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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過了一周，等謝譚狀態(tài)差不多穩(wěn)定下來之后，關(guān)于他腦部受傷的后遺癥問題做了一個全面的腦科檢查。

    等待結(jié)果的時間里，舒余看著坐在輪椅上神色平和眼神微微帶笑的謝譚，握緊了他的手。

    在謝譚一次又一次“坦白”的對她說出這樣或那樣的想法之后，他們彼此都清楚這次車禍真的給他帶來了某些方面的影響，除去受傷的身體之外，心理與精神層面也要考慮到。

    在舒余壓抑著擔(dān)憂狀似從容自若的應(yīng)對著有了改變的謝譚時，心底里也不自覺的因為這種改變有了許許多多的想法。

    如果說分手之前她覺得和謝譚之間是隔著山隔著海，猶如鏡花水月，那在他以一種決絕的方式向她向所有人宣告對她的感情后，那隔在兩人之間的阻礙就頃刻間消失了。

    她知道了她愛的這個人的想法與念頭，看到了他為之所做的努力，這讓他們之間的許許多多裂痕有了彌合的可能。

    但破鏡彌合，并不意味著所有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在舒余看來，明明彼此喜歡的兩個人走到他們?nèi)缃襁@個境地，中間存在的問題還有很多。

    正視并知悉對彼此的深厚感情僅僅只是第一步，如果他們之間還像從前那樣，再次感情破裂只是時間問題。

    互相喜歡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感情的存在只是為問題的解決提供了良好的地基與更多可能性而已，畢竟，彼此深愛卻分手的情侶這世上比比皆是，真正想要將一段感情經(jīng)營圓滿，還需要付諸許多心血與努力。

    “在想什么？”謝譚輕輕晃了晃似乎沉浸在思考中的心上人的手。

    舒余回神，朝他笑了笑，“在想檢查結(jié)果，希望沒問題。”

    “放心，我感覺很好，應(yīng)該沒什么大問題，醫(yī)生不是也說了，我這只是輕傷。”謝譚指尖點了點額頭上的繃帶，比起他的手和腳，腦袋上的傷口只是被玻璃劃破的皮外傷，且除了總是控制不住說出自己心里對舒余的想法之外，他其他地方都還算正常。

    舒余看著坐在輪椅上眼神平和含笑的謝譚，從前他其實很少有這種模樣，無論是笑起來的時間和頻率，還是這種輕松自然安寧平和的態(tài)度，于似乎總是在向什么抗?fàn)幍闹x譚來說，當(dāng)真是很少見了。

    事實上，舒余也覺得這樣的謝譚很不錯，看起來沒有那么難以捉摸，她看著他的眼睛聽著他的聲音，有種比任何時候都親近的感覺，如果有一天這樣的他消失，她毫無疑問會遺憾與懷念。

    檢查結(jié)果出來后，她和謝譚一起旁聽了腦科醫(yī)生的診斷結(jié)論。

    “單從腦部檢查結(jié)果來看，基本上沒什么大問題，也就純粹是一個外傷。”中年男醫(yī)生扶了扶眼鏡，看著眼前擺滿了桌子的診斷片子和檢查結(jié)果，“不過你們也清楚，大腦這個器官十分精密，可能有時候會出現(xiàn)我們觀測不到的異常。”

    舒余心提了起來，緊張的等待著后續(xù)，醫(yī)生笑了笑，出言安撫，“不用太緊張，這只是我個人的推測，謝先生目前狀況良好，根據(jù)情況來看，我覺得其實可以更多考慮下心理層面上的問題，畢竟這種類似的案例臨床.上也有很多，和器質(zhì)性.病變無關(guān)，多數(shù)患者還是受心理因素影響。”

    在患者私底下透露曾經(jīng)有過心理問題后，醫(yī)生心里就有了想法，如果不是被要求不能透露患者這方面情況，眼前這個姑娘也不必這么擔(dān)心。

    他看了看神色平靜的患者和皺著眉頭的姑娘，心里笑了笑，年輕人的感情啊，不好說也不可說。

    告別醫(yī)生后，舒余將謝譚送回了病房，雖然醫(yī)生說了沒問題，但她心里總歸還是有點兒擔(dān)憂，在謝譚開始處理工作之后，她以出門買東西的理由暫時離開了病房。

    醫(yī)生剛送走一個老年患者，就看到門口走廊上猶豫著要不要進門的舒余，“小姑娘這是還有想問的？”

    舒余點點頭，“我就是忍不住擔(dān)心。”

