    飛機、動車、公交車……不僅僅是公共交通工具，只要是公共的場合，她都會下意識的注意周圍人的情況。

    有人吸鼻子，她就會想是不是聞到了她身上的臭味？是不是所有人都在偷偷議論她、嘲笑她？

    她疑神疑鬼，每天都把自己的雙腳泡在水里，等到腳都泡皺了都不肯伸出來。

    相比于其他交通工具來說，還是摩托車更好。

    至少是露天開放式的，風會很快把臭味給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