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噯?!鼻嗵磻艘宦?,“公主,是我。” 步長悠從床上坐起來,瞧著她手中五顏六色的水晶菊,示意她過來。 青檀將手中的花遞給她,步長悠接過去聞。顏色不同的菊花有不同的香味,可總體來說是很淡的清香。清香進入肺腑,瞌睡蟲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她道:“玉佩我給你放在案子上了。” 青檀搖搖頭:“不是我的?!?/br> 步長悠道:“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那估計是他記錯了,給人還回去吧,人家好心好意的,總不好直接扔了?!?/br> 青檀沒吭聲。 步長悠道:“我能做的事情不多,頂多是你們想嫁人時,放你們走。至于嫁什么人,我不知道你們喜歡什么樣兒的,你們就自己看著辦吧。” 第91章 隱瞞 八月下旬的一天, 步長悠歇了午覺,到寺里聽住持講經, 才剛在法堂坐下, 紫蘇就找了過來。 步長悠問什么事,紫蘇悄聲在她耳邊道:“鄢春君來了?!?/br> 步長悠微微有些詫異,她和鄢春君只在離宮見過一面, 他怎么來了。 紫蘇補充道, “他說他新得了一幅好畫,知道公主好丹青,特地給公主送來的?!?/br> 步長悠跟著紫蘇回到院子里。 鄢春君正拿著打棗的桿子在打棗, 棗子像冰雹似的,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流云挎著竹籃, 局促的站在邊上,見她們回來, 忙跑過來, 小聲道:“他說他想吃棗,非要自己打。” 鄢春君扭頭瞧見步長悠,便停了炸開。 紫蘇過去把棗竿接過來, 步長悠走了過去。 他笑得含而不露:“看見滿樹紅棗,忍不住手癢嘴癢,讓meimei見笑了?!?/br> 步長悠看著他,問:“君侯到這不是為了吃棗吧?” 鄢春君還是笑:“meimei到現(xiàn)在也不肯叫一聲哥哥?” 步長悠不為所動:“君侯到此也不是為了聽這句哥哥吧?” 他怔了一下,這下笑出聲來:“原以為meimei外出清修,性子能平和些, 沒想到還是一如既往。 步長悠冷冷道:“多承謬贊,請里頭喝茶吧?!?/br> 鄢春君彎腰從地上撿了一粒棗子,在胳膊上蹭了蹭,咬了一口,嘖嘖贊嘆:“不愧是幾十年的老樹,就是水靈。”回頭對流云道,“不用洗,直接裝起來。”又對步長悠解釋,“你二嫂喜歡喝棗花茶,我給她帶回去,叫她嘗嘗山里的野味。” 他說“你二嫂”,步長悠突然想起這個二嫂是相城口中那位對他很好的jiejie。 她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君侯和夫人鶼鰈情深,叫人羨慕?!?/br> 鄢春君卻否認了,道:“鶼鰈情深談不上,相敬如賓罷了。” 步長悠本只是順著恭維他,并沒想叫他接什么,他會如此坦誠,倒叫步長悠詫異。 兩人邁進房間里,在桌邊坐下,他問:“meimei如此詫異?” 青檀正端著茶進來,步長悠道:“看不出來。” 他笑了:“就算meimei長居離宮,與世隔絕,可以meimei的聰慧,想必知道,王室婚姻沒幾樁情深義重的。” 這倒是事實,事實不會令人詫異,令人詫異的是他對她說了出來。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道:“上一年meimei在王祖母的壽誕上做出那等驚人之舉,二哥就知道m(xù)eimei是性情中人,絕不甘心像我們一樣被身份和地位所束,哥哥很是欣慰,也很是羨慕,王室中應該這樣一個例外。