    “人之常情而已。”醫(yī)生笑道，“對于重要的人都是如此，做我們醫(yī)生這行的見得多了。”

    今天天氣不錯，舒余捧著一杯醫(yī)生倒的茶坐在陽光里，熱茶入口，那點兒不安也像是被撫平了一樣，讓她稍微輕松了一些。

    早在接觸患者和其家屬的時候，醫(yī)生就看出來這是兩個不怎么善于表達的年輕人，常年做醫(yī)生的，見多了各式各樣的患者和家屬，他們這樣的也不少見。

    于是，在讓對方家屬寬心的時候這說辭也是有講究的——

    “謝先生這個問題，手和腿腳上的傷是比較主要的，頭部的傷情無論是送診還是后續(xù)檢查都沒什么特殊表現(xiàn)，暫時不必有那么大的心理壓力，如果真覺得有什么不妥，以后抽時間回來復(fù)診就行。”

    舒余聽得認(rèn)真，眉心細小的褶皺漸漸消失，其實她也不過是需要權(quán)威人士給予的支持與信心而已，畢竟隔行如隔山，她越是看重在意謝譚，心里隨之衍生的不安就越多。

    醫(yī)生摘下眼鏡擦了擦，笑容溫和，“我聽說車禍里謝先生是為了救愛人受傷的，作為家屬，心理負(fù)擔(dān)重也是能理解的，之前檢查結(jié)果沒問題，考慮到心理層面的影響，我們也安排了心理量表檢查，雖然結(jié)果同樣沒問題，不過有一個我個人的經(jīng)驗可以作為參考。”

    說到這里，舒余看向醫(yī)生的眼睛，對方溫和敬業(yè)的姿態(tài)下是專業(yè)與責(zé)任帶來的底氣，“我從前有接觸過一個類似的患者，同樣是受傷后出現(xiàn)異常，簡單來說的話，就像是情感神經(jīng)失控，變得比之前的自己更加直率坦白，像是心里存不住話，心里想什么都必須說出來。”

    醫(yī)生的這個描述讓舒余繃緊了神經(jīng)，交握在身前的雙手忍不住極為用力，醫(yī)生繼續(xù)道，“這個患者從前性格比較靦腆，受傷時正和家里人鬧脾氣，情緒波動比較大，等后來身體情況好轉(zhuǎn)一些，就出現(xiàn)了之前我說的那個情況，和謝先生略有類似之處。”

    “所以，你可以把這種異常看做是受傷前情緒的延續(xù)或者心理層面的后遺癥，那個患者的異常狀態(tài)持續(xù)了幾個月就消失了，謝先生大概率也會如此。”見對方若有所思模樣，醫(yī)生又補了兩句，“人體是一個復(fù)雜而精密的儀器，還存在許多我們現(xiàn)今醫(yī)學(xué)無法攻克的謎題，無論是身體層面還是心理層面都同樣需要重視，如果你擔(dān)心謝先生，照顧好他身體的同時，你們也可以借此機會多多溝通一下，這對于患者本人來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至于患者本人過往的心理病史，他謹(jǐn)遵醫(yī)責(zé)不會透露，但不妨礙他給出建議適當(dāng)改善。

    ***

    舒余回到病房時，謝譚剛合上簽好字的文件夾，看到她進門眼睛亮了一瞬，“舒舒。”

    將買來的水果放在桌上，舒余在謝譚開口前給了他一個吻，近些日子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謝譚從明到暗的索求，待他的態(tài)度愈發(fā)自然。

    謝齊進門時看到的就是兩人甜蜜接吻的一幕，他抓狂的撓了撓門框，滿臉的酸意，雖然他很希望兩人和好，但也不意味著自己想時時被喂狗糧啊。

    等到兩人終于舍得分給他一個眼神時，他才哼哼唧唧的進門來，“我看哥你恢復(fù)得很不錯嘛，既然如此，我覺得回公司的日程也可以安排上了。”

    為了工作，為了賺錢，謝齊最近都在兩處飛，回b市一大堆工作，來這邊辦公桌上更是堆積如山，他十分懷疑在堂.哥順利恢復(fù)后自己就要因為過勞死進醫(yī)院急診室了。

    謝譚對堂.弟的抱怨充耳不聞，從前他一心撲在工作上未嘗沒有逃避的意圖，現(xiàn)在他和舒舒感情正好，每分每秒黏在一起還嫌時間不夠，能抽.出時間來工作已經(jīng)是克制的結(jié)果，再者說，你能對一個受傷的患者有多高要求呢，畢竟，他受傷需要休養(yǎng)嘛。

