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第97章 交心 裴炎道:“回稟公主, 沒有?!?/br> 步長悠又問:“這封信公子看過嗎?” 他微微欠身,道:“卑職不敢?!?/br> 步長悠道:“那她一定有另外一封信給你?!?/br> 他道:“是?!?/br> 步長悠道:“我猜她跟我們兩個說的是同一件事。” 他公事公辦道:“卑職不知?!?/br> 步長悠頓了一下, 結(jié)束了這場快問快答, 她從案子后頭走出來,走到他跟前。 他跟著就要起來,步長悠伸手將他摁回去, 道:“我想請教一下公子, 中尉為何被免了職嗎?” 他沒想到話題轉(zhuǎn)移的這么快,愣了一下。 步長悠接著問:“不能說?” 他搖搖頭,道:“早年間小舅舅年輕氣盛, 做過不少荒唐事,后來被人弄到牢里要問罪, 外祖父來求父親,父親就托了關系把他弄了出來。前些日子, 因為這事被幾個御史參了, 加之父親是為數(shù)不多的知道太子身世的人,太子身世被泄露,太后認為是父親所為, 不免震怒,王上只好先將父親免職?!?/br> 步長悠:“那是從你們府里傳出去的嗎?” 裴炎垂眸:“父親至今也未曾跟卑職說過夫人和太子的事情,他也斷不會跟其他人說,更不會從我們府里傳出去?!?/br> “那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步長悠問。 他沒吭聲。 步長悠繼續(xù)追問:“想必你們心里是有譜的,是誰?” 他仍然公事公辦,道:“ 沒證據(jù)的事, 卑職不能亂說?!?/br> 步長悠可不跟他兜圈子,直接道:“是鄢春君嗎?” 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公主怎么會如此說?” 步長悠道:“前幾天他來找我,親口跟我說的。不僅跟我說流言是他放出去的,還跟我說他上一年就知道太子的身世了,他將此事告訴了偃月夫人,人偃月夫人告訴了王后?!?/br> 裴炎更加詫異了,不過他這一訝異,顯得整個人都活了起來,他納罕道:“他為何要跟公主說這個?” 步長悠道:“你不必知道他為何說這個,你只需告訴我,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張口就要答,大有繼續(xù)敷衍的意思,步長悠在他還沒開口時,就喝止了他:“裴炎。” 裴炎被嚇到,忙起身恭敬道:“卑職在。” 步長悠卻緩緩舒了一口氣,她打算示弱,只手將他的拳頭壓下去,溫聲道:“裴炎,我是你父親故友的女兒,我們兩個有過婚約,我又是你meimei的好友,你于我還有救命之恩,咱們這么多的關系,算得上私交甚篤吧?” 他低著眼睛看她,不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步長悠更加溫和了,不止聲音溫和,連眉眼都盡量使它們溫和下來,她道:“今日咱們不論君臣,我不擺公主架子,你也不要用官話搪塞我,我只想聽真話,哪怕沒有證據(jù)。”微微一頓,怕說服力度不夠似的,補充道,“我從未見過母親和中尉見面,卻知道中尉是她在鄢國唯一信任的人,就算不為咱們小輩的私交,為了他們上一輩的交情,你也該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對不對?” 裴炎沒立刻回答,對于這位公主,他總是下意識的保持警惕,不過看樣子這次倒不像是在耍弄他,于是他垂下眉眼,重新坐回去,道:“父親私下推斷,太子身世被泄露,應該和鄢春君有關系。至于夫人的意外……之前王上派青麒衛(wèi)到離宮暗查,未查出王后與夫人有任何交集。” 步長悠蹙起了眉頭:“可我聽說鄢王冷落她,她的處境非常不好?” 這件事事關重大,裴炎有些不知道要不要跟她說,可一想到她剛才都近乎哀求了,若不說,就太讓她難堪了,于是道:“很多事情的內(nèi)里都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簡單,或許夫人的死的確是意外,但因為有利用價值,所以各方紛紛下場。比如鄢春君,他利用夫人之死,想挑撥太子和王后的關系。而王上這些年來一直憂心外戚權勢過大,但出于對太后的尊敬,遲遲不肯動手。云中不思感恩戴德,反有恃無恐,導致云中只知有云中侯,不知有王上?;蛟S王上也利用了這件事,一來是將太子和外戚剝離開,二來也有警示云中的意思?!?/br> 這番話里頭的確含金量巨大,不過步長悠所在意的不多,她只想確認她母親的死是意外還是人為。她問:“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中尉被免職,看上去也沒有表面那么簡單?” 