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
當然,蹊蹺歸蹊蹺,安王世子并沒有如小李氏那樣的打算,替滎陽侯喊冤去。 真是笑話了,滎陽侯是死在了刑部大牢里頭的。哪怕是真有內情,能在牢里無聲無息逼死他的,那也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到的。 安王世子的視線落在了站在王妃身邊的鳳離身上,似乎是想在鳳離那張永遠云淡風輕的臉上看出些什么。 安王妃皺眉,“你還不走?” “是。”這些日子,眼瞅著就要心想事成,安王世子心中是頗有些春風得意的。今日天氣正寒,他本來都有一番安排了,結果偏偏趕在這個時候,滎陽侯沒了,驚得他什么旖旎心思都飛了,匆匆趕了回來,卻又看到小李氏母女兩個正鬧的不成樣子。 他回頭看看妻子。小李氏這會兒還哪里有平時半分風韻?雙目紅腫,鬢發散亂,嬌媚的臉上淚痕斑斑一片慘白。不過短短一天的功夫,看上去竟是憔悴蒼老了許多。 她比安王世子小了好幾歲。可現下看起來,卻像是年長不少。 到底也是相伴多年了,小李氏又素來柔順,安王世子對她還是有幾分情意的,再加上近日行事,安王世子對小李氏難得有那么點兒愧疚之心,呵斥的話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起來吧,咱們回去商議一下,明日怎么過去與岳母道惱。” 小李氏悲從中來,就著丈夫伸出來攙扶的手站了起來,“我,我姨娘她……” “回去說!”安王世子有些不悅了。小李氏別的還罷了,就是這小家子氣實在改不了。 他臉一沉,小李氏就不敢再說了,抽噎了兩下,垂下的眼簾遮住了一抹陰戾。 再抬起來的時候,臉上又是常見的柔順,“妍兒……” “一同走!” 夫妻倆帶著半邊臉腫起來的鳳妍走了。 “真是造孽。”安王妃捏了捏眉心。 鳳離除了身上大氅,站在她身后替她揉著額角。 “阿離。”安王妃叫了一聲。 鳳離手上不停,“祖母?” “……”安王妃沉默了許久,“沒什么。只是想問你,今日去了沈家,可叫著阿琇了?” 孫兒昨天到京城,若不是先要復命太過忙亂,恐怕早就跑去了靖國公府。 提起阿琇,鳳離眼中透出笑意。哪怕是背對著他,安王妃也能感覺的出來,鳳離此刻是非常歡喜的。 “見到了。她還問祖母好,說很是惦記您。” 安王妃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那丫頭,既是惦記我,怎么不上門來看我?一張小嘴兒最會哄人了。” 鳳離笑而不語。 滎陽侯府中。 “侯爺走的突然,不管前頭如何,這身后事不能委屈了他。”滎陽侯夫人一身兒素縞,頭上別了朵小白絨花,坐在老夫人床前,手里端著一碗烏漆漆的藥,手里小銀匙一下子一下攪著,“大哥兒,是個不成事的,且如今身在大牢,就算出來了,終究聲名有礙。好在他兄弟們尚可支應……世子雖是年輕,也該歷練起來了。我還想著,世子人單力薄的,往后也得有個兄弟幫襯,因此,想要將金姨娘的兒子,記到我名下來。” 滎陽侯女人多了去了。小李氏的生母胡姨娘雖然最受寵愛,也不過是眾多中的一個。 滎陽侯夫人跟胡姨娘斗了半生。滎陽侯半點都不加掩飾地寵妾滅妻,世子雖然早就請封了,卻極不得滎陽侯的心。 滎陽侯最喜歡的,就是胡姨娘的一雙兒女了。 胡姨娘生的庶長子,最是得他歡心,從小帶在身邊親自教養。尤其是小李氏攀上了安王世子,嫁入了王府后,她的同胞兄長更是在滎陽侯跟前水漲船高。就連府里頭的下人們,也都跟紅踩白,捧著那個庶出的下賤玩意兒。 要不是她早有準備,將身邊調校好的兩個丫鬟給了滎陽侯做妾,這府里頭哪里還有她們正房一脈的立足之地呢? 金姨娘,就是這兩個丫鬟中的一個。她被滎陽侯買進府的時候才幾歲,是特意按照滎陽侯的喜好尋的。好好兒調較了幾年,就被開了臉放到了滎陽侯的房里。 那會兒,金姨娘十三歲,才剛有初潮。論起年紀來,與滎陽侯孫女的年紀也差不多了。稚氣未脫的模樣,還真是得了滎陽侯的寵愛。沒多久,就懷了身孕。 不過到底年紀小些,身子尚未長成,艱難生下了兒子后,金姨娘就血崩死了。 這孩子如今才三歲。 滎陽侯夫人雖不喜歡庶子,但因這孩子也威脅不到她兒子的地位,倒也沒有苛待。 趁著丈夫暴斃,把這孩子記名在自己身下,往后就是嫡子了。他年紀還小,能記得什么?只要好好兒養大,不怕他不能成為兒子的臂膀。 橫豎皇帝沒抹了滎陽侯爵位,說不定,念在人死了,陛下就不追究了。爵位還在,自然要落在世子身上的。胡姨娘生的那個兒子,就大牢里待著吧,那些罪名兒,往后充軍還是流放,滎陽侯夫人是不打算過問的。可兒子是要襲爵的,總要有好名聲對不對?這個三歲的小兄弟,就可以用來刷一波兄弟情深了——從知道丈夫死訊那一刻,滎陽侯夫人心里已經將后邊多少的事都算計了一遍。 只是滎陽侯老夫人聽了她的話,滿是皺紋的臉上透出憤怒,渾身顫抖,伸出干枯的手指著滎陽侯夫人,“毒婦,你!” 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要說滎陽侯老夫人,那著實是個很奇葩的老太太。 明明是正室嫡妻,偏偏滿腦子的歪門邪道。當初,挑唆著大房二房的兒媳婦彼此爭斗,美其名曰制衡。等到了長子殘疾在床,大兒媳婦失了侯夫人的身份,二兒媳婦成了侯夫人,便又抬舉著二房的姨娘跟兒媳婦打擂臺。 這位老夫人最喜歡的晚輩,就是胡姨娘生下的一兒一女了。 這么多年,一門心思將滎陽侯的庶長子當做了侯府繼承人來看,平日里百般的疼愛,對名正言順的世子反而是橫豎都看不上眼,動輒就要呵斥一番。 眼下,兒子死了,心愛的孫子還在大牢里邊,向來唯唯諾諾的兒媳婦,竟然都算計到爵位上頭了?日后,這侯府怕不就是他們母子的天下! 老夫人嘴角還掛著殷紅的血絲,渾身都顫抖了起來,本就很是嚴苛的面容更顯出猙獰,。在慘白的燭火下看來,竟是像鬼魅一樣的瘆人,“你……你敢!” 說話間,只覺得舌頭都不像自己的了。短短幾個字,竟是說得含糊不清,費力極了。 多年的積威猶在,滎陽侯夫人手里的藥碗抖了一下,灑出不少的藥湯。她低頭一看,素色的棉裙上被污了老大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