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他最甜最美的吻,是雞蛋羹的味道。 青檀和紫蘇在旁看得老臉一紅,匆忙出去了。 吃完后,步長悠催促他下山去,因為再不下山,城門就該關了。 他不想走,可沒辦法,得走了,不然家里鬧翻天,他若行動受限,或被人盯上了,就沒辦法好好跟她相處了。 相城說過幾天再來找她,一塊去看戲。 步長悠搖搖頭說不行,鄢王的千秋節在二月,在那之前,她得把畫弄好,當做壽禮送給他。 鄢王雖不愛她,可他一步又一步的成全了她,她得知恩圖報。 而他若來了,她少不得要分心。 相城知道她在這幅圖下了多少功夫,雖然萬分不愿意分離,可還是點點頭,一步三回頭的下山去了。 此后,他果真就沒在上山來,步長悠沒有再到城里亂逛,安心作畫,需要什么就讓青檀紫蘇趕著馬車進城去買。 十二月中旬,紫蘇和青檀從城里回來,跟她說,裴炎讓她們帶話,裴蓁的孩子生了,是個女孩。 步長悠執筆的手一頓,心想裴家真是要什么來什么,這是被神明眷顧的一家子吧。 步長悠從案頭拿了張紙,擠了半天時間出來,畫了一對金鎖,叫紫蘇和青檀到城里找個鋪子打出來,交給裴炎,替她送給她那位素未謀面的meimei。 不過臨過年的最后幾天,步長悠還是沒忍住,下山進城溜達了一圈。 城里年味重,一片喜慶,總能聽到爆竹聲,點過的爆竹落在雪堆上,紅白分明,又鮮又亮。 步長悠前十六年的人生,過得實在太清寂,由此她喜歡熱鬧。 其實修行不一定非要山里,所謂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野。她會想在最熱鬧的街市上買一個院子,住在里頭。 她們到菜市去,那里更熱鬧,菜販們都在大聲說話,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魚蝦在水池里活蹦亂跳,羊腿整只整只的掛在鉤子上,豬rou鮮血淋漓...... 菜市旁有好幾家小飯攤,幾張桌子,幾條長板凳,賣什么攛rou羹、蹄子清羹、耍魚辣羹、雜合羹、蝴蝶面、煎rou、大麩蝦等,熱氣騰騰,而且很便宜,幾文錢就能吃一碗。 菜市里的攤販都是從琮安城附近的村子里趕過來的,天不亮就得挑著貨物進城,很少有顧得上吃飯的。他們到城里,就會來飯攤上吃口熱乎飯,中午也得在這吃,吃好了,下午挑著擔或趕著車再回去。 紫蘇看見飯攤后,走不動道,步長悠也看餓了,三人就在方桌上坐了下來。 紫蘇真豁出去了,每種都來了一份,七八個碗擱在方桌上,她吃的大快朵頤,步長悠簡直看她吃飯都能看飽。 步長悠有心趣她:“紫蘇,你沒發現你跟青檀越來越不像了嗎?” 紫蘇一臉滿不在乎:“公主不就是想說我比青檀胖嗎,沒關系,好不容易跟著公主過點好日子,胖就胖,爹娘常說能吃是福,我比青檀有福氣。” 步長悠道:“那你將來吃成了一個大胖子,還怎么嫁人?” 紫蘇哼了一聲,更滿不在乎了:“公主的錢隨我花,我為什么還要嫁人?” 這個二皮臉,青檀難得粗俗一次:“敗家的小娘們,公主早晚把你丟開。” 紫蘇不與她辯論,只道:“是啦是啦,你勤儉持家,我敗家,我們倆得平衡一下吧。”說完還尋求步長悠的認同, “公主說是不是?” 然而紫蘇發現公主這會兒的注意力已不在她身上了,公主的注意力在別處。 紫蘇順著她的目光過去。 菜市的入口那,停下一輛馬車,車里先下來一個男人,男人站穩后,車廂里躬身出來一個女子,男人伸手扶她下馬車。 紫蘇探頭看了幾看,看清了,她后知后覺道:“我說怎么沒在門口瞧見裴大人,原來是買菜來了。” 第43章 相思 “喲。”攤主聽她這么說, 問:“怎么,姑娘也認識他們?” “您老人家不是也知道么?” 紫蘇拿起勺舀了一勺rou羹, 現在城里有不認識裴大人的人么? 攤主抄著手, 一副準備長聊的姿勢:“看來幾位姑娘也經常從南門過了。” 青檀心中有數,只是不太確定,她猶疑道:“他身邊那個是......” 攤主又撇了一眼那對人影, 笑呵呵道:“他說那是他夫人。” “他說, 他跟您說的?” 紫蘇聽這話有點意思。 “對啊。”