原以為離經叛道的meimei一定比我們這些整日忙著爭權奪利的俗人要活得精彩,沒想到不足一年,meimei就走回頭路了?!?/br> 步長悠見他打啞謎,直接道:“請恕長悠愚鈍,君侯有話不妨直說。” 鄢春君被她噎住,頓了一下道:“上一年父王突然給meimei賜婚,無論裴炎是否真心愛慕meimei,也足夠石破天驚。三妹的婚事定下后,二妹的婚事緊接著也定了下來,我隨穆使臣一同入穆去商討婚期,與穆太子有過會面,并在穆太子的介紹下結識了原祁國太子?!蔽⑽㈩D了一下,“就是三妹同母異父的那個哥哥,我從他口中得知祁夫人原是沈國公主,于是就想到了太子的生母。所以回國后,我派了人去沈國?!?/br> 步長悠心中咯噔一下。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雖然太子生母的事距今快三十年,早已物非人非,可我的人還是查到了蛛絲馬跡?!?/br> 步長悠覺得不對勁,他說這些話一定別有用心,他在等她上鉤,可現(xiàn)在魚餌只出了一半,她還察覺不到他的目的是什么,她問:“然后呢?” “然后?”他笑了一下,“或許我進宮跟母親請安時不小心告訴了她太子跟三妹長得很像的事,或許母親又不小心告訴了王后,或許王后一時好奇,去看離宮看望祁夫人……” 步長悠的心咚咚咚跳了起來,因為她在那電石火光的瞬間,想到了一種可能。 鄢春君道:“世上不是所有的意外都真的是意外。” 步長悠壓住腔子里的心跳,盡量使自己看起來平靜:“君侯這是賊喊捉賊?” “賊?這里頭有賊?”他不氣反笑,“三妹覺得誰是賊?是查出夫人和太子是親母子的人,還是告訴王后,太子和三公主很像的人,還是去離宮看望祁夫人的人?” 步長悠直接道:“所有人?!?/br> 他又笑了,是目的達到之后的那種笑:“meimei找時間問問相城,不用多問,就問他上一年十一月到底在哪?meimei千挑萬選的,嫁人前,難道不應該把自己夫君的底兒摸清楚么?!?/br> 步長悠的心直沉下去,沉到了萬丈深淵中,甚至還能聽到撲通一聲,濺起萬丈水花。 鄢春君站起來,臉上有慣常笑意,聲音卻像刀子,這是個慣會笑里藏刀的人:“一個間接害死自己母親的人,我想知道三妹到底會以何種心情嫁給他?!?/br> 他不告而辭,走到門口忽又停住來,看著她道:“其實,一直忘了說,頭次在離宮的觀景臺見到三妹,竟想起了拙荊沒嫁入君府之前的樣子。她做姑娘時喜素凈,總穿白衣,頭上也不帶珠翠,永遠一根素簪子,還是后來做了君侯夫人,才覺得不能穿那么素了?!鳖D了頓,“相城這人,說簡單很簡單,說復雜又很復雜,我始終覺得他最愛的只有他jiejie。其他人都是錦上添花,可有可無罷了。他是個好弟弟,未必是個好丈夫,meimei嫁人擦亮眼睛吧?!?/br> 步長悠還在回憶上一年十一月,壓根沒反應過來最后這番話的意思,等反應過來,鄢春君已經下了臺階了。 紫蘇、流云和青檀在外頭撿棗,見他出來,都停住了。 鄢春君朝流云手臂上的籃子里瞧了瞧,已經有大半籃了,他點點頭,道:“夠了,給我吧?!?/br> 流云把籃子從手臂上褪下來,遞給了他。 紫蘇引著他從大門出去,門外有他的侍從。 紫蘇和青檀、流云一窩蜂過來,見他們沿著門前的階梯一直向下。八月天已涼了,山間云霧重,他們很快就沒入了煙云中。 她們仨忙把門關了,生怕他們再回來似的,然后快步到廊下,去看瞧步長悠。 步長悠正在看鄢春君留下的那幅畫。 一幅人物工筆畫。 畫中女子素衣黑發(fā),立在花蔭中。 步長悠把畫給身后的仨人看:“像我嗎?” 紫蘇把畫接過來,仨人挨個來看,流云歪著頭道:“遠看有點像,近看跟公主差遠了,一點不像?!?