    舒余給兩人倒了茶洗了水果，就坐到陽臺旁邊的小桌子上處理自己積累下來的工作，之前謝齊第一次抱怨打趣時她還會勸上兩句，后來發(fā)現(xiàn)這對堂兄弟的德性就懶得再多費心了。

    這段時間積累下來的翻譯任務(wù)不少，照顧謝譚的同時她也在努力抽時間解決，雖然照謝譚的意思她不必這么辛苦，但工作就是工作，舒余什么時候都沒打算拋開，就算謝譚有錢到完全養(yǎng)得起她。

    “哥，我聽說譚女士從董事會辭職后有些動靜，你要小心她背后算計你。”談完工作心情暢爽了一些的謝齊，壓低聲音偷偷和自家堂.哥打小報告，他在b市也不僅僅是幫謝譚處理工作，還要盯著謝家與譚家別出幺蛾子來打擾他金大.腿的新生活。

    反正那群人沒臉沒皮沒下限，尤其是在公司內(nèi)部股份被對手收購現(xiàn)在搞得雞犬不寧之后，許多人是越發(fā)看重現(xiàn)在飛黃騰達的謝譚了，個個都想扒在他身上吸血。

    聽到有人想給他下絆子的消息，謝譚依舊眉眼不動，“我知道了，公司那邊你多注意些，新公司既然要籌備上市，你作為負(fù)責(zé)人就要多上點心，等過陣子我會飛港城處理wob那邊的合作問題，新的企劃案你要讓人盯緊點兒，這個專利授權(quán)談下來不容易，投資也大，如果出了問題，你全副身家就等著打水漂吧。”

    聽到最后一句話，謝齊打了個機靈，趕忙拍胸脯表示，“哥你放心！我一定守好咱們的家業(yè)，以后小侄子小侄女的奶粉錢我包了，保證不會丟掉一分錢！”

    謝譚本來還繃著臉，等聽到謝齊提到未來的小侄子小侄女，臉上瞬間多了笑意，連帶著看不穩(wěn)重的堂.弟也寬容了幾分，“好，我信你，你好好替小侄子小侄女賺奶粉錢吧。”

    謝齊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帶著滿身風(fēng)塵離了病房，舒余抬起頭時，看到謝譚思緒深沉的臉，他像是很苦惱，對著她道，“你說我們以后是生兒子好還是生女兒好？”

    兒子？女兒？

    舒余先是愣了下，愣完之后羞澀上涌，她避開謝譚視線，看著外面碧藍天色，許久后才輕聲道，“我覺得男孩兒女孩兒都好。”

    反正都是親生的，她都喜歡。

    “不管兒子還是女兒，我都覺得像你才好。”謝譚下了定論，他對像舒余的孩子充滿了期望與向往，至于像自己？他覺得最好還是不要，再沒人比他清楚自己小時候是個什么鬼樣子了。

    舒余捕捉到了謝譚話末飄散出來的那點兒感嘆，她意識到，他的童年可能和她一樣沒那么美好，連帶著，他可能也不大喜歡身處其中的自己。

    于是，她心里突然生出了一個想法，等以后有了心愛的孩子之后，她一定要陪著他和ta重新度過一個美好的童年，彌補曾經(jīng)的缺憾。

    作者有話要說：銷假，補更，今天補八千字

    這章是周五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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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或許是休養(yǎng)期間心情愉快的緣故，謝譚的康復(fù)過程很順利，少有波折。

    舒余和謝譚一起用過今天的早飯之后，便推著他去樓下小花園散步消食。

    臨近夏日，太陽出得早，小花園成片的綠茵里早已有許多下樓散心的患者，有人打太極有人下將棋，到處都充滿了生機勃勃猶如夏日一般的熱情。

    兩人在一處綠茵下暫停，舒余坐在石凳上，托腮四處打量風(fēng)景，好像這里真的有什么漂亮東西值得她流連忘返似的。

    謝譚現(xiàn)在面對舒余的“坦白病”足以讓他肆無忌憚的說出自己心里所想，于是，他也直接問了，“我覺得你有話想和我說，你想和我說什么？”

    之前是隱隱約約，到今天早上感覺就很明顯了，舒余想和他談些什么。

    舒余心里思量許久的猶豫就這么被點破，她看著謝譚，目不轉(zhuǎn)睛。

    那次和醫(yī)生談過之后她就有想和他談一談的想法，只是到底對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心有疑慮，就一直拖到了現(xiàn)在，如今謝譚身體恢復(fù)得不錯，精神狀態(tài)也好，她覺得時機差不多到了，就猶豫著要選個合適的時間。