他道:“公主聰慧?!?/br> 步長悠問:“那幾個御史是太后的人?” 他沒吭聲。 沒吭聲就是默認了,步長悠道:“剛才我就在想,倘若裴公子愿意跟我交心,我就愿意跟公子交心,現(xiàn)在看來,公子的確是值得托付之人?!?/br> 裴炎不解的看著她。 步長悠道:“武平君解甲歸田了,中尉被免職,你又被貶職,一家三代,只有裴蓁在宮里苦苦支撐。她雖有一位公主,可若沒有家族的支撐,在宮里大約也不會太好過。我是這么想的,既然你需要用跟我的婚姻來官復原職乃至加官進爵,那咱們就成親好了。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倘若時機成熟,我會假死離開,不需要你幫大忙,只需要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行了?!?/br> 裴炎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步長悠繼續(xù)道:“我已經(jīng)替你們家考慮了,生老病死乃人之長情,成婚半年后,我若得病死了,誰也怪罪不到你們頭上?!鳖D了頓,“或許你覺得我答不答應這門婚事都無所謂,因為婚事只需你單方面去給鄢王認錯,讓他有臺階下,它就能成立。但我告訴你,你們?nèi)羰潜莆?,我就剪頭發(fā)做姑子去,咱們兩敗俱傷,誰也別想好過。反正母親已經(jīng)不在了,我唯一的顧慮也沒有了?!?/br> 裴炎沒說話。 步長悠回到案子前,端了自己的茶給他,他惶不多讓,接了茶一口飲盡。 步長悠接回茶杯放回案子上,軟聲道:“雖然那么說,但我知道倘若我真的不愿,你們父子定不會逼我,要是逼我,你們不就成了偽君子么?但不逼我,就要辜負鄢王的一番期待,他的期待這次若落空了,你怕是再沒翻身的機會。你們左右為難是不是,我這法子解了兩廂難處,不好么?這事唯一的風險就是倘若事情敗露,咱們都不得好死,但富貴險中求,我敢冒這個險,你敢嗎?” 他又拿了自己的茶,抿了一口,道:“公主想怎么個假死法?” 她搖搖頭:“沒想好,只是看到裴蓁的信,腦子里突然涌現(xiàn)出了這樣的法子,至于具體怎么實施,慢慢想吧,畢竟現(xiàn)在連婚事還沒定,有的是時間。” 裴炎已徹底恢復冷靜,他仰面看她:“倘若想不到呢?” 這是松動了,步長悠笑:“上一年我能想出叫你辭婚的法子,明年我就能想出假死的法子,事在人為,怎么會想不到?”眼波一轉(zhuǎn),到他旁邊的椅子里坐下,故作親昵道,“公子見多識廣,也可以幫忙想一想,畢竟咱們是戰(zhàn)友,成全我也是成全自己,公子總不想跟我過一輩子吧?” 其實不必故作親昵,他們之間本來就不陌生,只是素日兩人沒有臺階下,端著而已。 裴炎對示好無動于衷,因為這是大逆不道的事,他的確不會做幫兇,頂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道:“卑職愚鈍?!?/br> 步長悠笑了,臭德行,真是給人慣壞了,她起身到案子后頭去,邊寫邊道:“我就當公子答應了?!?/br> 裴炎沒吱聲。 步長悠寫好一紙契約,拿了印泥,摁了手印,遞給他:“要是沒問題,公子摁個手印吧,雖然這東西沒什么實際用處,但可以約束公子,公子要是反悔不認,我就日日拿它來羞辱公子,讓公子時時記起自己是個出爾反爾的小人。” 裴炎很不情愿做這樣的勾當,可他也知道這交易是公平的,雙方不會有任何道義上的負擔,也不會覺得委屈。 人只要不覺得委屈,那么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他雖不情愿,可還是摁了手印。 步長悠拿到他摁了手印的契約后,心情立刻開朗起來。她小心翼翼的將契約折好,拿鎮(zhèn)紙壓住,轉(zhuǎn)身道:“公子還有沒有什么話囑咐,倘若沒有,我送公子出去?” 裴炎也覺得一身輕松,聲音跟著輕快了不少,起身道:“公主留步吧?!?/br> 步長悠堅持將他送到門口,看他翻身上去,忽然又道:“公子,你什么時候有空,能不能教我騎馬,以備不時之需?!?/br> 裴炎居高臨下的瞧著她,可真高興,他道:“容卑職想一想。” 然后策馬而去。 裴炎一走,青檀、紫蘇和流云迫不及待的從門里出來,見步長悠滿面紅光,容光煥發(fā),很是好奇,問她怎么回事。 步長悠一邊往回走,一邊把她跟裴炎的交易說了。 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又都覺得順理成章,于是青檀試探道:“那這事要不要告訴相公子,讓他跟著一塊高興?