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證明自己只是打字慢，不是啰嗦，袁易陽長按了段語音過來。

    竹言蹊最怕聽這種動輒三十秒以上的語音消息，毫不猶豫地轉(zhuǎn)化成文字。

    袁易陽：[談容再厲害也是個凡人，年紀(jì)又不小了，想談戀愛也不奇怪吧？他是不是覺得你這學(xué)生不錯，挺有好感，想處好關(guān)系，等你畢業(yè)了，嗯……追求一下試試？]

    大學(xué)里的師生戀處于灰色地帶，同樣屬于敏感話題。

    “我猜的！我瞎猜的！！”袁易陽求生欲滿滿地補了語音。

    “不可能。”竹言蹊也摁住了語音鍵，不假思索道。

    他腦子里閃過談容填寫批注的課本，和他課下耐心替學(xué)生解疑答惑的場景：“他不會的。”

    袁易陽再發(fā)語音，聲調(diào)都是笑的：“你聽聽你這兩句的語氣，還挺兇啊弟弟，太維護你們談教授形象了。”

    竹言蹊勁頭褪下去，也笑了：“他現(xiàn)在好歹也是我教資考試的輔導(dǎo)老師，還沒收我學(xué)費。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我當(dāng)然得注意談老師的名聲問題了。”

    袁易陽連抱三拳，直稱佩服。

    竹言蹊看出他拳頭縫里的擠兌，回了張呲牙咧嘴的二哈動圖。

    “哈哈哈行了先不說了，我下樓吃飯去了。”袁易陽道，“晚上你要是有空，我……”

    語音條即將播完，竹言蹊余光里晃出一道人影，穩(wěn)穩(wěn)在他對面落座。

    是談容。

    竹言蹊飆著手速中止語音，一邊抬眼一邊盲發(fā)ok。

    “袁易陽？”談容聽見語音的最后兩句，不動聲色地往他手機梭了一眼。

    “對，是他。”竹言蹊把手機揣回兜里，偷偷放下桌底翹著的腿。

    “晚上有約？”談容說的輕描淡寫，還額外對竹言蹊笑了一下。

    看起來真像朋友間的隨口一問。

    “沒有。”竹言蹊答，小謊話一扯就來，“我問他知不知道哪有靠譜的托尼老師，他說如果我晚上有空的話，可以去錦江路那家碰碰運氣。聽他同事說好像還不錯，但是具體怎么樣也不清楚。”

    他和袁易陽聊的是有關(guān)談容的內(nèi)容，他條件反射地加以遮掩，殊不知談容的關(guān)注點在于袁易陽本人。

    “托尼老師？”竹言蹊的表達(dá)用詞跳脫出談容的認(rèn)知范疇，

    “這是個代名詞，就是理發(fā)師的意思。”竹言蹊笑起來，掰著手指給他列舉，“還有凱文老師，艾倫老師，和托尼并稱理發(fā)店的三巨頭。他們從業(yè)多年，進修于名校，還是集技術(shù)與才華于一身的美發(fā)藝術(shù)總監(jiān)。”

    談容把咕咾rou的餐碟擺到兩人中間，饒有興致地聽他叭叭。

    竹言蹊也順手幫他掀開小砂鍋的蓋子：“但是被他們理過發(fā)的人，照完鏡子心臟都變得不太好了。”

    這里的反諷修辭很容易理解。

    “找不到合心意的理發(fā)店？”談容笑了笑，在他手邊放了一小碗湯。

    “嗯。”竹言蹊深深一點頭，“在江大上學(xué)期間，我還沒遇見過值得托付終生的靈魂理發(fā)師。”

    大學(xué)城的理發(fā)店手藝普遍一般，很多男生懶得去市中心，閉著眼睛湊合了。

    竹言蹊也不例外，十之八九是靠著顏值挨過尷尬期。

    他說完留意到談容給他的這碗湯，臉色微變：“這是什么湯？？？”

    他看見了里面的冬瓜，然而出于抵觸，他還是多嘴問了一句。

    談容：“排骨湯。”

    冬瓜排骨湯，他故意跳過竹言蹊不喜歡的食材。

    “清熱下火，利濕化滯，對腸胃好。”談容道。

    竹言蹊身為挑食派親傳大弟子，盡量不皺臉。

    他不喜歡冬瓜的口感，以往都會cao著筷子挨個揀出去扔了，眼下顧及這是談容擔(dān)心他貪辣上火，特意去其他窗口取的，不大下得去筷子，也一樣下不了口。

    “不喜歡排骨？”談容反其道而問。

    “不是……”竹言蹊上了套，誠實交代，“我不太喜歡吃冬瓜。”

    “討厭味道？”談容懂裝不懂，繼續(xù)問他。

    “不是味道，是不喜歡它的口感。”回想到冬瓜進嘴的感覺，竹言蹊臉邊的蘋果肌都透露著抗拒，“軟趴趴的，還特別黏。”

    冬瓜可以入藥，食用價值很高，這些他都清楚，可是還是咽不下去。

    對座的干爸爸意外地沒像親爸那樣勸他什么，擠了固定在桌邊的免洗洗手液，仔細(xì)凈了手，又執(zhí)起新拆的筷子，伸進竹言蹊手邊的湯碗，盡數(shù)將里面的冬瓜片夾到自己碗里。

