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相城心里正受用著呢,聽她反悔,立刻惱起來,一把將她的手從臉上拿下去,沉重的壓下去。 公主時刻要保持清醒,時刻要自己牢不可破,是一個不懂示弱的人,那示弱這件事只能他來做了,他道:“臣只聽到了第一句,公主叫臣別走,臣不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仙女寶貝們,久等了,歡迎回來看文,本來存稿早放好了,不過因為剛開站,沒弄懂審核尺度和機制,更晚了,請大家見諒,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65章 噩夢 步長悠道:“你聽錯了, 我沒那么說。” 相城有點被傷到,公主從外頭回來后, 態度大變, 他一度覺得可以談婚論嫁了,可猛不丁的忽然發現是他瞎高興,其實一點進展都沒有。 他啞聲道:“就當我聽錯了。” 公主從未把他當過自己人, 他早知道這個, 可是不甘心,哪怕一點點,他得對她有點不同吧, 他小聲道:“公主,咱們生個孩子吧。” 公主生了他的孩子, 永遠是孩他娘,怎么斷都斷不干凈的糾纏, 他要跟她糾糾纏纏一輩子。 步長悠被他弄得有些沒聽清, 問什么。 可說完之后,他就有點后悔,嚇到公主怎么辦。 他沮喪的換了話題:“臣的生辰馬上就到了。” 步長悠這下聽清了, 她嗯了一聲,聲音同樣是啞的:“我知道。” 他壓著聲兒問:“公主知道什么?” 步長悠摟緊他:“要.....要禮尚往來。” 禮尚往來?相城想,公主真是會撇清關系,不過既然她要禮尚往來,那就讓她來好了,總比只有他往她不來強。 他繼續逼問:“公主想怎么跟臣禮尚往來?” 步長悠又沒聽清。 這時候不該說話, 可他老愛在這時候說話,這就弄得步長悠經常聽不清他說什么。 其實不僅她聽不清,他事后也常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么。只是那時那刻,他和她是一體的,沒有芥蒂的,他可以放肆一點,畢竟公主這一刻的快樂是真實,是他給的,他要仗著這點快樂肆無忌憚一下。 他太好了,好到她都不知道怎么辦了。她不高興,他就來哄,可他不高興了,就委屈巴巴的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他沒必要委屈求全,可他就是這么委屈求全,步長悠有時會想,他的界限到底在哪里,他到底受了什么樣的委屈,才會真的生氣,再也不理她了。 她又問了一遍,他重新說了一遍,她聽清了,就道:“隨你。” 他什么都有,人又聰明,可她一無所有,她不知道能給什么,所以隨他,只要他想要的,只要她有,她一定毫不猶豫的給他。說是報答也好,說是感謝也好,總之隨他。 他沉到她耳邊,低聲道:“這是公主說的。” 她點點頭,正要承認,是她說的,他親了上來。 關于這樣的事,好像怎么做都不嫌多,有點食髓知味,越來越上癮的感覺。怪不得人說溫柔鄉,英雄冢,她覺得反過來也成立。她要是君王,指不定就是不早朝的昏君。 吃過晚膳后,步長悠還是讓他走了,他現在不是閑人,不像之前,怎么樣都可以。 走的時候,他讓她送他,青檀想陪著都不行。 洋槐街一溜槐樹,步長悠之所以把宅子選在這,多少也跟這些槐樹有關,因為她在是槐樹環繞的音書臺長大的,看到槐樹會覺得親切。 槐花的季節才剛過去,可街里還殘留了一點槐花的清甜,似乎是哪犄角旮旯里的槐花還沒落盡的緣故。 洋槐街說是街,其實更像條巷子,街里都是住宅,只在兩頭的街口有一兩家做生意的,所以一到晚上,特安靜。 她的宅子門口有棵槐樹,年歲不如音書臺的大,頂多二十幾年,步長悠將他送到門口的槐樹下,門上的兩盞燈籠映出昏黃的光。 步長悠送人的經歷不多,送他也是第一次,她不知道這時候該囑咐些什么,就道:“夜已經深了,叫和生趕車慢些。” 他輕聲嗯了一下,墻根下的草叢里有蟲啾啾鳴不停,遠處誰家的黃狗在吠,這樣市井生活。他道:“這兩天我就不過來了,夏至那天再來。” 