/br> 青檀有些不確定:“這是鄢春君的夫人吧?” 是鄢春君的夫人,步長悠也認出來了,可看第一眼,她差點以為是自己。 青檀看落款:“還是相公子的畫的?!?/br> 紫蘇看成畫時間,默算了一下,笑:“相公子七、八年前才多大點,就能畫出這樣的畫來?!?/br> 步長悠站起來,離青檀遠些,好叫她能看清自己,她問:“那天你也在,你說,我跟鄢春君的夫人像嗎?” 青檀看著步長悠,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邊看邊回憶:“身高好像差不多。” 步長悠追問:“還有嗎?” 青檀又想,搖了搖頭:“其他的沒什么印象了?!?/br> 紫蘇納悶道:“鄢春君的夫人是公主的表姐,公主跟她長得像很正常,怎么,鄢春君過來就是為了這個?” 步長悠猛然看向紫蘇。 “公......公主,你為什么這樣看我?我怕。”紫蘇被看得心里發(fā)毛,磕磕巴巴道。 表姐妹。表姐妹。她都忘了這一茬。 她就知道他一定還有幺蛾子要出,她就知道。 步長悠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血霉。 她道:“你們先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br> 仨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回事。 “出去。”步長悠厲聲道。 仨人嚇了一跳,忙不迭的出去了。 步長悠用手撐住額頭,緩了一會兒,又品了一會兒鄢春君的話。她當然知道鄢春君為什么這樣。她要嫁給相城。相家腳踏兩只船,有了后路,自然不會拼盡全力幫他,說不定還會倒戈。他怎么可能讓相家得逞。他今天來是想阻止她嫁給相城。她知道,這些她都知道,所以她不會完全相信他。但他的每一句話都足夠坦誠,足夠真誠,不怕推敲,她也無法完全不信。 母親,母親。她真的希望祁夫人的離世是意外。 她在摔下去之前,想的只是荷花里的茶,果子釀的酒,還有抽空去看看她的女兒。那天天很藍,云很厚。她幾乎沒什么痛苦。 她不想祁夫人是迫于形勢,不得不以那樣的“意外”離開。 太痛苦了,步長悠無法想象站在樹上的祁夫人那一刻到底在想什么。 相城。相城。她撐著額頭想,千萬不要讓她知道這件事跟他有關。 十一月。十一月。十一月初的時候,她見過他。初雪那日,他送了一套衣裳來。次日早上,他送了一本冊子。之后在她書房里畫了一副《琮安城山水圖》。她給他做了雞蛋羹。他吃雞蛋羹的時候膩膩歪歪的,親了她一嘴。他很貴親,她是心神蕩漾來著。 再見就是梅山了,那時已是十二月底了。 中間兩個月的時間,他......他要是真的去了沈國,查到了什么,卻一直瞞著她......導致了她母親的死,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來。 步長悠叫流云進來,叫她好好回憶祁夫人出意外的前一個月中,有沒有見過什么奇怪的人。 流云搖了搖頭,說沒有。 步長悠聽她連思索都沒有,氣一下上來了,厲聲道:“好好想。” 流云嚇得差點沒從椅子上彈起來。雖沒彈起來,可的確坐不住了,她慌忙站起來,道:“那天夫人出了意外,王上和中尉先后到了離宮,他們問過,老娘和我都沒見過什么生人。” 步長悠緩了半天,道:“讓紫蘇到武平君府看看中尉在不在,倘若在,叫她立刻回來,倘若不在,問好時間,我們過去一趟。” 第92章 捉臟 紫蘇趕著馬車進城去, 路過南門時看到裴炎在,就停下馬車, 跟他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