    談容一句話沒說，只是用行動告訴他，挑食沒什么大不了，不喜歡的東西不碰就是了。

    干爸爸不許他吃辣，卻縱容他挑食。

    竹言蹊怔怔看完談容的動作，又看他一臉自若地吃了一片。

    “既然找不到滿意的理發(fā)師，我推薦你一家怎么樣？”談容結(jié)束挑食環(huán)節(jié)，回歸不久前的話題。

    “在江城嗎？”竹言蹊心里有點驚訝。

    談容年后才來江城，又不像是會特別關(guān)注這些的人，竟然會在這方面有推薦的選項。

    “當(dāng)然。”談容施施然道，“晚上我?guī)氵^去？我開了車，很方便。”

    竹言蹊眼底微亮，同樣演技炸裂地施施然應(yīng)道：“好啊，謝謝談教授。”

    雖然詢問理發(fā)店只是托詞，不過他確實需要打理頭發(fā)了。

    而心無推薦、卻放出推薦的談容在這餐過后，從容不迫地給助理傳去一條簡訊：[江城的理發(fā)場所，五點前給我地址。]

    遠(yuǎn)在分部公司的特助小姐：“……？？？”

    她的老板今天指定有點問題。

    第21章 隨你

    下午，竹言蹊在談容的陪同下，將客觀題的部分考點快速掌握了一遍。

    在前面兩次的課堂中，竹言蹊注意到談容很擅長誘發(fā)學(xué)生的思辯能力。

    現(xiàn)在接受引導(dǎo)的學(xué)生換成自己，他對男人的這點認(rèn)知更加強烈。

    很神奇的疏通方式，邏輯漸進極具技巧性，某些地方他甚至不用翻看參考書上的綱要，也能在談容的提示下捋清彼此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

    在結(jié)束今天的學(xué)習(xí)任務(wù)之前，竹言蹊嘗試回答了談容臨時出的小辨析題。

    談容屈著指節(jié)，輕叩一下桌面，反手將攤開的書頁合起，給予的夸獎不吝嗇且不老套：“你可以不用再看這部分的內(nèi)容了。”

    竹言蹊聞言揚起眉，成就感進度條噌地直沖頂端。

    他攬過近處的筠筠，對著軟密的背毛連揉帶摸。

    “談教授，被你輔導(dǎo)真的太容易自我膨脹了，特別有益于自信心的培養(yǎng)。”他笑著反夸回去。

    “是你自己頭腦靈活。”對上那雙彎起的眼睛，談容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攀了上去。

    他條理有序地整理鋪在桌面的各式資料，遞還給竹言蹊，又將自己的私人用品依次收好。

    “晚飯想吃什么？”談容詢問的語氣自然。

    竹言蹊也自動默認(rèn)了兩人不會分開用餐：“我都可以，晚上聽你的。”

    午飯聽自己的，晚飯聽談容的，公平公正，符合情理。

    “等等，我們?nèi)コ燥埖脑挘摅拊趺崔k？”竹言蹊突然意識到談容“貓型兒子”的歸屬問題，“是不是要先把它送回家里？”

    筠筠是只成貓了，正常情況下早晚各喂食一次。

    它中午吃了些小零食，晚飯期間，總不能把筠筠鎖在車?yán)铮屗氉园さ酵砩匣丶摇?/br>
    談容垂眼，指腹撫過筠筠的后頸，心底早有定奪，卻佯作斟酌地提議：“既然送它回去的話，不如晚飯去我家怎樣？”

    去誰家？？？

    竹言蹊心跳加速了幾秒，耳膜受到了強烈沖擊。

    “離江大不是很遠(yuǎn)，家里也不缺食材。”談容看向他，眼神平穩(wěn)無波，“吃完帶你去理發(fā)，時間上沒有沖突。你覺得呢？”

    竹言蹊消化吸收著話里的信息量：“……談教授，我斗膽問一句……你會做飯？”

    不是他不信任談容，是談容長了張?zhí)^高級的精英臉，婉拒一切煙火氣息，讓人很難把他和柴米油鹽醬醋茶聯(lián)系在一起。

    談容停了停手上的動作，轉(zhuǎn)頭看他。

    竹言蹊第一次從談容臉上讀出話來：不然呢？你為什么會提這樣的問題？

    他忍笑，趕忙做出手勢，表示了解。

    談容輕笑，又詢問他一遍：“吃我做的飯，可以嗎？”

    “沒問題。”竹言蹊也笑，那可真是太可以了。

    *

    談容沒說假話，他在江城的住所距離江大的確不是很遠(yuǎn)，車程三十分鐘，只是稍微有一點點的遠(yuǎn)。

    進了門，筠筠鉆出貓包，腳爪撐在地板，翹高了尾巴伸個懶腰。

    談容從鞋柜取了雙新的拖鞋，擺到地上：“試試合不合腳。”

    “還好，挺合適的。”竹言蹊道。

    他腳骨清瘦，腳背偏窄，合碼的拖鞋在他腳上也會有點空蕩。

    談容多看了兩眼，抬手往右手方指了一下：“廚房在那邊，食材都在冰箱里，去看看自己想吃什么。”

    “點什么你都可以做嗎？”竹言蹊趿拉著拖鞋，笑吟吟地回頭看他。

    玄關(guān)的燈光是黃白的暖調(diào)，質(zhì)感輕柔地從高處灑落，像是將小青年完整籠禁在一方懷舊式的老相片里。

    那張原本就足夠漂亮的臉蛋在光線中泛著薄薄的暈亮，尾端輕佻多情的眼睛更是亮得出奇。

    談容正打算彎腰換鞋，卻在對方回首看他時怔了怔神。

    那人像從光里走來，又好像是從他心里走出，終于切實站在了這一片明亮之中。

    談容不動聲色地攥了下指尖，回應(yīng)道：“嗯，只要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