和生的馬車從東門出來,紫蘇陪他將馬車趕到夾道的路口,相城聽到聲音,知道的確要走了。他有些不舍,可還是要走,他一把將她拎過來,胡亂親了一通,她還沒來得及回應,他就放開她,轉身走了。 青檀回來見她站在槐樹下望,沒催促她回去,而是一直等到馬車走了很遠,聽不到聲音了,方才輕聲勸道:“公主,夜里濕氣重,咱們回去吧。” 步長悠回到書房,繼續畫夏至圖,可總是分心,總覺得書房里都是他的味道,想到他們在窗下纏綿,心神一陣一陣的蕩漾。 步長悠覺得這人壞透了,什么地方不選,偏偏選在書房,他是故意的吧,想叫她時時刻刻念著他。她越不想,就越想得厲害,最后畫不下去了,就叫青檀往爐子多添些香,把房間熏得nongnong的,這樣就能掩蓋掉他的味道了。 夏日薰花果香,青檀一再往爐子里投香,后來房間的香氣濃得發起膩來,步長悠更待不下去了,只好讓她們把書案和椅子抬到正房去。 步長悠一直畫到次日清晨才算完事。青檀是院子里第一個醒來的,過來發現步長悠一宿沒睡,有點驚訝。 步長悠囑咐她,等會兒畫的墨干了就拿去裱一下。 青檀問還去老王畫齋?步長悠搖搖頭,說沒時間,哪家能趕在夏至前裱好就用哪家。 事急從權,青檀知道了,打了水,服侍她盥洗,太陽出來時,步長悠才去睡覺。 雖然很累,可睡得卻不安穩,雜七雜八的做夢。夢見葉氏說她喜歡裴炎。夢見她在畫那幅夏至圖。夢見紅燭高照的洞房,卻不知道新郎是誰。又夢見她跟人在漫山遍野的蜀葵里野合,心里清楚是相城,可等他抬起臉來,卻發現是裴炎...... 她怵然一驚,醒了。 外頭正在下雨,雨打竹葉,整個院子陷在一片沙沙聲中。 青檀見她醒了,趕緊讓紫蘇倒茶,又來給她擦汗,邊擦邊道:“公主是不是做什么夢了,剛才一直在說話,我跟紫蘇怎么喊都喊不醒?” 步長悠撐著床坐起來,這才發現身上汗涔涔的,貼著肌膚的紗裙都濕透了,她把帕子從青檀手中接過來自己擦。 紫蘇把茶遞給她,步長悠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只覺得喉嚨眼又干又疼,她問:“我說什么了?” 青檀道:“聽不清公主說了什么,不過好像喊了相公子的名字。” 步長悠將茶杯擱在床頭小幾上,問:“什么時候了?” 紫蘇道:“還沒到午時,公主連兩個時辰都沒睡足,餓不餓?” 步長悠搖頭說不餓,但腦子里像有鉛塊壓著似的,疼得厲害,她讓青檀拿一身干凈的裙子換了,準備再睡會兒。 剛開始睡不著,只覺得雨聲越來越大,渾身開始發冷,后來好不容易睡著了,又開始做夢,好像回到上一年夏天,鄢王、祁夫人、裴蓁、恒淵...... 雜亂無章。 青檀最先發現了不對勁,因為步長悠的臉燒紅了,她摸了一下她的頭,燙得駭人,又摸摸身上,一樣,她嚇了一跳,忙叫紫蘇,讓紫蘇去請大夫。 紫蘇出去找西鄰問了一下,冒雨請了大夫來,大夫說是傷寒,不礙事,開了方子,叫她們照方子抓藥,吃幾劑就好了。 紫蘇又出去抓藥,回來后,身上都濕透了,青檀叫她趕緊換衣裳。紫蘇換完衣裳,守在床邊,青檀去熬藥去了。 紫蘇問步長悠餓不餓,想吃點什么?步長悠什么都不想吃。吃了藥之后,又躺下,睡了一會兒,身上發了汗,卻不覺得輕快,而是更沉重了。晚上又吃了一劑藥,夜里生受了一夜,次日情況沒有絲毫好轉。 青檀覺得藥不頂用,估計是庸醫,讓紫蘇去找相城,他找的大夫總比她們找得靠譜。 步長悠雖燒得厲害,但腦子還清醒,不讓她們去。 青檀只好讓紫蘇去找薛川穹。 薛川穹帶紫蘇到百全街,百全街上有個從宮里退下來的王醫,紫蘇一聽覺得靠譜,趕緊請了過來。 王醫跟之前那大夫說得差不多,說步長悠之前受了傷,沒好利索,身子弱,風邪侵體。又看了之前那位大夫開的方子,說少了兩味藥,有幾味藥材的藥量也不對,酌情增減了一下。 薛川穹送大夫回去時,順便走了一下丞相府,將步長悠生病但不愿相城過去看的事情統統講了。 相城從腰里拽下一塊玉佩,給了薛川穹,說他辛苦,又說那邊倘若有什么需要,請他幫忙,缺錢的話,來知會一聲,他叫李瑋送去。薛川穹哪敢,疊聲說應該的應該的,叫他放心,他一定勤快些,多跑跑,保證不叫她們缺什么。 