    只是，在談之前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他，也有東西要給他看，昨天下午收到了荊媛寄過來的快遞，如今萬事俱備，只差臨門一腳，她就卡在了這臨門一腳上。

    在謝譚認(rèn)真又安靜的等待眼神里，舒余手摸.到了掛在輪椅后面的布包。

    指尖的觸感熟悉且生硬，她太清楚那里面藏著什么秘密了，在謝譚向全世界宣告他喜歡誰的時候，舒余覺得，公平起見，她也應(yīng)該讓謝譚知道她的秘密。

    只是，壓抑內(nèi)斂的人在做出決定和做出這件事之間真的隔著不小的距離。

    她抿了抿唇，抬頭直視謝譚的眼睛，從前她并不喜歡這樣看他，因為怕看得太清楚傷心，也怕看不清楚讓自己的心風(fēng)雨飄搖，但現(xiàn)在，謝譚的眼睛里寫滿了堅定，每看一次，她都能從中汲取到安心與勇氣。

    不，或許從他再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開始，就將主導(dǎo)權(quán)交給了她，她手里握著他的心，掌控他每一次心跳。

    包括他如今對她的坦白，每開口一次都像是示弱一次，這對于從前的謝譚而言是難以置信的。

    舒余深吸了口氣，如今的她和謝譚，才真真正正的像她從前渴望過無數(shù)次的情侶模樣，他們親密無間，彼此依偎，也像是一對平凡夫妻，相處時再無隔閡。

    如果這段戀情中因為他們彼此都有問題才走向失敗的話，那現(xiàn)在的謝譚已經(jīng)邁出了改變的第一步，他袒露了他的真心與意志，暴露了自己過去隱藏起來的那一面，在努力朝她靠近。

    舒余想，她也不應(yīng)該再維持以往那種消極的感情觀，她同樣應(yīng)該學(xué)著面對自我，勇敢的跨出一步靠近對方，然后用最真實的心意面對彼此，這樣才無愧于她想要好好經(jīng)營這段感情的心意。

    于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極力壓抑指尖的顫抖，將小布包拿過來放到膝上打開，掏出里面的冊子遞給了謝譚。

    謝譚雖然不明所以，但看舒余那副面紅耳赤的樣子，心里也清楚這冊子不簡單，他握了握她發(fā)顫的指尖，打開了冊子。

    這是一個有些老舊的素描本，前面幾張是些零碎的素描畫，看出來主人繪畫功底不錯，但畫面里也沒什么特別的東西。

    直到他翻到第五頁，畫上是下雨天里一個撐傘的人，面貌稍微有些模糊，但能看出來這是個年輕的男孩子的側(cè)影。

    謝譚心口重重的跳了一下，他看了眼不肯往這邊看的舒余，摩挲了兩下紙面，繼續(xù)往后翻。

    這樣一個雨天撐傘的少年此后出現(xiàn)了好幾次，看得出來冊子的主人很在意他，用不同的筆調(diào)細膩的描繪了他的存在好幾次，謝譚嘴角慢慢彎起，眼睛里像是落入了太陽，亮得不可思議。

    厚厚的素描本成為了承載時光長河的最佳載體，謝譚在這里面看到了許多個或清晰或模糊的自己，有歪著頭靠在座位上的自己，有籃球場上笑著的自己，還有許許多多個自己也忘記了的自己。

    高中時代的記錄最多，大學(xué)后雖然少，但同樣有，紙張的頁腳上記錄著時間，最早追溯到初三暑假那年他為小工蟻撐傘，最晚追溯到年前雪地中他們的那個擁抱。

    謝譚想，他終于知道為什么舒余會有那種好似愛了他很久很久的眼神了，因為她確實，像他對她動心愛上她一樣，喜歡了他很久很久。

    “舒舒……”謝譚即便開了口，也因為哽咽的嗓音無法說出什么，他只能像抱珍寶一樣，抱緊素描冊子和舒余。

    舒余不會知道她的心意對他而言有多重要，在他剖白自己之后，在他患了“坦白病”之后，他就像腳下懸空，走在橫亙在萬丈懸崖之間的鋼絲繩上，每一步隨時會踩空的感覺都讓他難受且恐慌。

    對一個充滿掌控欲又霸道的人而言，放棄掌控欲就像打斷了他站立的脊骨，讓他毫無所依，謝譚每一次對舒余示弱，對她坦白心中所想，都像是揭掉身上一層長出來的保護甲，那種滋味并不好受。