攤主都有些自豪了,“老漢哥幾個都是做小本買賣的,半夜三更就起來, 天不亮就到了城門,經常是頭一波進來的人, 每次碰到他,他都問俺們好。俺們這些鄉下老小子, 哪懂城里的事, 只當他是個尋常兵,后來聽別人說了,才知道他是武平君的孫子, 犯了錯,被貶到了城門口。有次他陪他夫人來賣菜,俺們看見了,跟他打招呼,嘿,他還認得俺, 問俺生意好不好,還給俺介紹他夫人。今天估摸是休沐了,陪夫人來買菜的。” 紫蘇兀自納悶:“他們家沒下人么,還自己跑出來買菜?” 攤主搖搖頭,說這個就不知道了。 步長悠隔著來往的人流,看他和星河在一個販魚的攤前停下。 星河在跟攤主交談,他蹲下去看木桶里的魚,看了一會兒,不知道說了什么,星河也蹲了下去,兩人都蹲在那里看。 一個人竟然可以有這么多面。裴蓁口里悶壞的哥哥,恒淵口里冷靜克制的同齡,小攤主口中平易近人的貴公子,算計她的裴大人,跟星河一起時又溫柔無害。 紫蘇道:“那他夫人一定很好看咯?” “那這……”攤主有些為難,“好看肯定好看,不過依老漢看,沒有這位姑娘好看。”他從棉衣的袖管里掏出手來,指指步長悠,“這位姑娘真是老漢見過長得最標致的人,不過居家過日子嘛,好看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過到一塊去。” 紫蘇道:“看您這話說的,那也不能是個丑八怪啊。” 老漢慌忙擺手:“那肯定也不丑,要是個丑八怪,老漢我都過不下去。”說完憨笑兩聲。 青檀見紫蘇一直跟人聊,問:“吃飽了?要是吃飽了趕緊走,他要是又想起來跟人打招呼,看見了得多尷尬。” 紫蘇嘟囔道:“要尷尬也是他尷尬,我還想看看他所謂的夫人到底長啥樣呢。” 青檀從荷包里掏錢結賬,問:“你嘟囔什么?” 紫蘇趕緊道,沒啥沒啥。 她仨從攤子上起身,剛走出去沒幾步,青檀忽然又頓住步子道:“早知會碰到他,應該先把長命鎖取了。” 紫蘇一副沒關系的樣子:“咱們現在有馬車,取了長命鎖,等會兒跑一趟武平君府不就完了。” 青檀點點頭,說也是。 取了長命鎖后,紫蘇趕車到履道街,青檀下車去叩門。 門開了,青檀將來意說明,請管家代為轉交,之后回到了馬車里。 馬車快使出履道街時,青檀提醒道:“拐過去就是安道街,聽說丞相府就在這條街上......”微微頓了一下,“公主好不容易進城一趟......有沒有想見的人?” 步長悠打起車窗的簾子,瞧了瞧天色,說:“要買的東西還挺多,沒什么時間,下次再說吧。” 采購完年貨,天色的確不早了,紫蘇急急的趕著馬車往城門去,結果還是晚了一步,城門已經關了。紫蘇怎么哀求放行,都被拒絕了。 紫蘇哭喪著臉問怎么辦。 怎么辦,其實法子挺多。想出城,就去武平君府。爺倆隨便出來一個人,這城門都能開。若不想麻煩人家,就留在城里,找家客棧住下。如果覺得客棧不安全,青檀覺得也可以到哥嫂家暫住一宿,且正好過年這幾天清平寺的早晚課都停了,不回去住持也發現不了,即便發現,應該也沒什么。 步長悠說留在城內,問青檀和紫蘇想住客棧還是想回哥嫂家住。 青檀和紫蘇自然是想回家住。不為哥嫂,也為那座老宅子,她們從小在那里長大的。尤其到了節日,人的思家情緒會更重。但青檀沒說,而是問公主呢? 步長悠也不想住客棧,她想住在一個像家的地方,于是道:“那咱們買些禮吧,今晚打擾一下你們哥嫂。” 青檀很高興,眼睛里有細細的笑意出來:“上次那么些個東西都是公主送的,可在他們家連口茶都沒喝,還買什么禮。” 步長悠道:“上次是替你們倆買的,這次是我自己的,空著手總是不大好,又不缺這點錢,再說是過年,就算不給大人,兩個孩子總得顧一下。” 紫蘇膩在青檀肩膀道:“我發現了,公主喜歡小孩子,每次看到小孩子,臉上才會有一點笑。” 步長悠是挺喜歡小孩子,越小越喜歡,因為越小的孩子眼神越干凈澄澈,等孩子大了,開始權衡利弊時,她就不喜歡了。 紫蘇又道:“公主什么時候會有孩子,想看,一定又干凈又漂亮。” 這個事步長悠可從沒想過,她道:“扯遠了,走吧,我還想蹭一頓你們哥嫂的晚飯呢。” 紫蘇將頭從青檀肩上直起來笑:“那公主有口福了,我們嫂嫂的爹是酒樓里的廚子,她從小學過來的,當初哥哥娶她,就因為吃了她親手做的菜。我娘還說留住男人的心,就得先留住男人的胃,不過現在看來,留得住一時,留不住一世。” 