薛川穹走后,相城回房繼續畫圖,可根本就畫不下去,還是去了洋槐街,但沒進去,只叫了門,讓青檀出來。 青檀將怎么發病,什么癥狀,大夫怎么說,以及用了什么藥都跟他說了。 相城聽到公主是為了給自己作賀禮累病的,又聽到青檀說公主病中燒糊涂時叫他來著,心里挺受用。可一想到公主病了,卻不讓人找他,這種疏離,又讓他不是滋味。 上次也是,遇險不想著找他,卻找裴炎。雖然他承認武平君府比丞相府更值得托付,公主不想事情鬧大,選他們家無可厚非,可武平君府畢竟讓公主難堪過。倘若是他,他寧愿選不靠譜的,也不選讓自己難堪的。 兩人正站在槐樹底下說著,打西邊過來一個小個子男人,這人在門口停下,看了看墻上寫著“祁府”的木牌,就要往里進。 青檀立刻叫住:“你干什么?” 小個子一見邊上有人,問:“請問這是洋槐街祁府嗎?” 青檀從樹底下走出來:“是祁府,你是?” 小個子眉開眼笑起來:“我是百全街老王畫齋的學徒,前些日子貴府小姐往我們畫齋送了一幅畫,說要裱一下,現在已經好了,師傅派我給送過來。”說著將背在背上的包袱皮取下來攤開,將畫匣拿出來,遞給青檀,請她驗一驗。 青檀沒接到畫匣,因為斜剌里伸出一只手,這只手替她接了畫匣。 包袱皮里還有印泥和一張手寫的條子,小個子打開印泥,托在掌心,道:“倘若沒問題,還請兩位誰摁一下手印,我好回去交差。” 相城將畫從匣子里取出來,打開看了兩眼,說沒問題。 他是此道中人,都這么說了,青檀就放心了,摁了手印。 學徒走后,相城將畫合上,放回匣中,卻沒交還青檀,而是給了李瑋,道:“公主的畫技又有進益,我拿回去仔細瞧瞧,下次來給她帶過來。” 若是之前,青檀不會覺得《琮安遇匪圖》有什么可避忌相城的。可自從在自雨亭聽到了葉氏的話后,她不免多心起來。這種心理一旦出現,導致她看什么都覺得不對勁,這幅《琮安遇匪圖》她不想讓相城拿走,就做出為難的樣子:“公主聽說王師傅裱畫手藝好,一直等著看呢,公子直接拿走......”意思很明顯了,你怕她生氣,我們也怕她生氣,又道,“要不等公主先看過,我再給公子送到府上去?” 這幅畫相城是鐵了心要拿走的,他道:“那就不要讓公主知道被我拿走了,再說公主病成那樣,哪有什么精力看畫。” 青檀還想說什么,相城擺手止住:“青檀,公主沒那么小氣,好好照顧她,我先走了。” 李瑋回身打起門簾,相城進到馬車里,李瑋擺擺手,讓青檀別傻站著了,回吧。 青檀有些忐忑的回去了,見步長悠睡著了,就將紫蘇拉了出去,諄諄囑咐道:“剛才老王畫齋的人來送畫,正好被相公子看到,他把畫拿走了,等會公主醒了,咱們倆可得想著把這事告訴她,千萬別忘了。” 紫蘇有些莫名其妙:“一幅畫,拿走就拿走唄,你這么緊張做什么?” 青檀沒辦法解釋什么,因為那只是她心里的懷疑,她道:“我不是緊張,但這事總得跟公主說一聲吧。” 紫蘇粗枝大條的,不作它想,道:“好好好,知道了,我會替你想著的。” 快黃昏時,步長悠醒了,因為發了汗的緣故,身上又濕透了。青檀拿了衣裳給她換,又哄著吃粥,在她吃粥的時候,把畫的事情跟她說了一下。 步長悠倒沒覺得有什么,畫畫出來就是給人看的,相城又是此道高手,看就看了,且看完最好能點評,真心實意的那種,她可不需要什么恭維。 青檀見步長悠反應淡淡,放了一點心,但愿是她多心了。 步長悠晚上看書看到很晚方才歇下,只是仍睡不安穩,做了一夜的雜夢。 夢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歡裴炎,一個個的來質問她為什么。 她向每個人解釋,她之所以對裴炎心存憐憫,是因為他是裴蓁的哥哥,她喜歡裴蓁,愛屋及烏罷了。且無論如何,他幫她躲過了遠嫁的命運,還救過她的命,她感謝他,感謝他們家。 她跟人解釋,可收到的卻并不是期待中的認同,而是猙獰的笑。笑聲仿佛在問,真的是這樣嗎,你相信嗎? 笑聲聽得她心虛,她趕緊大聲回答“我信。”可她很快就聽到了回聲,自己的回聲,回聲是“我不信。” 她嚇了一跳,轉身就跑,拼命的跑,想離這群人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