他見多識廣,腦子也好使,說不定立刻就能給公主想出一二三四五六個假死的法子出來?!?/br> 步長悠聽到那個字眼,臉色立刻變的陰沉下去,她寒聲道:“雖然母親的死跟他無關,可他欺瞞我是事實,這種騙了人還理直氣壯給自己找理由的人,要他做什么。你們誰要是敢跟他說,別怪我翻臉?!?/br> 公主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嚇得幾個人立刻斂聲靜氣,連連點頭稱不敢。 步長悠這一整天都沉浸在尋到新出路的歡欣中,一直沒有平靜下來。但到了晚上,夜深人靜,她就靜了下來,開始細想自己那提議的可行性。 那法子很粗糙,成立的依據(jù)不過是紫蘇幼時聽過的一段說書。不過這個不重要,只要有裴炎放人的承諾,她就已有五成的把握。至于假死的藥,只能先在城內(nèi)的醫(yī)館問一問。倘若問不到,就雇人去找。 雇人應該會花一筆不小的錢,她明天得好好算一算賬,看自己目前能拿出多少來。 于是越想越多,一直到月上中天,街上傳來三更天的打梆聲,她還沒睡著。 梆子聲漸行漸遠,她翻身正準備睡,卻忽然聽到啪嗒一聲,像檻窗撐開又落回去的聲音,接著有什么東西輕飄飄的落了地 第98章 惱怒 她心中一驚, 猛地握緊被角,因為察覺到是人, 但隨之又放松下來, 因為她聞到了那熟悉的幽香。 相城。 她閉上眼睛假寐,卻莫名緊張,只覺得心在腔子里要跳出來似的, 接著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好似把衣裳脫了。 這深更半夜,他鬼鬼祟祟要做什么? 接著被子被掀開,他的人進來了。 他身上帶了一點夜晚的涼意, 手不小心碰到她,她身上立即起了一層細栗。他離的很近, 步長悠能感覺到他的氣息,他小心翼翼的將胳膊穿過她頸下, 將她摟到了懷里。 他的懷抱寬闊溫暖, 熨帖的她都想哭了。 情人就在懷抱里,他也悄悄紅了眼圈,要是能跟她抱頭痛哭就好了, 反正他倆都覺得委屈巴巴。情這種東西,真是叫人又愛又恨。他稍微平靜了一點,輕聲道:“十歲那年,有個老和尚說我有慧根,要渡我入空門,我差點就跟著去了, 還是丞相不肯,才沒有去成。現(xiàn)在想想,以前除了jiejie,什么都挺無所謂的。后來到了該有女人的年紀,也有過,覺得女人有點意思,但時間久了,發(fā)覺也就那么回事。jiejie總說我沒遇到對的人,要是遇到了就說不出這種話。我還以為她逗我呢,后來瞧見公主,就覺得公主與眾不同。深交之后,發(fā)現(xiàn)的確與眾不同,把我整個人吊的不上不下的。那感覺有點像小和尚頭次入紅塵,真正嘗到了七情六欲的滋味。所以我也會害怕,太怕了,公主那時對我完全無心,不過是覺得好玩罷了。倘若給公主知道我特地跑去沈國查太子身世,公主一定會認為那背后有驚天大陰謀,一定會防備我,還會告訴祁夫人,那我就沒機會了。我不允許這種事發(fā)生,任何有可能將公主推遠的事我都不想做,哪怕是飲鴆止渴。我知道這事做得糊涂,可重來還是會這么選。好在老天爺眷顧我,沒讓我的隱瞞生出不可挽回的錯誤?!鳖D了頓,聲音更輕卻更委屈,“王上派青麒衛(wèi)調(diào)查過夫人的死,我從他們嘴里摳出來的真話,夫人的死真的跟王后無關,跟偃月夫人和鄢春君更無關,你別聽鄢春君胡咧咧,他就是不想我們成親而已?!?/br> 他說了好大一段話,可沒有人回應,房間里變得很安靜,仿佛連窗外的蟲鳴都沒了。 他也不吭聲了,只是將她摟得更緊。 步長悠都不知道他是在自說自話,還是說給她聽的。 不過她不打算搭理他。 這人總有許多道理,明明騙了人,還一幅受委屈的模樣,她倒成個惡人了。 他這賣可憐的本事是天生的吧。 以前她沒見過世面,一次又一次中招,是她蠢?,F(xiàn)在她有經(jīng)驗了,他別想再通過賣可憐使她心軟。 欺瞞了她就是欺瞞了他,無論他有什么理由,都不能被原諒。 他也知道是上天眷顧,母親的死同他沒關系,要是有,他們就血濺五步好了! 還說什么重來一次依然是同樣的選擇,他到底是仗著什么有恃無恐? 是覺得她離不開他,是覺得她非他不可,是不是? 她越想越氣,越氣越睡不著,最后索性推開他,背過身子去。 他又從后面貼上來,抱住。 步長悠掙了兩下,掙不動,低斥道:“放開我?!?/br> 他抱得更緊了,小聲道:“朝中有人彈劾云中侯在云中招兵買馬,擁兵自重,王上派了兩撥人過去查,我要離開好一陣子,今天是來同公主告辭的,公主就不能對我溫柔一點么。” 步長悠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rou,還想叫她溫柔,她切齒道:“趕緊滾,滾得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