這次過去,步長悠買的東西比上次少,卻比上次要值錢,因為買的都是玉。她給兩孩子買了一對玉佩,給她倆的嫂子買了玉鐲,給薛川穹買了玉簪。紫蘇掏錢的時候,都覺得rou疼,說他們也配這么好的東西。可步長悠知道她說的是反話,給他們哥嫂買,等于就是給她倆買,他們哥嫂肯定領的還是姐倆的情。 馬車趕到薛家巷,青檀扶著步長悠下了馬車,紫蘇去叩門。 是劉媽出來開門,見姐倆忙扯著嗓子叫秦氏。 正是晚飯的點,今天薛川穹在家,所以秦氏親自下廚,以為是街坊鄰居來找,擦了擦手,就出來了。 走到門口見姐倆,是又驚又喜。 上次青檀在家里待了一晚,跟薛川穹推心置腹,徹夜長談,最后直接把薛川穹說哭了。從那以后薛川穹就收斂了許多,不再給相好胡買東西了,也肯著家了,秦氏很感激。她覺得薛川穹很吃青檀那一套,她巴不得青檀多回來幾次。 青檀上前簡單的說了事情的緣由,秦氏忙道家里什么都不多,就是房間多,別說仨人,就是再來仨人也住得下,說著又扯嗓子喊薛川穹。薛川穹聞聲出來,幾個人亂七八糟一頓說,邊說邊將人和馬車都迎了進去。 到了正房后,青檀將裝禮物的四個小盒子分別給了薛川穹和秦氏,說是步長悠的一點心意,請他們收下。 秦氏自然要客套一番,而薛川穹已在一旁打開了盒子。他是個識貨的,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趕緊拿胳膊懟秦氏,讓秦氏打開她手里的兩盒子,秦氏打開看,也驚了,她趕緊合上,忙請步長悠坐,自己則趕緊出去泡茶去了。 薛川穹趁機將青檀拉出去,問步長悠到底什么來頭,青檀仍說是一塊當差的姐妹,要他別打聽那么多,只好生招待,別怠慢就行了。 青檀這么說,薛川穹心里就更有譜了。 他還記得上次他在金玉樓跟兩妹子說話,小廝上來說相三公子把人帶走了的事,今天這么一弄,就更確定了。他腦子里立刻形成了一個念頭,說不定能通過這位貴小姐搭上丞相府。 秦氏泡了茶,從廚房出來,見青檀和薛川穹在外頭說話,就讓薛川穹起開,然后把茶盤給青檀,讓她送進去。 青檀接了茶盤,道:“嫂嫂,那位meimei聽說嫂嫂做得一手好菜,很想嘗嘗,今晚還得麻煩嫂嫂多費心了。” 秦氏一聽是做菜,立刻應下,但有些擔心:“我不知道她的口味,她愛吃酸,還是愛吃辣,你知道嗎?” 青檀安撫道:“嫂子,她跟我們吃的差不多,至于菜式,除了不吃羊rou,其他的都行,你隨意做,越家常越好。” 秦氏懂了,怕是吃多了好東西,想換換口味。她回廚房,想了幾個菜式,還想做牛rou鍋盔,只是家里沒牛rou,她給了劉媽錢,讓她到老朱家買去,又想到這點,二狗家的新豆腐應該做出了,就讓劉媽也捎塊回來。 劉媽走后,秦氏叫薛川穹進廚房幫忙,薛川穹就把相三公子帶走步長悠的事跟她說了,還把自己的主意也跟秦氏說了。薛川穹不靠譜歸不靠譜,可腦子還是好使的。秦氏則比較保守,讓他小心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薛川穹就說她頭發長見識短,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怎么能錯過,說著喊了兩聲,把自己的一兒一女喊到廚房。 薛川穹問兩孩子穿白衣裳的jiejie干什么去了,兩孩子說大姑姑和小姑姑陪她出去了,在外頭的巷子里說話。 薛川穹將兩孩子拉過去,語重心長道:“爹現在交給你倆一件事,尤其是你,阿寶,你聽好,那jiejie頭上有根發帶,你跟她說,你喜歡那根發帶,叫她送給你,她出手闊綽,想必不會吝嗇。倘若這個不成,她手上還有個手串,腰上有荷包,要回來哪個都成。” 薛川穹的大女兒今年八歲了,心思活絡,雖不知道她爹要發帶干嗎,但她知道這事對爹很重要,就重重的點了點頭。 薛川穹拍了拍她的腦袋,道:“快去吧,爹等你倆的好消息。” 薛寶和薛根姐弟倆從廚房出來,打開院門,小跑著到巷子里。 暮色四下,巷子里一片朦朧,青檀和紫蘇陪步長悠溜達了一圈,此刻正往回走呢,見倆小人迎面跑過來,就停下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